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不快樂
「本宮,要看那道旨意!」
寧氏尋來了那個一直負責保管旨意的內侍,內侍的年齡很大了,彎著腰身馱著背脊,步步蹣跚,乾瘦乾瘦的臉,乾瘦乾瘦的手,宮中內侍的服裝穿在他的身上,就是一件大麻袋似的,空蕩蕩的,彷彿只是一陣微風,便可以將這個老人的命給吹走了一般。
只是,寧氏從來不敢小瞧這個彷彿連一陣風都能夠吹走的老內侍,三年的時間,秦落笙從來沒有給過她一丁點兒的希望,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沒有想過去打開那道旨意嗎?
她不是傻子,景元帝留下的這道旨意,也許就是她唯一翻身的機會,可惜,她每一次明著要的話對方只會說一句,時候不到,暗著來的話,寧氏不是沒有想過,更加不是沒有做過,她是大家族中教育出的嫡女,她手中有的是手段,更加不怕沾染血腥,在必要的時候,可惜,對方沒有給過她這個機會,這個老內侍,身手高的嚇人,暗中派出去的人,寧氏不知折損了多少,才不得不再次按捺住。
而此刻,再次見到了這個深不可測的,卻老而不死的內侍,寧氏的面上再也無法保持住基本的和善,她那張保養得宜的面容,幾乎是有些扭曲的。
「老奴,參見皇後娘娘」
慢慢騰騰的聲音,好半天,才將一句話說完了,老內侍似乎沒有看到寧氏面上的猙獰一般。
「本宮要看那道旨意,你只要回答,交還是不交!」
寧氏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直接道。
簾幕之後,人影重重,這是寧家三年來悄悄安插下的人手,因為後宮只有寧氏一個女子,一個皇后,沒有女子與她爭寵,她的每一步行動,卻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這些個人手,不知是費了寧家多少心思與時間,才送入了宮中。
這些人手,只是大家族中對自己看重的嫡女的支持,卻沒有人想到,寧氏第一次動用,卻是在此刻逼迫一個老內侍。
「咳咳」
老內侍掩住嘴,劇烈咳嗽了兩聲,眼睛似乎是不經意往周圍一掃:「皇後娘娘還真的是看的起老奴,二十四個高手,想來也是皇後娘娘能夠在這宮中拿出的所有人手了吧」
老內侍的聲音還是慢吞吞的,能夠急死個人,可是,寧氏的面色卻變了,寧氏身邊貼身伺候的麽麽的面色也變了,麽麽的手指一屈,便要下令動手。
風聲隱隱,簾幕輕卷,有殺氣自四面而來,老內侍乾瘦乾瘦的身子,晃了晃,彷彿不堪重負一般。
下一刻,只聽得噗通,噗通幾聲,簾幕掀起,掉落出了四五個人影,寧氏身邊的麽麽面色一變,只是這麼一下交手,自己一方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折損了這麼好幾個好手,一時間,任由著寧氏的眼神暗示動手,她也沒有下令,對方,比她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寧氏不懂得武功不能夠知曉其中的厲害,麽麽卻是寧家專門培養的高手,卻是一眼看出真假厲害。
因為忌憚,強烈的忌憚,反而是限制住了自己的行動,她打出的指令,是小心防守,靜觀其變。
「咳咳,咳咳咳咳」
老內侍又開始咳嗽了,咳的撕心裂肺,咳的好像下一刻便要死去,麽麽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敢有絲毫鬆懈,只是,這一次,老內侍沒有再動手給他們下馬威了,而只是單純的咳嗽。
寧氏一直給自己的奶麽麽使眼色,此時,在奶麽麽緊繃著面容身子,卻沒有下令的情形下,隱約知曉了,也許事情,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看著那個半截身子入土的還在咳嗽的老內侍,寧氏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好教娘娘知道,老奴今日來,便是要將旨意交給娘娘的」
下一刻,出乎在場所有人預料的,老內侍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捲髮黃的聖旨。
幾乎是不敢置信,千方百計要的東西,此時此刻,在以為會再次失敗的時候,對方,雙手奉上。
「你,不是不願意交給本宮嗎?」
寧氏的聲音有些顫抖。
「以前是時候未到,咳咳,而現在,是時候已經到了」
老內侍笑著說,笑的面上一層層的皺紋層層疊疊的皺起,有些驚悚:「娘娘,老奴已經做好的故人交代的事情,至於要怎麼做,娘娘自己決定就是」
一陣風拂過,原地,已經消失了老內侍的影子。
以前,是時候未到,因為,總以為,寧氏也許可以,現在,是時候到了,因為,三年的觀察,他已經去確定,寧氏做不到的,做不到,進入秦落笙的內心一絲一毫,其他的女人也做不到,只有那個人可以做到了。
觀察了三年,這張一直留著的聖旨,到底還是交了出去,因為,交給他的那個人,其實也一直在猶豫吧。
老內侍咳嗽著,伸出帕子,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白色的帕子,染成了紅色:「福總管,老奴,也算是報答了你的恩情了」
閉闔上了眼睛,老內侍,彷彿只是陷入了沉睡,只是,那落在鼻端的髮絲,始終未曾動過一下,死寂一片。
恍惚間,眼前好像出現了很久很久以前,笨拙的被所有人欺負的中年太監,笨拙的連一頓飽飯也無法吃上的撒掃太監。
那個人,是皇帝跟前得用的人,年紀輕輕,宮中的人都要稱呼一聲福總管了,而他,只是一個最低等最卑微,被所有人欺負的註定一輩子老死宮中的無用之人。
那一日,他不小心衝撞了那個對他來說高高在上的福總管,本來不是要打死,也是要受到不小的刑罰的,那一日,福總管心情好,沒有處置那個笨拙無用的太監,反而是將他叫道近前問話。
人人都說他交了好運,他也確實是交了好運,有了飽飯吃,有了武功學,福總管性質好的時候,甚至會教給他識字,他以為福總管那麼栽培他,是要他做很多事情,宮中從來沒有白得的東西,
只是,福總管一直沒有要他做什麼,一直都沒有要求過,一晃幾十年,他以為,自己永遠還不上這份恩情了。
「這個,保管著,如果,我是說如果,三年後,陛下還是沒有對任何人動心,如果,三年後陛下還是不曾快樂的話,將這旨意,交給皇后」
這是福總管唯一要求他做的事情,他自然要穩穩妥妥的辦好了,他知道,福總管,是想要現在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快樂的。
即便,他一輩子沒有辦法知道福總管的心思,他總是,要按照他的命令去做的。
——
「果然,在她的手上嗎?」
秦落笙聽到季博文的稟報后,如此說了一句,神色間淡淡的,彷彿,他們在說的並不是什麼讓秦落笙費勁了心機尋找了三年等待了三年的某個人的音訊,而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只是三年時間,曾經還能夠看清楚看明白的人,眼下,卻是有些看不清楚了,彷彿,從那一年景元帝將秦莫言送走,送到秦落笙找不到的地方去,從那一年,秦落笙被威脅著與寧氏成了婚,秦落笙,便已經變了。
變得越發的高深莫測,變得讓身邊的人也揣度不出他的心思,季博文暗自嘆了口氣,突然間,就無法確定,當年景元帝最後所做的事情,為了秦落笙好而安排下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對的。
「派出所有青衣衛,這件事情,不要出差錯」
秦落笙對著季博文吩咐道,說完了話,從桌案一側拿過一本奏摺,批閱了起來,成為了大慶的皇帝,成為了萬萬人之上的至尊,有些事情,便不容許他有絲毫懈怠。
除了方才那一句,再不多言,季博文幾乎忍不住問座上批閱起了奏摺的帝王,究竟,是在意,還是已經不再在意。
——
「娘娘,奴婢已經讓人將東西帶給老爺了,這樣做,會不會有事?」
麽麽面上忍不住帶著些許的不安,那道旨意上,只有一個名字,一個地址,其他的,再也沒有了。
那究竟真的是景元帝留下幫助自家娘娘的東西,還是......
「先帝既然選擇了本宮做陛下的皇后,那麼,必然是見不得那些狐媚妖孽之流的存在的,那道旨意,是先帝的遺旨,不會有錯,那個人,那個人,必須要死!」
秦莫言,秦莫言,這個只是從宮中的老人口中偶然聽到的名字,這個讓她三年來從來沒有一日得到夫君愛護的名字,這個明明是男子之身,卻狐媚惑主,讓秦落笙為了他廢弛後宮的男人,必須要死!
她是皇后,她是這後宮唯一的女主人,她是得到天下所有女子艷羨的女人,她是寧家的嫡女,她不容許,自己輸給一個男人,她不容許,自己的人生,只是因為一個男人,而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清晨的陽光升起,城門開啟,一行騎著快馬的男人,在經過城門守衛的檢查后,打馬揚鞭,向著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