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番外　周澤學&高明

如果篇◎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八月底是學生陸續返校的日子，周澤學一大早來到學校里，在辦公室清點卷子，準備待會兒去教學樓監考。

前兩天下了場雨，這一冷一熱的氣溫交替，周澤學一時沒注意就著涼了，本沒怎麼特意去管，沒想到過了兩天感冒的癥狀明顯起來，早上出門的時候又走得急，忘記了喝葯，此時捂嘴咳嗽了兩聲，頭也有些暈沉。

同一個教研組的徐洪見他不舒服，過來問了兩句，「周老師，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沒事。」周澤學溫和地笑笑，接著轉話題問他，「徐老師待會也監考吧？」

他們帶的是不同年級的課，學校組織補考的時間就在這兩天，徐老師手裡也拿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

「是呀，要不然我就代你去了。」周澤學平時待人和善，組裡的老師都親近他，徐洪和周澤學住在同一個小區，學校里又在同一個辦公室，比起其他老師更是關係好，此刻見他臉色確實不好，本來想幫忙，但無奈自己也有工作。

「謝謝徐老師了，我真的沒事，你趕快去教室吧。」

「那好吧，周老師要注意身體！」徐洪看看時間也確實不早了，只能叮囑了他兩句就匆匆往教室趕去。

要說考試的時候誰最辛苦，周澤學覺得還是考生。

八月底的天氣還熱著，教室里雖然有空調，但人從外面走一遭再進屋，早就汗流浹背了，再加上心裡的焦急忐忑，肯定不會舒服。

周澤學看著下面一群眉頭緊皺的學生們奮筆疾書，他沒有起身在教室瞎轉悠，一來不想打擾他們答題，二來他也確實有些不適。

好容易考試結束了，不僅下面的學生如釋重負，周澤學自己也鬆了一口氣。他喘著氣收拾好了東西，把卷子放回辦公室就打算趕快回家。

推著自己那輛用了快十年的自行車，周澤學慢慢地朝學校的一個側門走去。這時候已近午，太陽火辣辣地曬著，他滿頭滿背的汗，卻都是虛汗。

眼看著側門越來越近，腳步卻也越來越重。

高明一個人在懷化，無親無故，家鄉又沒了牽挂，整個暑期都在學校里。

昨夜他值的是夜班，本應該有同事一大早就來換班，但對方有點事情，說要晚一點才能過來，高明正好也不想太早離開，於是就在側門的值班室里等著同事.

s大的這個校區是老校區，正門在數年前徹底翻修了一次，特彆氣派，連帶著保安值班室的條件也好上很多。側門那台舊舊的空調出了故障，還沒來得及修，值班室里有一個保安隊臨時配的台式小電扇，呼呼地吹著風，聊勝於無。

按要求一絲不苟穿著制服的高明額頭上沁出了汗水，但是他毫無察覺，全神貫注地盯著兩個側門的監視器。

「小明！我來啦！」這時張志強推開門走進來，「今天辛苦你了，我這就去換衣服，你收拾東西快回去休息吧。」

「嗯。」高明沒有關注風風火火往內室走的同事，從監視器里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立刻站了起來，就著窗子里依稀的影子，把制服扯了扯。

他將近一米九的身高，身材魁梧，硬是把一身保安的衣服穿出了硬朗帥氣的感覺，常常有學生偷拍他的照片，發在學校的論壇里，說是s大最帥保安。

此刻最帥保安心裡有些忐忑，怕是和等待老師來發考卷的學生也沒什麼差別，隨著那個人推著自行車越走越近，他臉上不由自主展開一個笑臉，帶著一分靦腆、一分憨厚和八分帥氣，只是笑容的主人並不知道這笑容就是學生重點偷拍的內容。

練習過無數次，總算能把「周老師早上好」、「周老師中午好」、「周老師下午好」幾個單句說得順溜，又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打算主動開口打招呼的高明很快發現了周澤學的異樣。

他想都不想沖了出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那個人就暈倒在他的懷裡......

周澤學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雖然仍感到難受，但比中午那會兒好上很多。

「周...周老師，你...你醒了！」

這時旁邊響起一個聲音，倒是把周澤學嚇了一跳，就著昏黃的床頭燈，他才注意到身邊竟然有人守著，仔細一看，原來是學校一位熟悉的保安，高明。

周澤學掙扎地坐起身來，高明就上前幫他，此時周澤學雖不記得實際的情況，也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小高，謝謝你送我回來，還照顧我。」

對方黝黑的臉在燈光下看不太清楚，只傳來一句磕磕絆絆的回應，「沒...沒什麼，應...應該的。」

高明想到了什麼，又開口道，「周...周老師，你餓...不餓，我...我給你，拿...拿吃的。」說完就奔出房間，往廚房跑去。

廚房裡傳來細微的聲響，沒過一會兒，高明就端來了一碗白粥，正是他在周澤學睡覺的時候熬好的，天氣熱放在冰箱里，此時熱一下正好給周澤學填肚子。

從中午睡到晚上，周澤學確實感到飢腸轆轆，又道了一聲謝，就接過碗，一邊吃一邊問，「你吃過了嗎？」

高明看他吃得香甜，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又聽他關心自己，更是高興地直點頭。

其實他一整天先是忙著把周澤學送到醫務室，又馬不停蹄背他回家，一邊照看一邊抽空做飯，然後一動不動守在他床邊好幾個小時，根本沒功夫也沒心情吃飯。

此刻見周澤學看著精神和氣色都好很多，高明心裡的石頭才算落了地，此刻能看著周澤學，他覺得出奇的滿足，並不覺得餓。

等周澤學吃完了東西，高明收拾好了廚房就結結巴巴地表示自己要回去了。

已經很晚了，周澤學肯定不能讓照顧他一天的高明回自己宿舍，他開口挽留道，「這麼晚了，你就留下來住吧。」

留在周老師家裡？

高明的臉刷的一下全紅了，一緊張就更結巴了，「我...我...沒事...我回去，周...老師...休息...」

「你就留下來吧，我去隔壁收拾一下。」說著就要起身。

高明忙攔住他，焦急地說，「別...別起來，我睡...睡客廳....就...可以。」

「我已經好很多了，只是鋪個床沒關係的，怎麼能讓客人睡沙發？」周澤學安撫他道，「隔壁房間是我兒子的，他在c大讀大學，現在不在家，房間是空著的，我給你換個新床單，就可以睡了。」

兒子。

高明愣了一下。

他和周澤學在學校里只是點頭打招呼的關係，自然不清楚他家裡的具體情況，只是看他一貫獨來獨往，也從未見過他的家人，就以為他是獨居的。

原來，他有一個兒子。

那孩子的母親，也在嗎？

高明的心底湧上一股莫名的失落和難過，但他還是扯出一個笑臉，緊緊跟在堅持起身的周澤學身後，幫他整理隔壁的床鋪。

等周澤學洗了澡回房休息了，高明才脫了外衣走進浴室。

洗衣機上放著周澤學給他找的寬鬆背心和鬆緊帶的短褲，剛剛因為沒有合適的內褲，兩人有一陣尷尬，後來也實在沒法解決，高明就表示還是穿自己的湊合一晚。

回想方才周澤學臉上露出的和平時不一樣的表情，手裡又捧著他的衣服，高明覺得自己心中突然翻騰起一些奇怪的感覺，似癢非癢，似喜非喜，無法形容。

周澤學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高明第一次見他時，就有了認識。

那時高明有個同鄉在s大的後勤部門，說可以幫他在裡面找個保安的工作，於是他孤身一人從鄉下到了懷化市區，好不容易輾轉來到s大，卻沒能找到後勤辦公樓。

沒有電話，沒有認識的人，陌生的環境——學校里人來人往，無法開口問路的高明雖然高大得顯眼，卻有一種煢煢孑立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白天睡了一天，周澤學回到房間並沒有睡意，他躺在床上，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跟高明見面的場景。

他和往常一樣，下了課準備回辦公室，就看到一個男子坐在花壇邊的路緣石上，穿了一件灰色的上衣和軍綠色的褲子，身上還有些臟，只是目測極高，所以縮在那裡也很顯眼。

不知怎麼的，周澤學感覺自己就像看見了一隻等待主人來接的迷路小狗，哦不，是大狗，耷拉著頭和耳朵，沮喪中又帶著一點倔強和無助。

他不自覺地走了過去，開口問了一句，然後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

這一次因為高明「英雄救美」，兩個人從點頭之交順利升級。

周澤學一個人在家，不經常開火，一日三餐都在學校食堂解決。高明住著後勤宿舍，更不會自己做，兩個人偶爾約著一起吃飯，或者趁著節假日在家裡做一頓。

有時會一起爬山，郊遊，有時候又一起坐在陽台上看書或是聊天，儘管多半是周澤學在說，高明在聽，但卻出奇的和諧。

直到某一天，周澤學發現自己跟這個不善言語的男人說了很多他不願跟別人提起的事情；

發現自己不再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形單影隻，總有人陪著自己；

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這個人默默無言的陪伴，關心，和愛護；

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些陳舊的往事，和故去已久的人。

......

他終於意識到，他佔據了一個人的心，而那個人，碰巧也在周澤學自己的心裡。

而這一次，沒有隱忍，沒有委屈，沒有離別，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的生活，兩個人的生活。

那是周澤學曾經求而不得，現在卻被人小心呵護，捧在手心裡的生活。

那個人不善言語，卻做了最長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