第55章
聶紹琛本來一直淡淡的,彷彿是不在乎,由著他們造謠。現在聽人說他「想媳婦想得抹眼淚兒」,這臉上才終於有了一絲難堪,搶了孟引璋的話來說:「盛老二,你怎麼話那麼多?沒事我掛了!」
說完就強硬地掛斷了電話。
他一偏頭,又睨著孟引璋說:「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沒一個靠譜的。」
孟引璋看他臉色緊繃,顯然真的不想提這些,於是抿著唇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讓他尷尬的話。
她想著那盛老二的話,想著聶紹琛不知何時同他們買醉,曾經想她想到流眼淚,眼前的甜蜜幸福就平添了一絲苦味。
然而這點苦並不澀人。
一味的甜蜜太容易發膩,就是要摻這麼一點微苦才可口,像巧克力甜膩之後那點微苦的尾子,讓人回味無窮。
切斷了通話,車子里驟然安靜下來,孟引璋找話來說:「喂,剛才他們說,是宋總告訴他們我來了?宋總怎麼知道咱們的關係?」
見她沒提那個「抹眼淚」的事,聶紹琛緊繃的臉才放鬆下來,懶洋洋地說:「從你一進門,眼珠子就像黏在我身上似的,咱們什麼關係,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那……你也知道他看出來了?」
「我又不傻!」
孟引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那是我傻啊?」
他呵呵地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可真討厭!」
孟引璋屈肘撞了他一下,他誇張地把身子一歪,擰著眉頭教訓她:「總是冒冒失失的,沒看我在開車嗎?」
「誰讓你又耍我?」孟引璋控訴,「明知道人家看出來了,你還要騙著我跟你演戲,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他厚顏無恥地說:「你平時一點兒風情都不懂,想找點情趣,不騙騙你怎麼辦?」
「你真是噁心當有趣,變態!」
他又振振有詞:「今天可是你和羅婷先合夥騙我的,我不過是以牙還牙。」
她咬著牙罵:「真小氣!」
他得意洋洋地說:「以前就告訴過你,對你我一向小氣。」
「……」
每次見面都是這樣,唇槍舌劍沒完沒了。
孟引璋想起胡蘭成的一句話來,「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說的是一個人不遠萬里去尋他的心上人,找到了,便覺得那萬里跋涉的苦旅都似落滿了桐花,唯美無限。而兩個有情人終於見了面,更是喁喁私話一直到天明,根本捨不得睡覺。
這意境多美,可是到了他們這裡,恐怕要變成「連朝吵不停」。
見孟引璋說不過他,孩子似的鼓起了腮幫,聶紹琛又來哄她:「生氣了?」
她哼一聲,「跟你生氣生得完么?」望一眼車窗外,四下里車流漸少,霓虹漸暗,想是已經開出市中心,她不由問:「咱們這是去哪兒?」
聶紹琛說:「前些日子我都住酒店,今天既然你來了,就回家吧。」
「家?」孟引璋好奇,「你在帝都也有房子么?」
他隨口說:「有幾套。」
「果然是資本家!」孟引璋罵了句,又問,「你的房子離這裡遠不遠?」
聶紹琛說:「只有一套是我常住的,我圖清靜,那別墅在郊區,還要開上一個小時。」
孟引璋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現在都九點半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別去那麼遠了,咱們今晚上先回酒店好了。」
他偏過頭來睨著她,「不想去看看咱們在帝都的房子?」
「明天再去也不晚啊。」
「那好吧。」
聶紹琛由著她,又調頭開去了他住的那間酒店。
他每年在帝都的時間並不多,但是在酒店裡也有長包房。車子一到,停車場的工作人員就恭恭敬敬迎上來幫他去泊車,他手上提了孟引璋的拉杆箱,也被行李員接過來,直送他們去了房間。
聶紹琛對服務人員向來客氣,到了之後,他接過箱子自己放好,給了行李員不菲的小費,又對人家說「謝謝」。可等人家一走,關上房門他馬上像變了一個人,紳士風度蕩然無存,直接把孟引璋拖過來,摁到牆上就是一個熱吻。
之前在宴會上,他們逃席出來那一點溫存,非但解不了如饑似渴的*,反而把心底的饞蟲都勾了出來。此時到了自己的地盤,再無顧忌,聶紹琛就像只饞肉的貓兒,壓著孟引璋蠢蠢欲動。唇齒交纏猶覺得不夠,他騰出一隻大手來剝了她的大衣,又扯開背後的拉鏈,她覺得身上一涼,這才反應過來,伸出兩條手臂推著他,「哎,聶紹琛,別……」
聶紹琛無意義地「嗯」了兩聲,仍舊手口不停,悉悉索索在她身上忙碌。她不得不再推他一下,「喂,不行的,我那個來了……」
聲音大了些,聶紹琛聽見了,卻像沒聽懂,迷茫地望著她問:「哪個?」
「那個呀!」她捶他肩膀一拳,「你是精蟲上腦傻了嗎?」
他這才明白過來,一張俊臉迅速垮了下去,不滿地哼哼,「女人就是麻煩!」
欲求不滿的男人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孟引璋被他氣得想笑,「這能怪我嗎?」
他撇了撇嘴角,突然想起什麼,又緊張兮兮地盯住她問:「我記得……你是每月七八號吧?一直挺準的,現在都十幾號了,怎麼還有?」
饒是關係親密無間,談起這些事來,孟引璋還是有種本能的羞澀。她低頭囁嚅:「前段時間我媽生病,有點忙,又總擔心,就有些亂了。」
這下他更緊張,「要不要緊?明天去找個醫生看看?」
「不用了!這種事,遲一點早一點都沒大礙,調理一陣就好了。」
「真沒事?」
「我是女人,我還不懂嗎?」
孟引璋怨他小題大做,心裡卻是無比甜蜜的。畢竟這段日子他忙得日理萬機,卻還能分出心來,記住她的小日子。
兩人廝磨了一陣,聶紹琛再想也不能做什麼,最後唯有不情不願先去洗澡。
看他那模樣,像是餓狼好容易捉到獵物又被奪走,滿心滿眼的不悅和委屈。孟引璋有些幸災樂禍,半躺在床上嘻嘻地笑,被他回頭瞪了一眼,這才吐了吐舌頭,老實休息著等他出來。
這酒店高檔,所有的門隔音效果都極好。浴室里一點水聲都聽不到,孟引璋正無聊玩著手機,卻聽到了外頭的門鈴聲。
她猜著是客房服務,過去開門,果然是服務員模樣的姑娘立在門口。那服務員第一次在聶紹琛的房裡看到女人,臉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過,旋即就是淡定微笑的模樣,說:「抱歉打擾了,我是來給聶先生送葯的。」
「葯?」孟引璋擰眉,「他病了么?吃什麼葯?」
服務生解釋說:「聶先生睡眠不好,這幾天夜裡都服一些鎮定劑。」
「哦,那……你把葯給我吧。」
「好的,麻煩您了。」
孟引璋從小托盤裡接過聶紹琛的葯,放到桌上就去敲浴室的門。聶紹琛馬上把門打開一條縫,在嘩嘩水聲中問她:「怎麼了?」
「剛有人給你送葯來。」孟引璋問,「你現在失眠?」
他剛還以為是孟引璋有什麼事,所以略帶緊張,聽她一說才放下心來,隨口說:「不算失眠,就是白天工作量大,腦子太興奮,所以晚上一時睡不著。」
「哦。」
「還有事嗎?」
她搖搖頭,「沒了。」這才意識到,此刻的聶紹琛正不著寸縷,饒是看過無數次,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垂下眼說,「你繼續洗澡吧,沒事了。」
她害羞的樣子讓他壞壞地一笑,見她已經轉身,他也要關門繼續去洗,轉念一想又探出半個頭來,叫住她說:「哎,你把那葯扔了吧。」
「扔了?」她回頭好奇地問,「你今晚不吃了?」
「不吃了,你陪著我肯定能睡好。」
也不等孟引璋反應,他說完就關上了浴室的門。
等他洗完出來,才換孟引璋進去洗澡。
嘩啦啦的水流聲中,人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孟引璋想起她曾經讀過的小說,張愛玲的《傾城之戀》。
裡面有一段最難忘,是白流蘇在一個雨天去碼頭接范柳原,他見她穿了一件綠色的玻璃雨衣,就說她的雨衣像一隻瓶,還強調說是藥瓶。白流蘇以為他是嘲笑她孱弱,正待生氣,那范柳原下一秒卻附耳告訴她:「你就是醫我的葯。」
你是醫我的葯。
少女時期讀這樣的句子,明知道是男主說給女主的情話,與自己無關,可讀進心裡也還是忍不住心動。
後來和聶紹琛相識相戀,他這人半點不懂浪漫,她從不指望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今天,他叫她把葯扔了,只因為她來到了他身邊。
這可不就是在告訴她,「你是醫我的葯」嗎?
心裡突然一片柔軟,孟引璋一咬嘴唇,下定決心,今晚要對他好一點。
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