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茅屋裡的女人
山河村還在沉睡之時,周圍一片漆黑。村子最盡頭傳來數聲狗吠聲,只見頭盤婦人髮髻的一年輕女子從小茅舍走出來,來到院子水井傍邊,打一盆水,雙手捧起水來洗了一把面,冰冷的井水使之舉體都抖了抖,那瘦骨如柴的雙手,面黃肌瘦的顏臉,那布滿補丁的薄衣套在她身上猶如小兒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整個弱不禁風令人不忍直視。簡單清洗一番后,於米缸里探了探,大半天才掏出一小半碗半,邊升火燒飯邊掃屋子。一大半鍋粥里隱隱可見有數粒米碎,就著昨晚吃剩的野菜吃了一半,其餘則留著晚上吃。又盛了一大碗至門前給大黑狗吃,那大狗禿落了半個身子的毛,看著猶如只剩下骨頭,半張的嘴耷拉出粉紅色柔軟的舌頭,隨著呼呼喘息,滑溜溜的顫動著,見到有吃的整個頭伏在碗里,來不及多看一眼主人,可見亦是餓得很。女子見它把碗舔得乾乾淨淨的,露齒一笑,蒼白的嘴唇襯著白齒,顯得更是虛弱,然則那笑意盈盈的樣子,應當不難看出也是個美人胚子。
喂完狗后,天亦漸明亮了,把碗洗了放好,走入內室,換了一件未結補丁而亦洗得發白的大麻衣。今日之所以早起是因為要到鎮上,把院子里的草藥賣了換米,要不過兩日便沒米下鍋了。
收拾好后,背起了籮匡里的草藥,把門鎖好,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狗的頭:「小黑,乖乖的在家看好門」。
那大黑狗嗚呼之,又以頭蹭著她的手,就好如埋怨主人把它丟棄。其實梅蕊往日上山採藥皆是帶著大黑狗的,但今日到鎮上,畢竟是人多,不方便。
經過河邊見兩三婦人在洗衣,竊竊私語。梅蕊一路上目不斜視,快步而過。她知道那些婆娘皆是對她指指點點,自她爹死後,村裡面一直都是對她的閑言碎語,甚至是惡言相向。不是不在意,只是傷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逾過山的一邊即是青石鎮,這條路梅蕊不知行了幾多回,對道路邊的草草木木亦是熟悉,然而她還是覺得比官道難行,但官道兜兜轉轉的,若是步行的話反比行山路要多費上一個時辰,所以她還是選擇走山路。
梅蕊走走停停,兩個時辰后,到了鎮上。鎮上車水馬龍的,梅蕊亦無心多察看,她從來都不習慣人多熱鬧之處,加快步伐至鎮上最大的醫館:仁心館。
至醫館,剛好遇見出診回來的王大夫,亦是這家醫館的當家,六十餘歲的樣子,平常接觸下來亦是很隨和的一個人。「梅家娘子,今而可有好貨」。
梅蕊靦腆一笑也不語,把籮筐里的草藥拿了出來放置櫃檯上,都是些治頭暈頭痛發熱的常見草藥。
看她不語,王大夫算著草藥的價錢,亦不生氣,知道這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子。這兩年來梅蕊採得的草藥皆賣給了仁心館,亦算相熟,所以給的價格還算公道。
別過王大夫后,先行至米行,討價還價后,買了十兩夾著碎石的低等米,省著吃亦能吃上大半個月。又至賣菜的地方,費上些口水忍痛買了三個腌的鴨蛋,賣蛋的大嬸不得不感嘆一句:好一個精打細算的女子,她夫君是個有福的人。對於為了一文錢而大費口舌爭論半日之事,梅蕊開始亦覺歉然,不好意思,但歷經辛苦,她知道賺錢不易,所以錢皆得用在刀刃上。下個月春耕,她欲打算把田要回來自己耕,亦是一筆開銷,想了想,還是走到鎮子東邊的吳家綉坊,欲覓些針線活。
綉坊里坐滿了忙碌的婦人,在這裡針繡的女工,是按月計算工食的,工錢也會高點,即使梅蕊繡得再好也不比他們高,梅蕊亦嘗動過來此幹活的心思,只是在鎮上沒地方住,離村亦是遠,兩頭往來,時間都浪費在路上,實在是不划算,最後還是壓了數文錢拿了活回去再綉。
行了那麼長的一段路,腿有點發軟,口唇乾的都裂開了,欲覓一家茶棚歇一會,喝口水。
一家簡陋茶棚里稀稀疏疏的坐著數人,經營茶棚的是一對老夫婦,來此歇息的皆是一些匆忙的路人、貧窮人家。有點錢的皆會去好的客棧,無人願意來此吹冷風。梅蕊把籮筐放在腳旁邊看著,坐在橋凳上,要了一碗水。
鄰座狼吞虎咽的把麵食吃的呼啦啦的響,梅蕊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老伯來個饃饃」。
沒一會,老人端來了一碗面和一大饃饃,面里還有個紅雞蛋。
「老伯此面……」梅蕊以為他弄錯了,她平常來這就是歇歇腿,亦捨不得點吃的。
「我請你這面,大寒天的,暖暖肚子,今抱了個大孫子,高興」這小娘子來過幾次,看著怪可憐,唉!這冬天,今年又不知凍死了多少人。
「善哉!天有眼,數年來終於盼來了孫子」老媼也來搭話,激動的淚贊雙熒,又轉身用身前的圍裙抹去眼淚。
「哎呦,你這老婆子,此為好事,哭什?」。老伯半擁老婦人,幫忙拭淚,安慰著。
老婦老臉一紅,轉過身來,「讓你見笑了,你快吃了罷,此面要涼了」。
看老人家熱心,梅蕊推辭不掉,慌忙稱謝。倆老的感情真好,攜手至老,相伴一生,不求榮華富貴,是以梅蕊心生羨慕。
接過麵食,細嚼爛咽,即如品嘗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刻鐘后,早上還晴空萬里,今乃竟飄起了毛茸茸的雪花,又打了幾個悶雷。梅蕊瑟瑟發栗,恐下雨會將大米淋濕,匆匆的結了帳,面錢亦照付了,則往家趕。
山河村村口,不知是啥熱鬧,一大幫村民圍著議論紛紛的。
原來是李家二郎在山上砍柴,聽聞春雷滾滾的便匆匆忙忙的跑下山,趕至村口,不知被何物絆倒,低頭一看,一個面色蒼白,口唇發紫,胸腔看不見起伏的男子。李二郎驚恐,跌倒在地,火急火燎地爬起,跌跌撞撞的往家裡走,大呼著:死人啦!死人啦……。
村長李忠民聞見呼喊帶領眾人至村口:只見一大概十四五歲的小夥子,一動不動的卧在地上,身上落下些雪花,周圍還散落一地的柴薪。
李忠民低下身子,探了一下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令人抬起往家去。
其長子李大郎聞見急道,「爹,豈能往家裡送,後日是大妹子珠娘的親事,此若有個好歹,多不吉利」。
村長聞后亦覺得是這麼一回事,抬頭望了一眼眾人:「誰家能收留一下這小子?」。
眾人都覺得要是活生生的還好說,此要死不活的多晦氣啊!「即將春耕了,誰家有人手照顧他」。
「就是就是……」。
「我家人口本來就多,再多口人吃飯,這日子無法過了」。
「我家亦也……」。
「哎呦,這大寒天的,真是……」。
「其實耽誤不不了幾日,他醒了就叫他走,至於吃的我們大夥都湊一點,只需淌出一處安置他」李忠民把情況細細分析,就希望有人願意幫忙。眾人將紛紛找借口推託,村長亦不能強迫別人。再拖下去,此人必將絕命。若是不管不顧的讓他死於村裡,這也說不過去,雖然不是他們害死的。身為一村之長的李忠民著急萬分,再說此人還是他次子李二郎發現的,若是有事發生該如何是好?就在眾人面面相視左右為難的時候,山路里傳來踉踉蹌蹌的腳步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