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跑堂小弟的大改變

彷彿只是一夜之間，響鐘酒店最聰明、最機靈的跑堂小弟傑迪?盧克斯就變了個樣子。那張曾經伶牙俐齒的嘴巴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不過在骨子裡面那種看不起人的傲慢卻消失了一多半。

除了巴羅老闆感到有些奇怪，響鐘酒店的其他人對發生在傑迪身上的變化都可謂喜聞樂見。不止一個人私下對那個帶點恐怖味道的夜晚表示感謝，很多人都忘不掉那可怕的一幕，渾身都是血的傑迪敲開酒店的後門，接著踉蹌跌倒在馬夫茹曼的懷裡，嚇得手臂粗壯的青年發出了一聲惶恐的驚叫。

雖然不很情願承認，但是目睹了這一幕的人都難免感到驚訝和恐懼，巴羅老闆的反應似乎尤為劇烈，雙手緊握成拳頭，身體綳直如扯緊的弓弦，連那張總是笑眯眯的圓臉都泛出過度緊張的青白，看上去簡直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昏倒在地似的。

好在巴羅老闆的心理素質經受住了這次考驗，甚至比其他人更早清醒過來。他頗有決斷的發號施令，讓馬夫茹曼和另外一個青年把傑迪抬到自己的房間里安頓好，然後分配四個跑堂小弟去清理路上的血跡，囑咐后廚預備好煮沸的燒酒和繃帶、剪刀，還拿出自己珍藏的止血藥粉，準備為傑迪身上的傷努一把力。

不過這些舉措被證明是白費力氣，讓巴羅老闆又驚又喜的是，用剪刀剪掉傑迪滿是血污的襯衫之後，在男孩身上根本沒有找到足以稱為傷痕的東西，只有幾處擦傷和淤青。等到幾個小時之後，傑迪清醒過來，說出的話讓巴羅老闆徹底放了心。

在男孩的描述當中，密談室里的兩個人都成了附近強盜的眼線，他們談的是關於搶劫某個商隊的話題。對於巴羅老闆來說，這樣的情報沒有什麼價值，傑迪原本打算悄悄離開，結果由於一時疏忽，沒有抓住屋檐下面的檁柱，很不幸的從房頂上摔了下去，還驚動了那兩個人。

至於那身看上去十分嚇人的血污，來自於小巷裡一個倒霉流浪漢的屍體。傑迪就摔在那具屍體上面，雖然因此免除了骨折之災，卻被嚇得不輕，連滾帶爬的跑回來之後，就昏了過去。

強盜的眼線當然不敢大張旗鼓的報復，對於響鐘酒店的聲譽也算不上有什麼影響。天亮之前，去掩蓋血跡的跑堂小弟回來彙報，在小巷裡發現了一大灘血跡，不過沒有看到屍體。巴羅老闆總算鬆了一口氣，給了傑迪一大把銅板和一整天假期作為安撫，然後打發男孩去馬廄後面的草料棚休息。

傑迪的改變就是從那一大把銅板的賞金開始的。就在大家都以為男孩會像以往那樣把錢藏起來的時候，他卻去了酒窖，用那把銅板和討人喜歡的恭維從「獨眼」老維克那裡換來了一小桶蘋果酒，並且慷慨的請所有人都來喝酒。那酒釀得相當混濁，而且泛著一股酸味，不過勝在量大，還有麵餅和蒜腸配在一起下肚。傑迪?盧克斯在這天多了好幾個朋友，鏗吝傲氣的名聲也得到了不小的改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傑迪的改變越來越大。他經常一個人在草料棚里發獃，嘴裡喃喃自語，看起來似乎神智有點問題。不過除了變得沉默許多之外，他在工作方面可沒有絲毫怠慢，而且生活方面也比過去慷慨得多。就連巴羅老闆也在觀察一段時間之後，做出了「傑迪長大了，所以更懂事」的結論。

只有一個人發現了傑迪的秘密，那是因為一次意外。

響鐘酒店從來不在午夜之前打烊，這裡的麥酒和蘋果酒在亞留斯的港口區十分有名，不過不是以醇厚的味道，而是以低廉的價格。可想而知，到這裡喝酒取樂的人不可能多麼高貴，不是蓬頭散發、渾身散發著酸臭味道的水手，就是風塵僕僕的落魄行商，還不乏行跡鬼祟的海盜眼線。儘管如此，巴羅老闆還是笑眯眯的應付著每一個人，他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海盜兜里的銀角子並不比王公貴族的銅板廉價」。

響鐘酒店的情報和這裡售賣的酒水同樣有名，每天都有很多消息通過「甜嘴」傑迪這樣的跑堂小弟從客人的嘴裡聽到，然後彙集到巴羅老闆的手邊。胖胖的酒店老闆為每條消息付出一枚銅板，然後用其中一些換來大把大把的寶冠雙劍銀幣和金獅鷲。正是這份暗地的生意才讓這座位於廢燈塔之下的石砌建築矗立了幾十年，並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還將繼續矗立下去。

給一桌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送上醒酒甜湯之後，傑迪大步衝到酒店的後堂，深深吸了一口晚秋夜間清冽的空氣。混雜著劣質酒精、煙草、汗臭、烤肉和香料味道的空氣令人作嘔，不過在半個月之前，傑迪肯定會強迫自己忍受下去，為了客人偶爾打賞的小費，更是為了從他們嘴裡聽到能夠換來銅板的消息。

傑迪用搭在肩膀上的手巾擦了擦汗，決定給自己放個小假。按照巴羅老闆的規定，紅月和銀月同時輝映夜空的時候，跑堂小弟就可以選擇休息，當然加班的話會有額外五枚銅板當做工錢，還有從客人那裡得到額外報酬的機會。每個跑堂小弟都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傑迪過去也一樣。

現在當然不需要這樣做了，傑迪摸了摸揣在懷裡的那本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小冊子，心裡升起了一股火熱，將滿身的疲憊都驅散了。

這本書他已經翻來覆去的讀了好幾遍，把裡面每個詞都背的滾瓜爛熟。三天之前，他試了一下書裡面記載的某個「小把戲」，結果讓一隻養在後院的肥雞變成了渾身青灰、眼冒綠光的怪物。隆起的肌肉和增殖的骨骼讓肥雞變得完全失去了本來的模樣——足足有一米高，腿和翅膀都增大了一倍，尖端還長出宛如剃刀一般鋒利的骨刃。

傑迪發現自己能夠控制怪物的行動，他試著控制著怪物跳出圍牆，這一步進行得很順利，然而怪物突然失去了控制。幾秒鐘之後，怪物發出了刺耳的怪叫，並且和酒店附近的流浪漢發生了衝突。讓傑迪頗為驚訝的是，肥雞變成的怪物顯示出非同一般的戰鬥力，連續弄傷了好幾個人之後，才在眾多流浪漢揮舞的棍棒之中倒了下去。

被打倒的怪物立刻化成了一堆細細的灰燼，嚇得那些流浪漢立刻逃得乾乾淨淨。傑迪繞過院牆，靠近觀察了一下那些灰燼，還用一把小鏟子弄了一撮裝進袋子。對照小冊子裡面提到的相關內容之後，男孩確信自己完成了這個名為「獻祭返魂」的低級魔法，用肥雞的生命換來了一隻次級惡靈的效忠，可惜由於自己接觸魔法的時間實在太短，精神力迅速耗盡，導致那隻次級惡靈失去了控制。

幸好失控的次級惡靈實力不強，沒有造成比抓傷幾個流浪漢更大的麻煩，更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這次施法成功極大鼓舞了男孩的信心，讓他下定決心，在今天晚上試驗小冊子上記載的第二個魔法。之所以選擇今天，是因為這個魔法需要比較獨特的施法媒介——一枚烤過了火的小牛腰子，傑迪花了三天時間才從后廚弄到了這玩意，還被巴羅老闆扣了五枚銅板——那是足足一天的工錢。

用五枚銅板換來跨出接近自己夢想的一大步，傑迪認為這件事情絕對划得來。為此他不惜再放棄五枚銅板，以便能夠在無人打擾的環境下試驗自己的魔法。懷著激動和些許不安，傑迪穿過酒店的後院，把喧鬧的前堂拋在身後。遠處的大燈塔宛如巨人衛兵一樣屹立在岩山山巔，塔頂的熊熊烽火輝映著數十里的天空，宛如與雙月爭輝的一輪橙色光暈。傑迪駐足觀看著這幕奇景，心情微妙的沸騰起來。

「我一定要成功，為了我的夢想。」

男孩的誓言輕如囈語，轉瞬就湮滅在夜風當中。傑迪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草料棚的柵欄門，然後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干鳳尾草和三葉苜蓿的香氣伴隨著黑暗和靜謐包圍了他，讓他發自心底的感到了一陣安詳。

自從那次死裡逃生之後，傑迪就再也沒有懼怕過黑暗。在他的心中，黑暗已經成為自己的朋友，為自己止痛療傷，撫慰心靈、阻擋惡意和刀劍的侵襲。草料棚里靜悄悄的，因為防火的需要，沒有火把或者其他照明的火源，只有一處高高的圓窗投下些許黯淡月光。傑迪放心的吐出一口氣，如果有人發現自己出現在這裡，還真不好找出借口，現在這樣當然是最好。

男孩找了堆乾草，坐了下來，接著從懷裡掏出一塊亞麻布手帕。那枚黑糊糊的小牛腰子就包在手帕裡面，為了確保咒語不出任何差錯，傑迪還拿出那本羊皮紙小冊子，在腿上攤開，小冊子上面的文字在黑暗之中會散發出淡淡的白光，讓他不必擔心看不清楚。

「奧薩尼瑪?沃曲尼邁羅?科比奧——」隨著咒語被緩緩念出，硬邦邦的小牛腰子開始泛出絲絲縷縷的紅光，並且開始變得灼燙起來。傑迪的手指按照小冊子的記載畫出複雜的手勢，讓那枚小牛腰子飄浮在雙手之間，然後一鼓作氣的向外推射而出。

「——弗瑞德里希小牛腰子轟殺術！」

那枚小牛腰子化為一道火熱的紅線，筆直的射向眼前的乾草垛，然後消失在裡面。最初的幾秒鐘什麼都沒有發生，就在傑迪有些沮喪的認為自己可能施法失敗的時候，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暗紅色的光芒，緊接著一聲轟鳴，兩米多高的乾草垛被炸得四分五裂，灰塵和碎草騰空而起，嗆得傑迪不由得猛烈咳嗽起來。

咳嗽歸咳嗽，傑迪的興奮實在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興奮得手舞足蹈的他沒有注意到，炸裂的小牛腰子並沒有消失，而是碎成好幾十塊，分別鑲嵌在草料棚的天花板和幾根樑柱上。

暗紅色的光芒再次閃爍，這一次炸響的轟鳴聲連綿不斷，整座草料棚都在爆炸中震顫起來，棚頂的厚木板接二連三脫落下來，其中一塊恰好位於傑迪的頭上，已經搖搖欲墜，但是興奮的男孩卻根本沒有察覺這個危險。

「小心頭上！」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緊接著傑迪感到被一隻有力的胳膊向後一拉，踉蹌向後跌退，剛好躲開了從頭頂砸下的厚木板。

還沒等傑迪明白過來，那個人再次低喊，「快跑，這裡要塌了。」然後奮力拽著男孩向外跑去。一路上兩人不知道碰翻了幾個水桶和食槽，還險些踩到一把乾草叉，總算是在整個棚頂坍塌下來之前逃到了院子裡面。

眼看著草料棚像是打擺子一樣左右搖動，然後轟然坍塌，傑迪的腦袋差不多已經是一片空白，只留下了一個念頭。

「這下子……恐怕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