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家醜
也就是等人來的這半小時工夫,等張澤越進包間時,巢聞已經醉死過去,吐了地板滿地,使得整個房間都瀰漫著一種發酵物的味道,而他本人仰面躺在沙發上,大概是因為難受,所以醉倒時眉頭還是緊蹙的,幽藍的暗等打在他臉上,輪廓冷峻猶如冰山稜角。
這麼好的一張臉,風華正茂,本該在熒幕上輝煌閃耀,卻此時埋沒在昏暗裡,自暴自棄,頹廢陰鬱,任酒精侵蝕,教人看得不由地唏噓。
他人高馬大,目測將近一米九,比榮禹東和張澤越都高,好在張澤越有先見之明,帶了兩個壯漢過來做幫手,左一個右一個,就這樣把不省人事的巢聞給架了出來。
張澤越看梁熙還站在門口,頓了頓,繼而道:「今晚的事,還請梁小姐不要聲張。」
梁熙點頭:「此事於我沒有一點好處,我不是多嘴長舌之輩。」
「那就好。」張澤越的微笑客套又疏遠,「有機會還會再見的,我先帶巢聞走了。」
「好,一路小心,注意狗仔。」
目送張澤越一行人進了電梯后,梁熙才準備去找劇組的包間,此時巢聞訂的包間房門大開,清潔工已經進去打掃嘔吐物,而KTV的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進去關歌,之前巢聞點的歌曲仍悠悠地放著,卻早已不是國外民謠,換了首中文歌,男聲滄桑,字句頹喪,是一首很小眾的網路歌曲。
「我的命運,看似光鮮,實際不過是一場虛偽的表演。」
*
榮禹東七月到十一月連拍兩部戲,馬不停蹄,不留喘息,此次回到B市,蔡宏敏便也沒再給他接什麼通告,只讓他好生在家裡頭歇著,把皮膚什麼的都再養回來,畢竟榮禹東的條件還是更適合走偶像派道路的,公司對他的定位是做一個有實力的偶像,而非一個偶像氣質的實力派。
他這一歇息,梁熙也跟著沾光,有了幾天假期,先是去找李珞把頭髮修了下,然後就是繼續在寢室學習英語——跟組這段時間忙,她也只有在劇組休息的時候拿出手機來用軟體背幾個單詞,免得跟這二十六個字母生疏了。
這天方敘湊巧也有空,就把梁熙約出來了,名曰請師妹吃飯。
之前梁熙給方敘打下手的時候兩人就經常一起吃飯,梁熙口味不挑,酸甜苦辣都能吃,也沒特別愛好的,而方敘口味偏重,喜歡吃川菜,因此每回約梁熙不是火鍋就是麻辣家常菜。他本人吃辣吃得厲害,但臉上一點都沒冒痘長瘡的跡象,雖是皮膚比他當年做藝人那會兒要糙了些許,但整體看來仍是光滑平整,論英俊不輸當今娛樂圈內的一些小生。
不出意料,這次又是川菜館。
「誒,張澤越真的去接他那倒霉堂哥啦?」菜還沒上來,方敘只有先夾幾顆用鹽酥好的花生米來吃,「這麼說,你跟張澤越打過照面了?」
梁熙喝了口茶:「嗯……師兄,他們真的是倆兄弟嗎?長得一點都不像。」
方敘笑了起來:「他倆之間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要真長得像可就奇怪了。你沒注意到么,他們是堂兄弟,但不同姓。」
梁熙道:「我記得之前在S市電影節時你說過,巢聞是巢張兩家聯姻的犧牲品,那巢聞應該是隨母親姓吧?」
「嗯,對的。」等送菜的服務員走了后,方敘才壓低聲音繼續道,「其實這些我也是聽敏姐說的,好像巢聞有段時間也叫過張聞,不過後來他母親病逝了,就用回原姓了。」
「為什麼?」
方敘道:「在張家過得不好唄,哎這就說來話長了……巢家是從軍區大院出來的,以前可威風了,可謂是烜赫一時,可沒想到巢家的大小姐巢瀾未婚先孕,不知懷上了誰的,為了保住孩子還離家出走,等回來時孩子都滿月了,那就是巢聞。這可把巢家老爺子給氣的,可他總不能把隻身帶著小孩的親女兒趕出家門吧,況且巢瀾說孩子的父親已經過世了,倆母女無依無靠。」
梁熙隱隱猜出了下面的發展:「那麼後來巢小姐帶著巢聞嫁到了張家……」
「當時張家遠沒現在這麼風光,張老爺子剛發家,什麼地位都沒有,就趕著巴結巢家呢。巢老爺子看這情況,想著巢瀾就這麼一直當個單身媽媽也不是辦法,便和張家聯姻,把巢瀾嫁了過去,張家本來就想攀高枝,所以對巢瀾帶著個孩子嫁進來也沒有什麼意見。可奈何到了後來,巢家老一輩的都從位置上退了下來,小一輩的又不爭氣,做官的落馬經商的賠本,挫了家族元氣,反而被張家後來居上,兩家地位對調,差距拉開,也真是戲劇化的展開。」
梁熙感慨道:「當真是風水輪流轉。」
方敘點頭:「沒錯。張家現在當家的是張澤越的父親張承愷,是個很要面子的男人。你想啊,張家當年巴結巢家,對他們而言無疑就是黑歷史啊,而巢瀾帶著為其他男人生的孩子嫁進來,更是被視作黑歷史中的恥辱。巢聞就靠著他母親這條線跟張家連在一起呢,可巢瀾患病去世后這條線就斷了,再加上巢聞的繼父後來又續了弦,你說巢聞在張家能不尷尬嗎?他繼父本來就不愛他媽,對他能熱心到哪兒去,然後張承愷又是把巢聞當作恥辱看待……」
真是複雜的關係。
梁熙若有所思,順著推測道:「聯姻一事對張家而言是黑歷史,巢小姐未婚先孕對巢家而言亦是醜事,因而就算在張家忍氣吞聲,巢聞也不能回他母親的娘家。」
「是了。」方敘夾了一口涼拌菜,「所以巢聞很早就自己搬出來住了,邊打工邊上學,還瞞著家裡人報了影視學院,不過半途就輟學了——忘了是大二還是大三的時候了,他被一個導演看中,叫去演了部恐怖片,雖然不太入流,但很快就被張巢兩家的人知道了,逼得他退了學。嘿,雖然兩家已經互不來往了,但在這種事上意見還是驚人的一致。」
這部片梁熙看過,巢聞的演技真的很不錯。
梁熙不禁皺眉道:「這做得實在太過分了。」
「未必。」方敘搖了搖食指,「名門望族對當演員這件事的觀念還是頗為保守的,認為是戲子嘛,拋頭露面的,玩一玩是可以,但真當全職正經地來干,就丟家族的份兒了。如果不是巢聞堅持要演戲,無論是巢家還是張家,其實都不可能不管他的,少說也是給他安排進一個大公司或好單位,做一個得體的崗位,可是巢聞不妥協,犟得和驢一樣,張家防他自己捅出什麼事來使他們蒙羞,就找到了藝天這邊的關係,讓蔡姐簽了他,名義上限制住他。」
梁熙沉默了幾秒:「那……巢聞和張澤越的關係好嗎?」
方敘道:「一般般吧,不過他倆都是張家的異類,應該還挺物以類聚的?張承愷有兩個兒子,張澤越是老幺。本來張承愷是想要小兒子繼承家業的,誰知道張澤越自立門戶,開了個遊戲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理都不理家族的產業,自個兒還私定終生,跟柯清怡訂了婚,差點把他老爸氣得背過去。」
「那大兒子呢?」
方敘眼色一凜,語氣卻不見異樣:「大兒子張澤皓就是個禽獸,男女通吃,品德敗壞,張家要傳到他手裡,那簡直是自取滅亡。」
說罷,他為梁熙夾了一片魚,道:「這裡的香水魚做得很地道,不過草魚刺兒多,得小心著點。我們多久沒聚一起吃了,幹嘛老談別人家的煩心事兒,不說了不說了,吃吃吃。」
*
方敘有輛二手車,吃完飯後兩人接著又聊了一會兒,快八點的時候方敘開車把梁熙送回了職工宿舍。
梁熙一下車就看到宿舍樓底下停了一輛銀色奧迪,極為眼生,她記得在她出門的時候還沒有這輛車的。與方敘告別後,她徑自走向宿舍樓口,結果就聽一聲車門響,身後有個人把她拽住了,語氣透著不悅:「梁熙,剛才是誰送你回來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梁熙回頭望著戴著鴨舌帽的榮禹東,有點意外。
「這不還沒適應嘛。」榮禹東理直氣壯道,「差不多五個月形影不離,突然幾天不見,我悶得慌。」
梁熙哭笑不得:「難得這幾天沒人再催你那麼早起床,每天好吃好睡的,悶什麼悶,我看你就是欠虐。」
榮禹東還是緊咬著同個問題不放:「你剛才坐誰的車回來的?」
梁熙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方敘啊,我們師兄妹好久沒一起吃飯了,吃完飯後他順便就送我回來了,怎麼了嗎?」
榮禹東臉色稍霽:「哦。」
「怎麼了嗎?對了,你買車了?」
「是啊,今天搗騰了一天了,可算買下來了。」說到這事,榮禹東就笑了,帶著幾分得以,孩子氣畢露,「買了后特意開來給你看的!怎麼樣,帥吧!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喲梁小熙!」
梁熙會相馬,但卻看不來車,只覺得四個輪子配坨鐵,能開起來的都差不多。但為了不掃榮禹東的興,她還是勉作評論道:「我覺得不錯,挺低調的,不容易被狗仔追,只是我還以為你會買呃……更鮮艷一點的顏色,例如紅色。」
「我有那麼騷包嗎?」榮禹東吐槽了一句,而後又揚起了笑,「既然來都來了,梁小熙,走,哥帶你兜風去!」
梁熙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但還是忍不住道:「我覺得以B市的交通狀況來看,你開出前面那條街都要堵半個小時。」
榮禹東挑眉道:「那就不開車了,咱們走路散散步吧!」
「如果路遇粉絲或記者,路況跟堵車也差不多了。」
「那……」榮禹東笑眼彎彎,「梁小熙,請我上樓喝杯茶唄。」
梁熙覺得榮禹東有點奇怪。
她問:「你是不是拍戲拍傻了?」
榮禹東的笑里透著認真:「梁熙,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是在追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