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只能活一個
只是秦落笙這一延遲入東宮,卻是方便了另外一對小情人,周素宛和清和,兩個人經常相會,甚至差點擦槍走火成了真夫妻,若不是周素宛不想要在背後有廖清泉虎視眈眈的情形下做出什麼事情,清和早已經吃干抹凈了。
只是,即便如此,清和還是頻頻造訪周素宛的閨房,終究被一直尋找他行蹤的人找到了。
「好弟弟,不知你這是從哪裡回來,看起來可真的是春風得意呀」
「說出來,也讓我這個做兄長的好好分享分享。」
夜風伴著男人低沉含笑的聲音鑽入了耳中,清和的身子幾乎是僵滯了,他以為,即便對方沒有被抓住,也不敢再在京城尤其是秦落笙的地方像是往日一般自由來去了,畢竟,秦落笙對廖清泉的戒備與殺心,是那麼強烈。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以為我會放過你,是不是以為我會任由著背叛我的兄弟,和那個賤人雙宿雙飛!」
鏘然一聲巨響,幾乎是在廖清泉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兩條閃亮的絞索,在月色下相交,鋒銳的光芒照亮了兩張相似的容顏,一樣的清癯,一樣的俊美,眼中,存放著的是同樣的殺機。
他要殺了他!
他要殺了他!
那一瞬,於月色星光下,於夜色寒風間,一對同胞兄弟,彼此之間,再也不存在一絲一毫的情意,留存在胸肺之間的,是滿滿的殺意。
絞索橫空,宛若銀蛇飛舞,兩條同樣的絞索宛若兩條同樣詭譎的銀蛇,於半空中狂舞,蛇吻出鞘,不見血不歸。
銀光閃爍,錚然脆響,兩個人身周雜物全數被絞索碎裂,更甚者有些化為齏粉瀰漫,風吹起,寒風攜著粉末迷了誰的眼睛。
「嗤!」
的一聲,血液飛濺,誰的動作像是被什麼東西頓住一般,徹底停滯了下來。
清和低頭,望著自己胸口那裡整個穿過的銀索,汨汨的血液,順著銀索向下滴落,一滴一滴,漸漸地,在腳下形成了一片血哇,濃重的血腥氣,將他身上那個女子臨走前親自為他掛在腰間的香囊,都染成了那麼慘烈的讓他想要嘔吐的味道。
慢慢地抬起頭,只是輕微地動彈一下,胸口那裡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果然,我一直,咳咳,不是你的對手」
清和慘然地笑,笑的彷彿早已經將今日的死亡,算了出來。
「清和」
廖清泉的手穩穩地攥著那根銀索的一端,感受著這個和自己同一個肚子,幾乎不分先後爬出來的應該最最親近的兄弟,他身上流淌出的鮮血與生命,一時間,面上幾乎成為最最牢固面具一般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已然收斂。
「你認錯吧」
廖清泉的手緊了緊:「你認錯的話,現在還不算來不及,我還能夠救下你!」
這幾乎已經是他這一輩子,最心軟的時刻了,他和清和,互為半身,他們相伴著出生,相伴著在母親的懷中長大,相伴著經歷亡國破家的痛,相伴著承受風霜刀劍無情摧折的苦,相伴著一步步,踏上復仇的道路,並且,再也不願意回頭,那一瞬,廖清泉無法想象自己真的失去這個半身的情形。
他們承受著對方最多的記憶,這個世間,再也沒有另外一個別的人,能夠比他們雙方還了解對方。
「怎麼,認錯?」
清和望著月色下那張與自己相似的容顏,望著廖清泉面容上一瞬間的空茫,沒有借著這一瞬間對方的失神做些什麼,終究,是他的兄弟。
「殺了紫衣,幫我對付秦落笙,讓大慶朝堂再次陷入混亂,讓這大慶國土,再起戰端,讓我南疆那慘死的王族百姓,得到安息!」
廖清泉眼中是強烈的期望,甚至稱得上是有些魔怔了,清和幾乎是想要苦笑,為著廖清泉這樣的期望:「抱歉了,哥哥」
「噗!」的一聲,那是銀索被一把抽出,那是鮮血肆意橫流,伴隨著廖清泉的一聲驚叫:「不要!」
清和半身被鮮血染紅的身影,踉蹌著向前走去,那裡,分明是慶王府,是周素宛所在的位置。
廖清泉怔怔地,望著清和一步步,艱難地邁動著步伐,望著清和彷彿要在一時之間將鮮血全都任由著它流乾的決絕,手顫了顫,卻終究無法伸出。
為什麼?
他問,不知是在問那個已經倒在了幾步遠的位置,卻始終張開著雙眼,滿是不舍地凝視著遙遙的屬於周素宛所在的位置的清和,還是在問自己,為什麼,要真的狠下殺手,他真的,想要自己的兄弟,死嗎?
廖清泉一步步走上前,走到了那具已經漸漸冰冷的屍體之畔,俯視著那張和自己一般的容顏,良久,他蹲下,伸手,覆蓋在了對方始終張著的雙眸之上:「清和,我好像,也沒有贏」因為,我好像一點都不快樂呢,因為,我好像後悔了呢。
他說,眼中,驀然淌下了兩行熱淚,從那一年宮城破滅,從那一年親眼看著所有親人慘死,從那一年被忠心的臣子一字一頓地在腦海中烙印下復仇這兩個字開始,廖清泉已經,忘記了哭泣,是什麼樣子的滋味兒。
掌心中的眼睛,久久沒有閉闔,廖清泉眼中的淚水卻已經流盡,起身,他又成了那個微笑著殺人於無形的可怕男人,又成了那個為了報仇,可以做盡一切惡毒事情,用盡一切手段的卑鄙男人。
小小的瓷瓶被取出,斂起袖擺,廖清泉的手腕微微傾斜,然後,藥粉灑落,幾乎是在那藥粉與地上男人身體的傷口接觸的一瞬間,刺啦的聲音伴隨著一股子燒焦的惡臭襲來,廖清泉沒有掩住口鼻,他睜大著雙眼,眼睜睜看著清和的胸口,腹部,脖頸,腦袋,雙手,腰肢,還有那掛在腰間的至死都緊抓著的香囊,一切一切存在的痕迹,盡數化為烏有,他親眼看著這個和自己在這世間最親密的人,一點點,被自己消抹去了所有。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青石地磚之上,余留下來的,也只有一攤暗褐色的似乎是血跡的存在。
——
「唔」
床邊正靜靜地縫製著衣物的女子驀然輕哼一聲,在身邊婢女擔心地詢問聲中,望著指尖之上被針尖扎出的一點血色,卻是覺得心底莫名地煩悶痛楚,彷彿,在剛剛那個瞬間,有什麼東西,在迅速地離她遠去,彷彿,有一種牽動心腸的情感,在訴說著什麼。
「太子妃娘娘,您若是想要給太子殿下做褻衣的話,其實這些粗陋的工序盡可以吩咐奴婢們做,奴婢們保證做的合娘娘您的心意,到時候娘娘您再添加幾針,便已經是用心之極了。」
有機靈的婢女看到周素宛手指上一個個針扎的痕迹,十根漂亮的纖纖素指,都快被那一針針戳爛了,自以為了解地小聲道。
周素宛的心神不定的很,婢女的話讓她回過了神:「不用」
下意識地,攥住了那已經被縫製了一半的褻衣,那是她做給清和的,她從小懂得殺人隱匿,懂得模仿筆跡,懂得騎馬射箭,卻從來不懂得縫縫補補這些女兒家該會的本領,那荷包,便是底下的人做好了,她最後收上幾尾針便算是自己做的了,只是,想到清和收到那個荷包時一臉的驚喜慎重,那樣子的情人,讓周素宛選擇自己全程做一件東西,為清和專門做的,想來想去,也只有褻衣了,其他的衣物配飾,都是需要刺繡點綴的,也唯獨褻衣,純白素雅,最是講究舒適沒有一些花紋更好,她便開始悄悄地做褻衣。
底下的丫鬟婢女都以為周素宛做的褻衣是準備給秦落笙的,並且覺得她確實是用心,實則,但凡仔細丈量一下那件褻衣,便能夠察覺不同,畢竟,兩個男人的身材,還是差別很大的。
方才不知為何,心神那樣不安,整顆心,到現在,還在噗通噗通的跳,猶豫了半晌:「月荷,你們幾個先下去,好好守著,別讓人進來打擾,我有些不舒服,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那個叫月荷的婢女沒有問周素宛是否需要太醫,在周素宛下令后,帶著屋子裡其他幾個不明白狀況的婢女安靜退下。
月荷是周素宛從入了慶王府便提拔起來的婢女,也是秦落笙的人,她自然是知道周素宛和某個男人之間的秘密,也知道秦落笙聽之任之的態度,周素宛和清和之間幽會見面,到現在為止,周素宛身邊還沒有一個伺候的婢女發現,歸根結底,還是月荷幫著掩飾的好。
周素宛的一隻手緊緊地攥住了那件完成了大半的褻衣,而另外一隻手,卻是有些哆嗦地從袖口掏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竹哨。
嗚嗚,人耳不能夠捕捉的低沉聲音,從竹哨中溢出,馬廄中有馬兒聽到,有些煩躁地站起身子,甩動馬尾,樹上的鶯兒撲簌簌飛起,嗚嗚的只有動物能夠捕捉到的聲音,從開啟著的窗戶間傳遞,傳遞過了周素宛的院落,傳遞到了後院,傳遞過了高高的圍牆,一直,傳遞到了那寂靜無聲的青石之上,紅褐色的痕迹,靜靜地鋪陳在那石板之上,宛若一抹泣血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