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卡丨因08
秋夜涼得刺骨。
葉喬穿著單薄的服裝,重新走到機位中央,一聲后猛地跪坐下去。她對自己心狠,這一下「咚」地一聲,絕望崩潰,石子嵌入膝蓋,疼得眼淚自然而然地噴薄而出。但她立刻收住,陸知瑤早已踏過了逃避與否認的暗潮,開始走向黑暗的建立。那一瞬間崩塌的不是她的感情,而是道德欲。
葉喬強抑著疼站起來,掛著凄楚淚水的臉上沒有一絲茫然,有的只是悲。她微微一晃便站住,一步一步,決絕地走向黑暗深處。
這一次她沒有著力去表現狠絕,但那極其克制卻有強大感染力的悲愴里,反而詮釋出人性在走投無路時的狠絕。
「咔。」
副導演先一步喊出來:「收工!」
申婷連忙給她披上外套,把準備好的熱水遞過去,蹲下來看她膝蓋的傷口:「那一下也太狠了!這都刺進肉里了。」
白皙細嫩的膝蓋鮮血淋漓,見者都覺得疼。
顧晉看著監視器,眼底有興奮的神采,招手喊她:「喬喬你過來,這一條演得非常好!」
申婷看了眼她的膝蓋,小聲說:「要先處理一下嗎?」
葉喬搖頭:「先去看看吧。沒多大事。」走幾下微瘸,但她還是坐到了顧晉身邊。
申婷捧著她一口沒喝的熱水回去,在燈光師身邊小聲咕噥:「要不然以前怎麼是情侶呢,一對瘋子啊……」
燈光師正在收器材,大聲問:「啊?你說什麼?」
申婷慌忙說:「沒什麼沒什麼!需要幫忙嗎?」
回到家,已經凌晨兩點。
葉喬剛出電梯,就聞到了一股香味,從2302傳出來的。
肉湯的味道。他不是不吃葷的么?
她晚飯時間是六點,已經過去了八個小時,剛才在寒風裡不覺得餓,現在被香味一勾引,頓覺腹中空空。
葉喬在自家門口站定,剛按兩位密碼,手機就震了起來。
一條微信——「回來了?」
葉喬回想昨夜,幾乎是一場夢。這人不知道多久沒有開過葷,最後她都睡過去了,被他撩得一忽兒醒來,昏昏沉沉地回應。
討一份宵夜不過分吧?
葉喬沒回,直接轉身去敲了他的門。
周霆深從廚房出來,應門很慢,身上還有一股食物的溫香。
葉喬選擇性忽略他不懷好意的笑臉,向里探:「在煮什麼?」
「骨頭湯。」
答案在她意料之中,然而依舊令人費解:「你深更半夜煮骨頭湯?剛殺了個人么。」
周霆深側身讓她進來:「喂德薩的。」
「……」
所以她不僅撞見了人深更半夜給狗煮吃的,而且還要跟狗搶食。德薩蹲在牆角,警覺地看著她,嗚咽一聲。
葉喬有點想否認自己來的初衷,但來都來了,總不至於是因為深夜寂寞?
她靜靜歪在沙發上,困意席捲而上。周霆深端詳她膝蓋上的創可貼,邊緣一圈紅腫,他伸出手指摸了一把:「早上還沒這個吧?」
葉喬冷冷睜開眼,他眼裡情`色意味濃重,寓意昭然若揭。她皺著眉推開他:「不要貧了。你的湯好了沒,再不去燒乾鍋了。」
周霆深手臂撐上來親她:「可以喂你點別的。」
葉喬賞了他一巴掌。
他拽住她的手腕,語氣還挺委屈:「不至於吧?我以為我比狗糧更有吸引力一點。」
葉喬補了他一腳:「不要鬧……」
周霆深握著她的手指親:「本來是煮給德薩的。狗不吃鹽,味道淡,你想吃我給你弄點別的。」
「沒關係,就這個。有白飯么?」
「有。」
她困得只想閉眼睛,睡意濃濃的聲音像撒嬌:「我餓死了……」
葉喬的身上還挾著夜的涼意,一看便是剛剛收工回來。周霆深邊走邊評論:「你們演員工作還挺辛苦的。」
「不然呢,以為我們只要潛規則幾下就能掙大錢了么?賣睡掙錢的那是妓`女。」
她現在說話也被他帶得沒遮沒攔。周霆深笑笑,給她盛了一碗湯,又給德薩盛一碗。葉喬拿到手一看,她那塊骨頭上的肉還沒有德薩的多,人不如狗。她簡直想潑他一臉。
周霆深迎著她陰毒的眼光,說:「女明星不都要減肥?吃了再減不是更麻煩。」
葉喬體重八十斤,就算放眼演藝圈也算瘦成骨架的,狠狠瞪他一眼。
周霆深幫她盛飯,用一個花紋古典的瓷碗。葉喬端起來看,覺得熟悉。她在博物館參觀過葉卡捷琳娜二世時期的傢具展,裡面餐具部分的瓷器花紋,和這隻如出一轍。再看德薩爪下那隻,也是成套的同一系列。葉喬不懂瓷器鑒賞,但也看得出來這套餐具精緻的光澤度和年代感。
她嘖了兩聲,感慨這人的暴殄天物。
熱湯入胃,一直暖到心上。
肉汁本來就有鮮味,葉喬口味重慣了,偶爾喝淡湯竟然不覺得排斥,吃了小半碗米飯。她饜足地想,難怪千萬年來男男女女都躁動著想組成一個家庭。這樣平淡的溫情滋味太好,她有一瞬間想永遠棲息。
然而她知道,她倚靠著的這個胸膛,不止為她一個人開放。她是食色性中的一小段歷程,此時能夠互相滿足,明日說不定就分道揚鑣。
葉喬工作了一天周身酸痛,倒在沙發上不想動彈:「今晚睡你這兒怎麼樣?我不想動。」
周霆深還在喂德薩,低著頭說:「我沒意見。」
葉喬斜睨著他們,說:「有條狗也不錯。深更半夜心血來潮的時候,還有它能做個伴。」
「你不是有我?」
葉喬笑了聲:「我說真的。」
「你要想養狗,明天可以去買一隻,跟德薩做伴。德薩是母的,你就買條公的。」
他越說越不正經了。葉喬臉上笑著,心裡在想,那樣豈不是越來越糾纏不清了,連寵物都配作一對。顧晉白天的話響在她耳朵里,讓她心裡一直有個疙瘩。明明自己不是那樣想的,卻被他牽著也覺得自個兒在玩火,總有*的一天。
她清楚地知道,總有一天會結束的。然而現在她還不想思考那麼多,只是說:「養只貓吧。不會咬人。」
第二天她在劇組的戲份少,下午周霆深就陪她去了寵物店。
千溪恰好給她打電話,哭喪:「啊啊表姐你真的要養貓啊?你明知道我貓毛過敏的……你是不是還是因為上次的事生氣,故意養只貓不讓我進門啊?」
葉喬專心打量一隻只毛糰子:「上次是什麼事?」
千溪沒想到她真能忘光,更崩潰:「就是上次關於你鄰居的事啊!雖然這麼八人家*確實不好,但是你也不能完全不當回事兒啊!」
葉喬深思全在毛糰子身上,電話里說了什麼都沒在意,對著一隻布偶貓的籠子說:「周霆深,這隻怎麼樣?」
「……」千溪倒吸一口涼氣,「表!姐!」
葉喬回神:「嗯?你剛說什麼?」
千溪聽到電話那頭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長得太娘」,覺得自己要在沉默中爆發:「表姐!我要去告訴姑父,你這已經是色令智昏啦!色令智昏!」
葉喬看著周霆深俯身端詳時的側臉,男人硬朗的線條和布偶貓毛絨絨的可愛模樣同框,更加秀色可餐。她眯了眯眼,對電話那頭漫不經心地說:「嗯,去吧。」
千溪對著「通話結束」的手機一通暴跳如雷。
周霆深轉身,問她「選定了嗎?」,葉喬剛要張口,手機又進來一通電話。她給他遞去一個歉意的眼神。
來電人:顧晉。
周霆深瞥到這一眼,目光平靜無瀾,甚至頗善解人意地去別的區域看狗,給她單獨談話的空間。
葉喬卻因為他刻意的迴避有些不舒服。情侶才會爭風吃醋,情人不僅不介意,還體貼地劃清涇渭。
她接電話的語氣都冷淡了些。
顧晉依舊開門見山:「喬喬。檔期問題,晉南農村那一塊的戲份要先拍,後天就動身。你這邊可以嗎?」
「怎麼突然要改拍攝計劃,誰的檔期問題?」
顧晉沉默了片刻,說出她意料中的答案:「程姜。」
葉喬半晌沒說話,最後輕輕一笑:「行啊。顧導有什麼要求,我都會配合。」
顧晉聽出她話中帶刺:「喬喬……」
「別叫我喬喬。你們一個兩個裝得這麼親,自己不牙酸么。」
他嘆氣:「你以前不這麼說話。」
「最近學壞了。」葉喬往前去找周霆深,淡淡道,「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周霆深蹲在一隻貓籠子旁邊。
店員向他介紹:「這只是蘇格蘭折耳,優育出來的。但是因為天生基因缺陷,有些折耳貓會患骨骼病,不能根治。我們店主是愛貓人士,買折耳的話要簽一個不遺棄協議。」
葉喬放下手機,籠子里那隻小傢伙通體雪白,腦袋上有一撮灰,折下來的耳朵輕輕顫動,瑟縮在角落。
彷彿知道,自己生來便要遭受比旁人更多的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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