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既交心,生死不忘
當確定眼前出現的人是時青墨的瞬間,寧明月有些傻眼,甚至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時青墨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她默然、寂靜,從來不多管閑事,更重要的是,她很窩囊,窩囊到對其他任何人從來不會反抗多言,現在怎麼會和那個兇巴巴的潑婦較勁兒?
幫她?
這年頭一閃而過,只不過即便是僅僅出現了瞬間,卻也足以讓寧明月心中一暖,前一秒的悲觀情緒更是轉眼消散,見時青墨被那女人抽了一巴掌,更是立刻上前幫忙。
兩個孩子,一樣的瘦弱身板。
偏偏,卻是一樣的固執,一樣的彆扭。
但凡抓到了對方,便是拚死也不肯撒手,那婦人也是傳來一陣陣哀嚎,身上沾滿了二人的腳印,手腕處更是被咬的出血。
「瘋子!你們兩個小雜種是不是瘋了?!」婦人難得抽身,一見二人那怨恨的目光,不由發怵,連連後退。
旁觀的人不少,更是指指點點。
這婦人有些慫了,從來沒有誰家的孩子這麼不要命過,簡直比野狗還甚,小小年紀,那眼神一個比一個毒辣,而且,她一個大人欺負兩個孩子,就算贏了也沒有面子……
時青墨鼻前兩行鮮紅,長長的髮絲凌亂,那一雙墨色的眼睛尤為冷冽嚇人,雪白的皮膚上青紅一片的印記,觸目驚心,而寧明月也是同樣。
二人這可憐巴巴的樣子早就引來了不少人的不滿,只是剛剛「戰火」太盛,外人難以摻和。
但如今三人動作剛停下,便有人站出來將他們二人護在了身後,指著那婦人罵咧咧道:「幾十歲的人了怎麼和小孩子計較!?瞧把人家孩子打的,敢情只有你兒子是人別人家的孩子都命比草賤?」
婦人的孩子還站在後頭瑟瑟發抖,嚇得面色發白,一聽別人這麼說,更是「哇」的一聲,哭的厲害。
婦人有些理虧,卻又不願退縮,咕噥道:「我計較什麼了?是那丫頭先打我兒子的!我兒子是我心頭肉,她們一個是狐狸精生的雜種,一個的沒爹沒媽的野種,有媽生媽教,我打她們是為了她們好,教她們怎麼做人呢!」
清源鎮不大,澤水村離得又近,時青墨的身份那幾乎是人盡皆知的,而寧明月也是一樣。
幫聲的人也不喜這兩個丫頭,可瞧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被打成這樣,也實在是於心不忍。
而且說起來,這兩個孩子也的確可憐,出身這種事兒也不是她們自己的意願,卻要受這樣的屈辱,讓人同情。
「人家兩個孩子用得著你教?親爸親媽不在可也不是沒人管!時家那丫頭後頭也是有人的!回頭要是時家兄弟找你理論,你可怪不得別人!」
「就是,這寧丫頭家裡人還送了不少錢給鎮里的學校呢,你家兒子也佔了便宜的……」
一說到那筆投資的錢,大家臉色看著寧明月也越發緩和起來。
「你要是得罪她,回頭人家寧明月讓學校趕你兒子出去也是成的!」
……
寧明月的大名太響了,尤其是在這一代,因為誰都罵過,卻也都羨慕過。
嫌棄她私生女的出身,卻羨慕她身後有個龐大的豪門,更渴望她身上那些掏不完的好處……
因為一個寧明月,清源鎮比以前卻是好多了,就是那中心小學,都被她家的錢刷的鋥光瓦亮,有名的老師來了一茬又一茬,周邊那些鎮子是如何也比不上的,而如今寧明月快升中學了,聽說那中學已經開始折騰起來,想必也收到了錢。
現在要是將這孩子打出毛病,萬一得罪那寧家的人怎麼辦?
婦人一聽,那臉色變了又變,複雜的瞧了兩個孩子一眼,終於落敗,狼狽而逃。
寧明月的便宜,她的兒子也在占,所以她現在是知道輕重了。
寧明月心裡莫名有些煩躁,她喜歡這種被人袒護的感覺,卻厭惡這種別樣的目光。
看到那些人像是要上前慰問的樣子,乾脆拽起時青墨,扭頭就走。
「膽小鬼,你以前不是不和別人衝突的嗎?」寧明月問著,眼裡閃著光芒。
瘋子一樣的時青墨真的很可愛,讓她有種想要上前抱一下的衝動,而且以前她覺得她弱小的像個的幼貓,可現在,卻覺得,她那爪牙厲害的很,抓的那女人一陣陣哀嚎,簡直痛快!
時青墨抬眼看了看她,傷口有些疼痛,「下次不了。」
她知道剛才為什麼那麼衝動,生氣,可又不想承認。
其實在她眼裡,寧明月和她不一樣,她從來都覺得,這個女生很勇敢,很不顧一切,讓她有些崇敬,可看到以前張牙舞爪的她被那個女人罵的眼淚婆娑,她覺得很氣憤,像是有人破壞了她嚮往的夢境。
是的,她是羨慕寧明月的。
她陽光,暴躁,衝動,卻不笨,很聰明,很狡黠,很爽朗。
寧明月不喜歡的事就不會去做,不喜歡人就不理,誰得罪了她就努力的衝上去狂揍,像個英勇的武士。
她卻不敢這麼做,想起家裡奶奶和姑姑,想起受委屈的蘭姨,她不敢。
她和寧明月認識很多年了,剛見到她的時候,寧明月還沒有如今這麼「猖狂」,卻是一年比一年厲害,有時候她會憧憬一下,再過十年之後的她,會是什麼樣的,會不會變成一個狂暴嗜血女魔頭……好吧,她知道她這個想法很幼稚。
時青墨那安靜的態度,讓寧明月嘴角一撇,「別啊,你以後就這樣最好了!誰欺負你,咱倆一起撲上去狠狠的揍!不要怕受傷,我家裡有很多繃帶,還有很多跌打酒和療傷葯,不夠了以後再買!」
「不,我怕疼。」時青墨眸光閃閃,卻是依舊冷然的說了句。
時奶奶要是知道她打架,會讓蘭姨受更多的苦,沒準她會被趕出去,那些人都說她不是時家的人,離了時家,她就真是個野種了。
雖然她討厭時家的其他人,可她是真想做蘭姨和良叔女兒的,只是他們不願意罷了。
寧明月一臉不信的樣子,時青墨怕疼?以前她也許會信,可現在,絕對不信。
剛剛那個臭女人扯著她的頭髮,那才是真的疼呢,可她連吭都沒吭一聲,眼淚都沒掉一滴,厲害著呢!
而且現在想想,以前時青墨被欺負的時候也是一樣,簡直像是沒有知覺一般,哪是個怕疼的?
不過她現在也管不得這麼多了,她覺得,時青墨很特別,特別到以後都想罩著她!
她寧明月以後,一定要做一個很厲害的女人、永遠都不被人欺負的女人,到時候她是大姐,時青墨是小妹,她護定了!
只是,這個時候的寧明月也許沒想到,命運在某個地方分出了岔口,第一世的時候她做到了,卻又有太多遺憾,沒有護她到最後,第二世的時候,她的確成了別人眼中的大姐,可時青墨也成了他人口中的老大。
此刻,兩個人經過了一次並肩作戰,氣氛頭一次如此融洽。
寧明月沒有再說她窩囊,時青墨也沒覺得她煩的討厭,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其實多數都是寧明月一個人在說,說她小時候傻呵呵吃蚯蚓的樣子,說她在寧家有個喜歡的大哥哥,說她的豪情萬丈……
幽靜的小河邊,一個蹂躪著周邊的野花野草,一個面容沉靜的感受著周邊的清幽寂然,那身上的傷,好似不存在一般。
美麗的畫面,不停的翻轉,一頁一頁,那總是郁色的二人,總有著自己的放鬆時光。
而自那以後,整個清源鎮裡頭認識她們的人都知道,這兩個同病相憐的小丫頭綁在了一起。
就連寧明月自己都說:時青墨是沒人要的野種,她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不混在一起是會遭報應的。
時青墨,還如以前那邊固執忍耐,寧明月卻一日比一日囂張神秘。
寧明月升初中沒多久的時候,鎮上來了一個老頭找上了門,強行收了她做徒弟。
寧明月一開始很懷疑,可當她擺脫不了師父的時候,便嘗試著接受,慢慢的的,反倒覺得師父很厲害,越發的認真。
她的師父是個年紀很大的老頭,遇見的時候,老頭都已經八十歲了,那時候她想,這麼大的年紀,想必活不了多久了,可沒想到一年又一年,老頭像個神龜一樣,身體好的很。
師父叫天羅,是個道人,卻又不是,因為瘋瘋癲癲的,說話向來顛三倒四,十分不正經。
但雖然如此,後來的寧明月卻很喜歡師父,因為他很厲害。
只是她並不知道,在天羅道人的眼裡,她很不錯,是平生最滿意的徒弟。
天羅,其實也叫羅天,他師承太初觀,他的師父是赫赫有名的元陽真人,他的師兄是如今各大隱世門派的首領人物無相真人。
不過他名頭不大。
太初觀那些年防備蠱門,他被派出去絞殺蠱門餘孽,但他那時候脾氣太盛,對那個比他年輕很多的蕭漢絲毫不在意,因此出師未捷,被關了十年。
那十年裡,蕭漢那個怪東西用各種各樣的蠱蟲對他進行試驗,簡直將他折磨的體無完膚,而外頭,也早已傳言他沒了性命。
直到這一年,他被蕭漢那個小孫子帶了出來,欲圖和他做一門交易。
他本是不甘心的,不過蕭晉那小子倒是比蕭漢惹人喜歡的多,長得好,而且倒也不那麼陰暗,而且,他對外界,真的嚮往太久,所以便應下了。
那個蕭晉果然很了解他,他羅天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這是他的為人,他寧願死,也不會違背誓言,就像當年被抓時他發誓,不剷除蠱門絕不回太初觀一樣。
所以,他沒有出現在任何人的面前,而是直接找上了這個叫寧明月的女娃。
蕭晉的要求很簡單,守著她,教導她,讓她有自保的能耐。
這個要求太簡單,只是他對女娃有些偏見,一開始只是教了些皮毛功夫,後來實在喜愛,才真將她當成了自家閨女。
他在徒弟這裡聽到不少事兒,可偏偏沒多少關於蕭晉那小子的,所以羅天有時候會想,那小在真是笨,這麼費心的養個童養媳,人家丫頭卻連他真正身份都不清楚,沒準以後就是一件纏綿悱惻的愛恨情仇……解恨啊。
咳咳,他是絕對不會告訴蕭晉,這些年,他若有若無的給這丫頭灌輸了一些自強自尊的思想,免得她以後被男人迷得死去活來。
所以在寧明月的腦中,男人……不是那麼必須的。
寧明月的武功真正進步的時候,也是在時青墨重生這年,因為羅天老頭感覺到了危機,丫頭將長成的危機,所以更加努力。
誰都不知道寧明月身後的師父叫羅天,這也是羅天自己的想法,所以連時青墨也沒有打聽過。
不過寧明月心裡很好奇,雖然她對時青墨很了解,卻還是不敢相信,為什麼她永遠都能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那冷漠樣子簡直讓人的害怕,當然,她除外。
十四歲那一年,時青墨突然變了。
那一年的某一天,寧明月得知了時青墨落水險些喪命的消息,氣的火冒三丈,幾年來再一次「嫌棄」時青墨的窩囊,所以她忍著沒去時家,實在不願意看見時青墨受了委屈還要忍著的那張臉,還有時家那些人囂張過分的臉孔。
她能管的東西再多,卻也終究管不了別人家事。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次,事實與她想的偏離。
時青墨醒來后,不僅沒有像以往那樣忍耐,甚至發了彪,將時家鬧騰的厲害。
時青墨歸校的時候,看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很驚喜很懷念,而她眼裡那種傷痛與悔悟,甚至讓她有種錯覺,好像時青墨出了趟遠門,經歷了大起大落才歸一般,讓她心中都浮起一絲莫名其妙的激動與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