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絕境
趙惜月到宿舍的時候,都快十一點了。
齊娜也才回沒多久,剛洗了澡正拿黃瓜敷臉,一見她回來就問:「怎麼樣,死了嗎?」
趙惜月看她的眼神就很無奈:「沒有,救回來了。她爸媽來了,我就回來了。」
「可惜了」
「別這樣,到底朋友一場。」
「朋友?」齊娜夾在黃瓜片里的兩根眉毛豎了起來,「當初坑你害你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是朋友。你還不知道吧,婁麗麗為什麼這麼鬧?就是她在攪渾水,要是殺人不犯法我就宰了她,這叫我為祖國除四害。」
「行了,越說越來勁兒,黃瓜都要掉下來了。」
齊娜白她一眼,一邊揭黃瓜片一邊感慨:「我有時候真覺得你不適合吃這碗飯。光有臉蛋沒有心計怎麼行,傻得跟個二百五似的。這個圈子人這麼多,但凡有鼻子有眼的都能來分一杯羹。可機會就這麼多,你不爭不搶就會吃虧。明明叉開腿就能來錢的事兒,偏偏要賣臉。算了,跟你說再多也沒用,你啊就繼續高冷去吧,總有一天把自個兒活活累死。」
以往她這麼說,趙惜月總是笑笑,要不就借故走開。
但今天她沒有,反倒安靜地站在那裡,片刻后抬起頭來沖她道:「齊娜,把你的生意,介紹給我吧。」
齊娜整整三分鐘沒說出話來,黃瓜片掉了一地兒。回過神來后她重重拍了下趙惜月的背,差點把她拍吐血。
「親愛的,你終於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是屈服了。」
「怎麼了,你媽又不好了?」
趙惜月就把配型成功對方要十萬的事兒同她說了,聽得齊娜直咂嘴:「趁火打劫啊。」
「也不能這麼說,人家也有個病人,每天流水似的花錢,總得要點好處。她姐姐得照顧生病的妹妹,若給我媽捐髓,短期內身體會受影響,可能得花錢僱人幫忙。他們要錢我能理解,可我掏光口袋,實在沒有。」
她幹這一行有幾年了,認真說起來也賺到過一些錢。她平日是個極節儉的人,可架不住母親得的那個病太兇險。掙的錢都拿去付藥費了,哪裡來十萬塊的積蓄給別人。
齊娜點頭:「也有道理。不過惜月,你要不想做的話不要勉強,十萬塊我也能幫你湊一湊……」
「不用了,靠人不如靠己,我們家的無底洞太大,欠了親戚朋友一屁股的債。還有我媽手術后的治療費用也不小,十萬塊只是開始,我不能永遠靠你幫忙。」
這話有理,齊娜便不再堅持,轉而開始半開玩笑給她分析:「其實也不算很虧,女人那一張膜,賣誰不是賣。你說你找個男朋友跟他好,一分得不到也就給他了。他要有良心回頭娶你就算了,沒良心的轉身拍拍屁股走人,跟婁麗麗似的,有什麼意思。」
趙惜月就笑:「也不是人人都是秦軒。」
「是,就算這樣,結婚了又能怎麼樣。女人那一層膜能得到什麼?現在咱們市的房價當真嚇死人,運氣好的找到個能出首付將來和你一起供房子的就不錯了。運氣不好的一窮二白,兩人租房住,賺不到還得往裡貼錢,一層膜,一錢不值。還不如像我這樣,痛痛快快賣出去,明碼標價,起碼錢到了手裡,夜裡睡覺也踏實。」
四人間的宿舍如今只住她們兩個,另兩個出去跟男朋友租房住了,所以齊娜說起話來永遠這麼無所顧忌。
趙惜月卻沒她這麼豪放:「瞧你說的,婚姻又不是做買賣,都跟你這麼算,還有誰真心結婚。」
「有啊,傻瓜女人多得是。貼錢貼人生孩子養孩子,到最後讓人一腳踹開,這種例子還少嗎?不少了!」
說完齊娜沖她眨眨眼,轉身洗臉去了。等收拾妥當出來后,她又沖趙惜月道:「過兩天香港有個展會,是個好機會。你到時候跟我去,肯定有活兒。我挑好的介紹給你。」
真決定走出這一步,趙惜月反倒沒了躊躇,就像齊娜說的,得不到別的,得到真金白銀也是好的,畢竟能拿來救命。
她有點好奇:「什麼展會,又是富二代們的聚會?」
「什麼啊,不是小屁孩玩的,真正的豪門大聚會。海南那什麼破盛筵拍馬也比不上。相信我,沒錢沒勢的絕對走不進那裡,隨便拎一個出來,身上拔根毛下來都夠你吃一輩子的。」
說完她在趙惜月身上擰了一把:「瞧這一身嫩嫩的小肉,肯定有人吃了忘不了。」
「去你的,我這都賣身救母了,你就不能滴兩滴同情的眼淚?」
「搞不好這是個新開始呢?人這一輩子就那樣兒,眼睛一閉就過來了,想那麼多幹嘛。誰能保證一輩子不倒霉,趁年輕多賺點,比什麼都重要。」
趙惜月很了解齊娜的背景,從小父母雙亡,討飯撿垃圾長大的姑娘,幸好老天爺還算留情,給了她一張好皮囊,才有機會上大學,否則當真活不下去。
她是那種早就看破一切的人,覺得這世上什麼都是狗屎,唯有金錢才是王道。
當然除了錢之外,對她也是很不錯的。她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哪天我要是掛了,我的財產就全留給你。」
趙惜月聽了笑笑,笑過後又替她難過。一個人活在世上無依無靠,連接收遺產的親人都沒有。相比之下她幸運許多。所以她一定要想辦法留住母親,不僅僅是為了報答養育之恩,也是為了留住一個這世上最後一個愛她的人。
活著總是好的,像今天孟雪那樣,一隻腳都跨進棺材里了,要不是有許醫生幫忙,搞不好……
頭一回親眼見證與死神搏鬥,趙惜月還有點心有餘悸。然後又想攪了人家的飯局,也不知他下班沒有,還是留著繼續加班?
許哲也沒那麼拚命,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就走了。車開到一半的時候接到父親的電話,要他回家一趟。
電話里沒說什麼事兒,他進門后傭人帶他去了書房,剛走進去父親霍子彥就拿了張邀請函給他。
「過兩天香港有個活動,你替我去參加一下。」
「那您呢?」許哲不想去,他本能地排斥這種活動。
「我有更重要的事,陪你媽去法國購物。」
許哲無語。父親是愛妻狂魔,他又是孝子,兩個男人每次博弈都把最重要的這個女人抬出來,幾年來互有勝負。
「活動您去吧,我陪媽媽去法國。我對那裡比較熟。」
「熟什麼,四歲前你就回中國了,裝什麼海外僑胞。再說你陪跟我陪一樣嗎?你媽需要的是我這個丈夫,不是你這個已經長大的拖油瓶。」
「爸……」
霍子彥看一眼兒子,覺得逗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從小就古板的孩子,只有逼他做不喜歡的事情時,才有那麼一點年輕人的味道。
「許哲,」霍子彥換了副口氣,變得嚴肅起來,「你也長大了,該為家族考慮一二。弘逸終究要傳到你手裡,這種活動你需要去見識見識。爸爸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應付周全。」
「我不這麼認為。」
「你媽對你很有信心,不要讓她失望。再說,偶爾放鬆一下也好。你不是在找人嗎?離開本市去其他的城市,也許更有收穫也未必。」
「醫院很忙,我……」
「就三天,我給你們院長打電話,請他通融一下。今年過去大半年了,你自己數數你加班多少天休息多少天?再好的兵也得養著用,要勞逸結合。」
許哲無語,知道這回是自己輸了。他收起邀請函,回家收拾行李。
快忙完的時候無意間想起頭一回去香港的情景。那時他大概五歲,和她一起去。兩家父母帶他們去香港旅遊。她別的什麼都不關心,只關心落地后能吃什麼。
五歲的她因為好吃長得珠圓玉潤,在去往香港的飛機上不停地和他介紹那裡的美食:「要吃燒鵝、乳鴿、蝦蛟、腸粉和海鮮。還要喝奶茶檸檬茶吃刨冰……」
說到最後竟不自覺地咽起了口水。
她是許哲生命里碰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那麼好吃的人。
趙惜月第二天去醫院看媽媽的時候也說起這個:「聽說香港那邊好吃的東西不少,燒鵝、乳鴿、蝦蛟什麼的。回對我給您帶點回來?」
趙母蒼白凹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搖頭道:「不用了,這裡也都買得到。再說我現在也吃不下,沒胃口。」
「等病好了就能吃了。要不這樣,到時候我帶您去趟香港,咱們吃最正宗的。」
「小月啊。」
「怎麼了媽?」趙惜月看母親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隱約猜到了她想說什麼。
「你去香港幹什麼,真的是工作嗎?」
「對啊,有個雜誌要拍。」
「怎麼去香港那麼遠。」
「不遠啊,坐飛機不到三個小時,很快的。是香港的雜誌,所以得在那邊取景。」
「你去幾天啊?」
「不超過一個星期,你要想我我每天給你打電話。」
「那倒不用,我就是擔心你。再說你不還有個鐘點工的工作,走這麼久不要緊?」
「我請假了,沒事兒。」這事讓她有點意外,她打電話過去請假,是許醫生的那個朋友接的。對方一聽之後給許醫生去了個電話,後來回話同她說沒問題,只要求她一回來就去許醫生家一趟,給他里裡外外收拾一遍。
好像每個人都在給她行便利,推著她一步步往前走。
既然註定如此,索性不必再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