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互相依靠
「西邊的東西」
景元帝冷笑一聲,猛地將桌案前的東西掃落到了地上:「傅蘭承,這便是你查出來的東西?朕的笙兒哪裡有那麼大的能力,吸引的那些人放著朕這個堂堂帝王,太子那個一國儲君不去刺殺,偏偏來刺殺他!」
「這是何其天方夜譚的事情!」
太子和眾位大臣一起跪下,為了帝王的震怒,可是,深深埋下的面上,是一絲絲無法壓抑的嫉恨,因為景元帝口中的比喻,今日慶王只是失蹤,便如此震怒,若是自己呢?便是死了,估計帝王也只會坐在高高的位置上,說上一句,哦了吧。
「查,朕不相信這些表面的東西,在這京城之中,不論是藏著什麼牛鬼蛇神,不論是誰有多少嫌疑,都必須要給朕挖出來,朕限你們三日內將笙兒帶到朕的面前,若是笙兒有事,朕不介意大開殺戒!」
景元帝斬釘截鐵,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秦落笙的重視,超乎尋常的重視。
「太子殿下,此事你看該如何是好?」
有和太子交好的官員,悄悄詢問。
「是呀,這慶王殿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若是真的三日內無法破案,別說這官帽了,恐怕這命,也要丟了的。」
京兆尹唉聲嘆氣。
比起其他人,他確實是要擔著更大的責任。
「慶王吉人自有天相,幾位大人不必如此憂心,本宮知道幾位大人的忠心,若是真有萬一,本宮定然會親自入宮為各位大人說項的。」
太子面上肅然道。
太子的話顯然讓幾個特意過來的官員吃了定心丸,聽著幾位大人紛紛道謝,然後相繼離去,太子遙遙地望了一眼乾清宮的大門,神色莫測,轉身,大步離去。
——
「嘶」
秦落笙還沒有睜開眼睛,便先聽到了一聲壓抑之極的呼痛聲,他腦子裡還有些昏沉,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下意識地,手摸到了自己腦後痛楚的地方,一個鼓鼓的包。
霎時間,昏迷前的記憶全部進入腦中,睜開的眼睛中,滿是凜然。
雖然他帶著人去東郊的事情沒有特意隱瞞,也隱瞞不住,畢竟住在宮中,可是,正是因為他至今還住在宮中,誰那麼大膽子,敢在這個時候向自己下手。
一時間,種種揣測在心底升起,像是一個黑暗的漩渦,不斷地旋轉,吸引著更多負面的情緒。
「你醒了?」
男孩驚喜的聲音響起,秦落笙抬眸,首先望見的卻是那小小的身子有些畏縮地停在了自己的一臂之外,將自己盡量縮小,低著頭,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可憐樣子。
秦落笙的鼻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眼眸掃過,望見了秦莫言腳邊的斷箭,箭頭之上是猙獰的倒鉤,地上一灘艷色的血液。
「這裡是我找到的一個很隱蔽的山洞,我已經盡量處理了一些蹤跡,那些人暫時應該找不到的。那些護衛我也不知道他們如何了,不過現在距離出事已經過了三個時辰,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秦落笙還沒有開口,秦莫言便嘩啦啦地把這些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然後,男孩兒一直低著的頭,更加地低,秦落笙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卻清晰其中越發的暗沉。
「抱歉,是我沒用,沒有保護你。」
「莫言」
秦落笙一聲打斷秦莫言的自怨自艾,他伸手:「過來!」
秦落笙淡淡的一聲命令,秦莫言猶豫了下,還是往前挪了兩步,秦落笙看到了男孩臉上的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好容易,才將秦莫言的臉色養成了健康的粉白色。
暗暗嘆氣,秦落笙就著伸手的姿勢,將靠近他的秦莫言身上有些凌亂的衣服,輕柔卻堅定地解下。
「哥哥」
秦莫言怯懦了一聲,想要後退,身上一緊,是秦落笙拉住了他被解到腰間的衣服。
男孩的身上,纏繞著的凌亂的布條,零星的血跡若隱若現,只是草草地包紮了一下,根本便沒有怎麼清理。
五指放在了包紮的布條之上,找到了打著的結,慢慢地解開,猙獰的血洞之上,覆著一層黑乎乎的似乎是咀嚼過的草藥,暫時止住了洶湧的鮮血,卻還是有血跡滲出。
秦莫言的身子,秦落笙不止一次看到,可是,每一次看到,似乎都會有多餘的傷痕增加,比他想象地還要多。
只是一個孩子罷了,秦莫言的年齡還那麼小,這個年齡的許多孩子,現在還在父母的懷中撒嬌,為了一點吃食為了一點意氣肆意打鬧,而秦莫言,卻早早地便受到了歲月世情的璀璨。
「別看......」
也許是秦落笙沉默的時間有些久,秦莫言心底不安,他知道自己身上是什麼樣子,那麼層層的疤痕,噁心,難看,他害怕秦落笙厭惡的表情。
說著話,便要將還掛在雙臂間被自己撕的有些凌亂的衣服草草地往身上穿。
「我想看看。」
他秦落笙覺得心揪了一下,肅然了聲音。
秦莫言為秦落笙受的每一處傷,他都要看著,記著,秦莫言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身上增添的每一道疤痕,他都要知道。
然後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能如此魯莽,以後,定然要好好地保護著秦莫言,口口聲聲說著保護,到了最後,反而是秦莫言保護著他。
秦落笙心疼。
秦落笙有一雙極其漂亮的手,修長白皙,骨肉均勻,帶著薄薄的一層肌肉,有力,卻又不是粗壯,那麼修長漂亮的手指,適合揮毫潑墨,適合妙筆生花,適合輕攏慢捻,也適合決斷生死,此時此刻,卻適合溫暖人心。
側著腦袋,怔怔地望著那雙手靈巧而輕柔地在自己的肩背處忙碌,清洗傷口,撒葯,包紮,秦落笙甚至撕下了自己雪白的裡衣,還帶著少年的體溫,帖附在血肉猙獰的傷口上,那傷口只要被輕輕碰觸便痛的厲害,可是,秦莫言感受到的,只有別樣的溫暖。
「很痛?」
秦落笙在包紮好了秦莫言的傷口之後,抬眸,望進了一雙盈著波光的綠眸。
秦莫言搖了搖頭,然後,唇兩邊向上微微勾起,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綻放在秦落笙的眼前:「不痛。」
那雙綠色的眼睛中,沒有絲毫的負面情緒,唯一存在的,只有滿滿的依賴與親近,秦莫言的眼中,只有秦落笙。
那一刻,砰然心動。再也不需要問為什麼為他擋箭,不需要問為什麼,沒有拋下他逃走。
「那些護衛中有青衣衛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全軍覆沒,應該還會有人逃脫報信的。」
「天色已晚,晚上不易行路,再者你身上的傷勢不宜勞累,明日再想辦法回京。」
秦落笙的決定,秦莫言自然不會反對,既然秦落笙要等到明日,自然便是明日,更何況,秦落笙還說了一句自己身上的傷勢擔憂的話語呢,秦莫言他怎麼捨得反對,難得兩個人獨處,難得秦落笙身邊只有自己一個人。
兩個人挨的很近,一個坐著,一個半躺著,秦落笙腦袋的那一下,比起秦莫言的傷勢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卻不知是否是體質問題,秦莫言除了面色蒼白,看起來完好無損,反而是秦落笙,頭暈眩的很,被男孩兒強制地趕到了洞中唯一的乾草堆上。
「以後我也要和竹染一樣。」
秦莫言突然說了這麼句話,迎上秦落笙疑問的目光,男孩頓了頓:「我以後會越來越有用的。」
起碼,竹染能夠在秦落笙需要什麼的時候,準備的齊全舒適。
而他,只能夠提供一個陰冷的山洞,一個乾草堆。
夜風拂過洞中鋪著的乾草,零散飄落,秦落笙望見了秦莫言雙手環胸將自己盡量蜷縮的動作,快要到了夜裡最冷的時候,又是秋日,秋夜最為寒涼,洞里還不能點火。
在秦落笙自己反應過來之前,他擁住了身前小小的身體,洞中寒涼,因為不敢生火更是陰暗,可是,兩個人的身體,緊緊相貼,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溫暖。
秦落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他只是,在這一刻,想要將瘦弱的男孩擁住。
「莫言只要好好獃在我身邊就可以了。」
不需要變得有用,不需要學會多少東西,多少算計,秦落笙,只想要男孩一直平平安安地呆在自己身邊就好。
不知何時起,放手兩個字,成了奢望,而秦落笙,卻從來不曾察覺自己心態的變化。
綠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彎成了兩彎漂亮的月牙,只是,眸子中的光,背對著秦落笙,卻不再只是依賴與親近,更多了深沉的佔有慾。
秦莫言覺得,這一箭,挨的很值得,很值得,起碼,以前一直隱約察覺的橫亘在他和秦落笙之間的一層淡淡的隔膜,終於被狠狠撕裂,他,很開心。
「咕嚕嚕。」
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一片溫馨的氛圍。
秦落笙的臉色尷尬,一時間,覺得自己在秦莫言面前那本來便不多的威嚴行將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