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星際奴隸手記

107.星際奴隸手記

顧懷璋的就任儀式終究不順,只有一則敷衍的宣告就結束了,大概是顧家有史以來最草率的一位家主。

他實在是沒有心情。

他根本不認識那個趕來報信的侍者,可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一下就撞進了顧懷璋的心底。

他頓時覺得不祥。

顧懷璋的烏鴉嘴體質總是發作得恰到好處。他拋下一屋子的賓客,急匆匆地跟著那個侍者趕到出事地點,一看就傻了眼。

長長的迴廊周而復始,好像永無止境。他的目光定格在一灘刺眼的紅色上。

如果不是空氣中瀰漫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時時提醒他這一大灘東西正是一個人類的血液,他可能永遠都不願承認。

因為這灘血的主人,他剛好認得。

正是從小照顧他的那個老人。

「顧叔!」一個人影旋風般地從他身後沖了出去,聲音凄厲而絕望。顧懷璋不由地抖了抖,猶似在夢中。

「顧叔?」他喃喃自語。

尤里已經抱著顧叔大哭了起來,顧叔的血流得實在太多,瞬間就染紅了尤里的衣服,而且根本看不到傷口在哪。尤里遇見這樣的事,當然就只懂得哭。跟在顧懷璋後面的那個侍者哆哆嗦嗦地問道:「先、先生,要不要拿治療儀?」

這個情景已經足夠令人絕望,如果說還有比這更壞的事,那一定是九尾在顧懷璋的意識中嘖嘖嘆道:「可憐的喲,這麼大年紀,恐怕是救不回來了。」

如果連九尾都這樣說了,那基本上普通治療儀什麼的是沒用了。可顧懷璋還是木然點點頭:「去吧。」可他其實根本不敢確定,顧叔流了這麼多血,是否還活著。

他大步上前,把尤里從顧叔身邊擠開,顫抖著去摸他的心跳。可他抖得實在太厲害,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

就在這時,顧叔動了一動。顧懷璋大喜,連忙握住他的手:「顧叔,不會有事的!你堅持幾分鐘……不!一分鐘!」

顧叔費力地搖了搖頭,伸手碰了碰顧懷璋的手,顧懷璋趕緊一把握住。顧叔手裡有個堅硬的東西,他把它塞給顧懷璋,長出了一口氣。老人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連尤里在他身旁哭叫「是誰傷了您」都聽不見了。可他記掛著顧玖臨行前交待他的事,又聚起全身力氣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一個字:「……玖……」

這一個字已經耗費了他全部力氣,可是沒關係,這孩子這麼聰明,他該懂得。

再也看不見顧懷璋驚訝而凝重的神色,也等不到別人拿治療儀來了。

顧懷璋愣了足足有好幾分鐘,然後才用一種十分不真實的聲音,僵硬地說道:「顧叔……說什麼?」

尤里立刻恨恨地說道:「他說是顧玖!」

顧懷璋本能地狠狠瞪了尤里一眼,厲聲喝道:「你閉嘴!」

尤里瑟縮了一下,不服氣地閉上了嘴,然而依舊不滿地瞪著顧懷璋。

顧懷璋霍然起身,漫無目的地揪住一個人的衣領,問道:「阿玖呢?見他來見我!」

這個時候顧宅的奴隸、侍從和工作人員包括林初路東,已經都聚在了一起。其中一個穿著倉庫管理員制服的人小聲道:「顧先生……剛剛開著一架紅色的東西,不知去哪了。跟他一起的好像還有蘇伊先生他們……」

顧懷璋猛一回頭,那眼神惡狠狠的盯得那人直瑟縮了一下。他冷聲道:「哦?你怎麼知道?」

那人額角立刻見了汗,結結巴巴地說道:「顧先生……顧先生他去了庫房,要機甲能量盒。我一開始沒有給……」

顧懷璋:「那後來呢?你怎麼給了?」

那人捲起褲腿,露出自己被新固定好的小腿,上面還掛著一個治療儀。他哭喪著臉說道:「因為顧先生一時情急,把我打傷了。」

「一時情急」這個詞固然是在為顧玖開脫,然而,他的話有理有據,他的傷赫然在目,一句開脫實在過於單薄。至此,顧懷璋才真正慌亂了起來。這麼重要的日子,顧玖不在家好好地等他的儀式,又要跑到哪裡去呢?有什麼重要的事,非要他的風部傾巢而出?又有什麼天大的事,連這一時半刻都拖延不得?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則強制插播的新聞已經停止播放,迴廊上重新播放起了音樂。低沉滄桑的樂音在顧懷璋聽來真是再嘈雜不過,他心煩意亂地一擺頭,又給他的阿玖找了個理由:他殺顧叔幹什麼?沒有任何道理。

可是,如果是顧叔拚命要阻止他帶人離開呢?那……那麼,顧叔為什麼不好好在禮堂坐著,反而要跑到這個地方來?是了,這件事必有蹊蹺!

「顧叔什麼時候出來的?他為什麼要來這裡?」

這事倒是有不少人知道,因為顧叔交待過,比如林初。此時林初的臉色也是難看得很,可他不能不說。

「就在這不久前。他說……阿玖這麼久了還不回來,怕你出來看不見他不高興,就要親自去找。」

還有什麼可問的呢?顧叔去找阿玖,然後他找到了……但是阿玖走了,帶著蘇伊,而顧叔卻死了。沒有一條證據對他的阿玖有利,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彷彿恰到好處的控訴,「他殺了他!」、「殺了他!」

顧懷璋茫然地攥著顧叔塞到他手裡的東西,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是一枚戒指。他無意識地將它套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嚴絲合縫。

不知什麼時候,顧懷璋已經淚流滿面。

從M星到裂土星的距離非常遠,三天的時間,即使是機甲也顯得非常倉促,何況還要救人。顧玖——或許應該叫做霍因海思——剛剛恢復記憶,還比較混亂。他坐在機甲里,一邊努力回想那次事故里發生的事情,一邊構思著營救計劃。

不管怎麼說,他可以肯定那是一次針對他的謀殺,幕後主使是什麼人也有大概的猜測;只不過他沒有死,茫茫宇宙中卻多添了數百冤魂。

關於營救,如果他沒有失蹤半年之久的話,只要刷個臉就夠用了。那個可笑的罪名,「謀殺帝國王儲」,根本子虛烏有。可是他已經失蹤了半年,更要命的是左臂的身份晶元被勾陳附著了半年,不修復一次的話恐怕是無法識別的。如果他貿然去刷臉,那麼很可能被扣上一個冒名頂替的罪名。而從他的政敵們已經連他的侍衛長都敢動了,恐怕他的人這半年混得不算好。那麼,他被「冒充儲君」后,很可能連父親的面都別想見就被秘密處決。別問他為什麼會被抓,可憐的霍因海思殿下現在手下只有十幾個人,跟統領所向披靡的薔薇軍團是有本質區別的。

霍因海思使勁掐了掐太陽穴,有些挫敗地想道,時至今日,他竟然想不到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偷偷從監獄里或刑場上劫走薇拉不是不可以,但卻有一定的幾率失敗;該幾率的大小由裂土星防守的嚴密程度決定。但是除了這個他根本想不到別的辦法,已經太晚了,他不可能回到首都星去澄清一切;等到他跟那幫老頑固們扯完皮,薇拉墳上的草都長得老高了。

就這麼頭痛著,霍因海思居然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就趕到了裂土星。

此時,距上校薇拉的行刑時間,還有三十小時。

烈狐紅色的外殼太扎眼,霍因海思拍了拍中控板:「喂,你不能變成黑色嗎?」

得到了一個拒絕作為答案。

「這種低等的A級機甲,好像沒有變色功能。」

霍因海思敢發誓勾陳在胡說八道,不過他完全沒心情跟它廢話,他現在恨不得立刻結束這一切。他不能拿薇拉的性命開玩笑;而且他還得趕緊回M星一趟。

也不知道他就這麼跑出來,小少爺會不會不高興。

這是他縝密的自救計劃里唯一的意外。

唯一的驚喜。

裂土星戒備森嚴,顯然政敵先生對薇拉上校十分重視。烈狐低低地飛了一圈,只發現了一個入口貌似可以突破。重新回到隱蔽地點,霍因海思開始跟蘇伊討論該如何盡量低調的從那裡進入裂土星。

這個所謂的隱蔽處,其實就是一顆隕石的背光面,真要找起來還是挺容易被發現的。但是好處是裂土星方圓好幾個天文單位都荒無人煙,他們就好比沙灘上的一塊鵝卵石,看是看得見,問題是,誰會注意呢?

實戰經驗豐富的王儲殿下儘管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他還是非常敏銳地注意到有外人靠近。

他跟蘇伊幾乎同時停止了談話,蘇伊摸出兩把槍,二話不說就要打,被霍因海思攔下了。

會出現在這裡的,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的熟人。

果然,在他們打起十二分警惕靜觀其變時,那位闖入者已經明目張胆地跳下飛船,向他們飛奔而來。蘇伊活了一百多年都沒見過這種襲擊方式,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人撞進霍因海思懷裡,帶著哭腔嚷道:「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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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忠犬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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