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巨冤
身體虛弱,走路會摔,不時暈倒,怪我咯?
一下就磕暈了,好不容易醒過來的葉如月內心不無怨念。她原本只是想摔一跤意思意思就行,可惜沒有控制好角度,直接給磕到假山上去了。
感覺不到傷口的存在,應當是沒有見血,但隱隱的疼痛提示著她後腦勺上一個大包是跑不了了。至於又暈過去,真的不是她的本意,巨冤!
雖未睜眼,但空氣中彌散的香料氣息與身下床榻都十分熟悉,葉如月便知自己這是回到芙蓉閣了。屋裡很安靜,似乎沒有人在,外間有些響動,她沒有急著睜眼,坦然偷聽。
說話的人雖然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但是也沒有怎麼拔高音調,葉如月聽了半晌,也沒能夠聽清楚多少句話,不得不放棄。
她模糊記得暈過去之前,似乎聽到了大總管鄭安的聲音,如若沒有弄錯,說不得皇帝已經知曉此事。
葉如月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從身體好轉到現在,哪怕深居簡出依然無可避免會在其他人眼中落下印象。一步一步鋪墊過來,再到今天這事,也是時候將這印象落得清晰一些了。
孟念語雖則品階不高、心機不深,但賢妃既替她求情,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拿她做棋子而她本人也是甘願替賢妃辦事的。
葉如月不懼孟念語,可不會不將賢妃放在眼裡,破壞了賢妃手裡的孟念語這顆棋子,至少短時間內賢妃沒有辦法找她麻煩。留著孟念語,則不然。
眼見著摔倒了的人是她,眼見著磕著了的人是她,眼見著先前是孟念語找她的茬,還有那麼多宮人作證,難不成眾人會信孟念語的話,是她故意傷了自己來栽贓陷害么?便是賢妃,都不見得信。
雖則,信或不信,都改變不了任何事。
畢竟是她好心好意去同孟念語和好,希望解除誤會,到頭來,反而又被欺負了一回……難道不是她又蠢又可憐么?
說好的孟柔婉悔改了呢?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嚶嚶嚶,被欺騙了呢!所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心中鬱結、無法理解、無比失落、大受打擊,有什麼不對嗎?
巨冤!
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葉如月忙停止了心裡的念叨,又努力醞釀了一下情緒,在心裡組織著說辭。
杏兒垂眉斂目走在前邊為皇帝傅見深引路,心中不無忐忑。
方才在正廳內,皇帝親自坐鎮鄭安審問孟念語,又提問了他們一眾宮人,雖未震怒,但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冰冷而壓抑的氣息,無不昭示著他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許是感念於看到傅見深這般關心在意葉如月,膽小的杏兒才沒至於三魂丟了七魄,還能夠好好的帶路和回話。
傅見深走到床榻前,見葉如月還沒醒,並未馬上走開,反而立在那處不言不語。鄭安與鄭樂跟在他的身後,見狀到底明了了他的心事,鄭樂便轉過身,對著杏兒說教起來。
「葉才人身子弱,你是她身邊的大宮女,下邊又管著那些宮人,眼看著是這個樣子,哪有這麼放任主子三天兩頭不是摔了就是暈了的道理?」
「若是連你們都對葉才人的身子骨不上心,不好生照顧著,那是要到什麼時候才調養得好?要你們這些奴才又有什麼用?偏你還是葉才人帶進宮的,卻一樣是做不好,倒是真丟了葉才人的臉。」
教訓奴才的話,自然沒有傅見深來說的道理,便是鄭樂這樣的大太監親自調|教,都算是很給臉子了。這麼一通說下來,話是不重,可對著杏兒,也不能說輕。
杏兒不敢回嘴,只能連連應是,好生聽著受著。她順勢反思了一下自己,又覺得自家小姐的身體本就不好,如今這般,已是大幸,便算不得是她多麼無用或照顧不周。這些想法,她也僅僅是藏在心裡,萬萬不敢說出口。
「你醒了?」
傅見深的一句話,將鄭樂與杏兒的注意力都拉了回去。杏兒想看看葉如月是什麼情況,卻又不得不跟著鄭安與鄭樂一起退出去。
抬眼便看到傅見深正拿一雙深邃的眸子望著自己,偏他一張臉冷峻異常,微抿著唇的樣子禁|欲感爆棚,身為上位者的凌厲威嚴氣場盡顯。
美|色誤人,誠不欺我。
人總是視覺系動物,對美好的事物都很難不喜歡,因而當下葉如月好不容易才把持住了自己,才不至於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她別開眼去看被訓了一通的杏兒,只看見一片衣角,不得不轉回了視線,心緒倒是平靜下來。
傅見深在床沿坐了下來,又問葉如月,「頭疼嗎?」
葉如月搖頭,沒有說話。
傅見深看她臉上有茫然之色,便主動同她道,「朕念在孟柔婉生辰之喜又見她言辭鑿鑿道自己已經醒悟,悔恨當時犯下的事情,便免了她的責罰。卻不知,她又做出這般傷你之事。」
「既是如此,朕必不能夠讓你白受了這委屈。」
葉如月看著他,仍是默不作聲,遲疑的點了點頭。
見她如此,傅見深不忍眉頭微蹙,卻只道,「你無須想得太多,日後好好養身體便是。動不動就暈了摔了,沒得給太醫添許多麻煩。」
頓時間,葉如月越發沉默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聽見葉如月說,「好在沒破了皮開了坑,否則怕是得給太醫添上更多的麻煩。」她這話聽著,竟似連同傅見深都怨懟起來。
不是感覺不到葉如月低落的心情,可傅見深仍是差點被她幽怨的模樣逗樂。他到底綳得住,便越發冷冷說道,「頭上起了甚大一個包,你倒還說得出這樣的話。」
這麼一句出了口,鬧得葉如月乾脆閉了眼,不吭聲也不看他,竟然耍起脾氣來了。
不知為何,傅見深忽而便想起當初桃樹下葉如月氣咻咻的模樣,想逗逗她又得顧念著她腦袋剛磕了受不得刺激,一下覺得失了許多趣味。
於是,傅見深又在想,果然該幫她把身體養好才行。
得了消息稱葉如月與孟念語之間又出了事,而當下皇帝也在芙蓉閣,蔣慧緊趕慢趕總算是沒白費功夫,趕在傅見深離開之前到了。
打扮俏麗的蔣慧在傅見深面前盈盈拜倒,行禮之時不忘表明來意,幾乎沒停頓的說了好一通的話,表明自己真的是因為擔心葉如月才急忙趕到芙蓉閣。
念在蔣慧對葉如月的一片關切之情,傅見深十分貼心的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她們二人,還同蔣慧說,「葉才人心有鬱結,你既同她關係好,便好好的開導開導她,免得她胡思亂想。」
剛剛請過安,又要行禮送傅見深離開,蔣慧的滿心歡喜頓時間落了場空。偏生不好來了拍拍屁股就走,只得坐在床邊裝模作樣勸慰起了葉如月。
「先時你同我說,要與孟柔婉解開誤會,我便該勸住你的,否則不至於又吃了這悶虧。這事情,原就錯不在你,陛下也是清楚的。只是,你又何苦呢?折騰出這些事情,沒得有人瞧著你便不喜歡。」
蔣慧漫不經心的說著,全然沒料到葉如月竟眼中含著淚望著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心裡嚇了嚇,回想自己的話,沒覺得哪裡說得不對,也不知道葉如月這是怎麼了。
「蔣寶林說得很對,便是我自己愚笨不堪、蠢不可及,才會巴巴的想著跑去同人家解開誤會,還執意要這麼做。現今落到這個地步,便是自己活該,只是我想不明白,孟柔婉何以至於如此?」
葉如月言語凄切,神色悲傷,分明是受了刺激。
「陛下赦免了孟柔婉,你也道,孟柔婉是真的悔改了,我便就信了,可見我是如何的愚笨。原是身子骨便不好,又是這般的蠢笨,倒是應了那句話了,如我這樣的,怕是只能夠被人踩了……」
蔣慧不知道葉如月怎麼受了這麼大的刺激,可聽她的話越來越沒分寸連忙捂住她的嘴,勸道,「葉才人可仔細些說話,」眼瞧著葉如月就要哭,先鬆開手,才繼續說,「既曉得自己不夠聰明,往後多繞著些人走就是,哪裡至於這樣了?」
葉如月搖頭,到底沒忍住低泣起來,「我便是想不明白,皇後娘娘、賢妃娘娘都為孟柔婉求情,陛下也定然是信她真心悔改,我自然也是信的。可是信了又如何呢?這後宮裡頭,除了蔣寶林,也沒有肯同我親近的別人,現如今,我又哪敢去信別人?」
聽到葉如月相信自己,蔣慧頓時間心情就不一樣。她原先還不知道,葉如月這麼信任自己,瞧著葉如月哭成這樣,真是可憐。
不過,蔣慧以為,葉如月有句話還是說對了的,她可不就是又蠢又笨嗎?也是陛下對她還有兩分興趣又是小事,才偏袒她,等沒了恩寵,她還能夠怎麼樣?
想到這些,蔣慧的心情就重新變得舒暢起來。她掏出帕子遞給葉如月,說話的聲音都比之前柔和許多,「可是別為這些事情揪心了,說到底,不是還有我待你好么?」
一下子,葉如月哭得越發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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