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女王之路·再別

71.女王之路·再別

S城這兩天是颱風天氣,一直在下雨,葉景深的發上與肩頭落著細密的雨珠。

顧瓊琳看到他有些意外,她才剛從機場回來沒多久,前腳到家,他後腳就來了,真是盯得夠緊的。

她開了門便徑自走回客廳,沒有開口請他進屋,卻也沒趕他離開。

他也不進屋,就站在門口。

租屋很小,即便站在門口他能一眼看到底。

屋裡沒開燈,只有窗外路燈照進來的微弱光芒,他們看不清彼此,都被黑暗籠罩著。

數秒后,顧瓊琳打破沉默。

「你有事?也是來勸我回楚家?」

她腔調憊懶,聲音疲倦,透著濃濃的疏離。

「你會回嗎?」葉景深反問她。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著,努力想找到一點和昨天那個顧瓊琳相似的影子,可惜只是徒勞。

在他面前的顧瓊琳,是只豎起尖刺的刺蝟,就算他靠得再近,把自己扎得滿身血窟窿,她也毫不領情。

「你們心裡都已經有答案了,還浪費時間來問我?」她坐回沙發,玩著沙發上擺著的大白手臂。

他送的那隻道歉大白。

「你不願回楚家,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卻願意為了那個男人犧牲?」葉景深語氣有些嘲意。

「你在說……南松?」顧瓊琳抬眼看他,朦朧光線下,他有些反常的冷漠。

他能將她的時間摸得這麼准,這兩天她的動向,他必定一清二楚。

「你就為了這麼個男人,不惜拿錢倒貼?甚至為了他四處借錢,供他生活,出國?」葉景深第一次聽到「南松」這個名字。她念這個名字時,語氣很溫柔,這讓他又想起昨天看到的情景。

他們在街巷裡旁若無人的相擁,甚至可能吻上……

葉景深表情一沉,可她看不見。

「是你讓人封殺我的吧?如果我告訴你關於南松的事,你能收回你的決定嗎?葉景深,我需要工作。」她開口,有些求和的意思。

她需要工作,需要用錢,不管是為了南松還是為了她自己。

這樣的態度,讓葉景深心裡的毒蛇更加憤怒。

她為了那個男人,竟願意捨去驕傲,向他低頭。

「你說。」

「其實你見過南松。記得你我的初逢嗎?酒吧門口,被你打了一拳的男人,就是南松。那天晚上,我在向他告白,結果卻被你撿走,真是荒謬的開始。」她說著,垂頭自嘲地笑笑。

他卻猛地窒息。

告白……她果然愛著那男人……

他忽然不想聽他們間的故事,就像那天在鳳城時,他不想再多看一眼他們間的甜蜜。

扎心扎眼扎耳的甜。

「別說了!我不想聽。如果你仍舊執意倒貼這個男人,我不會更改我的決定。楚叔的意思,我想你也清楚了。我是來通知你,除了回楚家,你別無選擇。」

不容置喙的口吻,讓她猛地拈緊大白的手。

「葉景深!就算我……求你幫我一次,不可以嗎?」她咬牙低頭,「你能聽我解釋么?我和南松,並不是……」

她一個「求」字,讓葉景深幾乎窒息。

認識她這麼久,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字眼會從她嘴裡冒出。

可她的話剛說一半,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響起,小小的屏幕發出的熒光,照出她疲憊的臉龐,她看了眼來電顯示,伸手很快接起了電話。

「喂,南松?」

她聲音忽然輕柔起來。

葉景深攥緊了拳,看她接電話。

她垂下頭,聽手機那頭傳來的女人的聲音。

手機顯示的是南松來電,可打電話來的人,並不是南松。

世界彷彿在瞬間靜止,她只打了個招呼,便再沒出過聲,頭卻幾乎要垂到胸前。

「我知道了……」

再開口時,她聲音輕得像要飄散,整個人蜷縮到沙發里,從手開始顫抖起來。

不過幾秒鐘的沉默,葉景深卻錯覺過了好久。她身邊的空氣凝結成冰,先前的倦怠溫和蕩然無存。

「你怎麼了?」他忍不住出聲。

顧瓊琳被他的聲音嚇到,手一震,掌中的手機滑落到沙發上。她抬頭,像從噩夢中醒來,眼神由茫然漸漸轉為悲哀。

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光線黯淡,葉景深沒有看到她的眼淚,他只聽到她忽然高揚的聲調。

尖銳刺耳至極。

「葉景深,你可知南松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她站起身,揚唇笑了,眼裡的淚卻是一顆接一顆滾落,「你對瑤琳意味著什麼,他對我就意味著什麼。十幾年的陪伴和保護,我顧瓊琳也不是沒人疼沒人寵的孩子!」

她說著,似乎想起什麼,又搖頭:「不……我錯了,我怎麼會蠢到拿你和他相提並論,你根本沒資格和他作比較!」

葉景深覺得自己的心臟被她重重捏在手心,肆意掐緊。

他的眼神隨著她的話,一點點凍結。

「呵……我告訴你,你在我心裡,連他一根頭髮都比不上!」顧瓊琳又走近幾步。

借著微弱的光,他這才看見她臉上縱橫的淚水。

當初她在楚家,哪怕再艱難的境地,她也不曾落過一滴眼淚,即便當時瑤琳重傷,她都沒有露出這樣哀傷的表情。

他的心又軟去,然而只是被扎得更深更疼。

「一根頭髮都比不上?顧瓊琳,你要不要試試看,如果他也像你一樣一無所有,還會和你天荒地老海誓山盟嗎?」

毒蛇從心口爬出,理智徹底消失,他已痛怒到極點。

她站在廳里,微仰著頭看他,像從來沒認識過他一般。

「一無所有?哈哈哈哈……早就一無所有了!」她驟然發出一陣瘋狂的笑來。

人都不在了,還能擁有什麼?

那個護了她十幾年的男人,在她離開鳳城的這一天下午,徹底離開。

南松……不在了。

再也不會回來。

鳳城的約定,永遠沒有下一次。

他等不到手術,等不到晴空,甚至就連她許諾過的……要帶葉景深回去見他……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心愿,都沒辦法實現。

只是一個恍惚的時間,怎麼他們就成了永訣?

綿延無盡的哀傷和怒火,讓她瘋狂地想要傾泄心頭的痛意。

「不要笑了!」葉景深在那刺耳的笑聲里聽到沒有止境的痛,屬於他和她的。

「葉景深,你說你愛我對吧?」她隨手拿起旁邊架上的水晶球,翻來覆去地看,嘴裡的話卻越來越尖銳,「你愛的到底是我這個人,還是我這張臉呢?」

「顧瓊琳!夠了!」葉景深粗吼出聲,他已意識到她想說什麼。

「看清楚了,這張臉,和你深愛了十六年的女人,一模一樣!」她抬頭,輕撫過自己的臉頰。

楚新潤說,就憑她這張臉,她就永遠脫離不了楚家。

對葉景深而言,大概也一樣吧。

「想想你也真可悲,求之不得,便退而求其次?」她走到他面前,微笑的唇,紅腫的眼,「瑤琳不要你,你便來尋我?你可真是長情!還是說……你愛上我這個人?那可更糟了,我說過你要是愛上我,我會讓你嘗嘗我當初受過的痛。被人視如棄履的滋味如何?」

她一句話,便踩到了葉景深最痛的地方。看到他難過,她就覺得痛快!

他臉色徹底沉去,對他而言,沒什麼比質疑他的感情更來得讓他痛苦的事了。

怒意讓他散發出冰冷無情的氣息,他心頭最後一絲憐惜被她的話全部打得粉碎。

「是啊,要不是你有這張臉,我豈會多看你一眼?」他冷冽出聲,伸手掐上她的下頜,挑了笑看她,「別將自己想得太重要!回楚家,做你的千金小姐,就什麼麻煩都沒有,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跟我一起,你這張臉,還是有點誘惑力。」

「啪!」

她重重拍開他的手,掌中的水晶球滾到他腳邊,發出讓人心驚的聲響。

玻璃碎了一地,裡面的跳舞小公主斷成兩截,滾了出來。

「葉景深,你給我滾!滾回去告訴他們,這輩子我都姓顧不姓楚。我不會回去,也不稀罕那點可笑的身份。」

她嘶吼的聲音夾雜著哭腔,在黑暗中凄厲如杜鵑悲啼。

「何必呢?你知道和楚家對著干,那會讓你在這個城市毫無立足之地!」涼薄如刃的聲音傳來,無奈疲憊卻毫無轉寰的餘地。

「呵。」顧瓊琳站他身前,笑得狂妄,「葉景深,你們是不是覺得除了這個城市,我他媽的就無處可去?我告訴你,就是哪天楚家還有你們葉家能把這世界都佔全了,天涯海角再沒有我顧瓊琳容身之處,我也不會如你們所願。不止如此,我還會風風光光地回到你們面前,噁心死你們!」

「……」葉景深低頭,看著眼前這張哪怕哭到失色,也難掩驕傲的臉龐,想好的話語忽然一個字都無法吐出。

每說一句話,都是傷害。

他們之間,竟到了無言以對的地步。

他已不知該說些什麼,終究壓下滿腹怒意,不再開口,轉身離去。

無法回頭。

徐宜舟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樓道上,借著月光,她眼裡滿滿的擔心,見這兩人吵完,她便沖回家。

依稀間,葉景深聽到她的驚呼:「你的腳……怎麼這麼多血?」

他窒息地疼著,回想起她在房中,是赤著腳,踩上那滿地的玻璃。

……

颱風天總算過去,S城再度熱回來。

劉誠手裡拿著份調查資料,心驚膽顫地遞給老闆。

他覺得老闆看完這資料,必定會後悔。

那是關於南松的完整資料。

可惜……晚了一天送來。

葉景深打開第一頁,看到的是張年輕飛揚的臉龐,讓他嫉妒到瘋狂的臉。

接下去,便是姓名、出生年月……然後是……死於20XX年……死因——多發性骨髓癌。

他想起顧瓊琳接的那通電話,想起她不加掩飾的眼淚,瘋狂的笑和極致的哀傷……

她最痛苦無助的一夜,他竟將她遺棄,不止是遺棄……他甚至親手將劍送入她胸膛。

「葉總……要不我去備車,你再找找顧小姐。」劉誠開口。

雖然老闆低著頭,表情不清,但他看到老闆拿著文件的手開始顫抖。

劉誠打心底里同情他。

「備……車?好。」葉景深滿腦都是顧瓊琳的淚顏,心不在焉地回答劉誠。

劉誠才轉過身要出辦公室,身邊忽然竄過葉景深的身影。

他不等劉誠備車,便已拔腿衝出了辦公室。

……

鳳城西郊的墓園,年輕的笑臉安靜地貼在石碑之上。

顧瓊琳曲腿彎腰,指尖輕撫過照片,她笑容平靜,沒再哭過。

他不希望見到她哭,她懂。

這一次,是真正的告別。

鳳城,無人再等她歸來。

「南松,再見。」她沖他眨了眨眼,像每次離開鳳城時那樣,與他告別。

轉過身,她趿著拖鞋緩步走著,腳上是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紗。

手機震了震,她取出一看,仍舊是葉景深發來的信息。

無數條的未閱信息,她沒有興趣再看了。

打開手機,她抽出手機卡,隨手扔在風中。

兩天後,顧瓊琳飛到山城,將手裡所有的積蓄都交給了宋遠樓,算是自己的投資。

足有近三十萬,南松病逝前交代糰子阿姨,一定要將這筆錢交還到她手上。

對電影投資來說,三十萬隻是杯水車薪,但已是她能幫助宋遠樓的全部力量了。好在宋遠樓另外籌借到了資金,電影拍攝恢復。

……

葉景深沒能如願見到顧瓊琳,在去找顧瓊琳的路上,他接到母親電話——他的父親中風進院。

他中途折返去往醫院。等到他父親情況穩定,顧瓊琳已徹底離開。

「葉總,回去吧。」劉誠看著站在顧瓊琳租屋門前的葉景深,小聲地勸著。

最近每天晚上,葉景深不管再晚下班,都必定先到這裡看看。

可這地方,早已人去樓空。

樓道的欄杆上,還有上次留下的乾癟氣球。

餘生再見,不知何期。

她的離開,永無回頭。

……

財經新聞報道,葉氏的掌權人突發腦溢血,陷入半癱瘓狀態,引發葉氏重大財政危機,年輕的葉家繼承人臨危接任葉氏總裁之位,整個葉氏進入血雨腥風的□□清洗局面。

這一年,葉景深僅28歲。

賓館房間的電視機聲音開得老大,吵得顧瓊琳心煩。

「啪」一聲脆響,她將電視關掉,連著電視畫面上的葉景深,也一併消失。

為了趕進度,劇組不分白天黑夜的拍戲,每天回到賓館時,她都累得沒有多餘的精力想別的事。

就這樣,她在山城又呆了三個月,終於將自己的戲份了結。

而後,她隻身一人,遠走他鄉,去了京城——

那個據說遍地是機會、卻最為折磨人的地方。

季節,已是寒冬。

京城下起大雪。

從前她抱怨自己沒機會看到雪,不惜徒步進源山看雪。

如今,每個冬天,她都能看最早的這場雪。

大雪無聲,封城十里,這一路,無人相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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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盛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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