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挨家送肉

第71章 挨家送肉

臘肉腌制完畢已是晌午時。

孫少恩將剔下的連筋帶肉的大骨頭、兩掛半肥瘦豬肉下到熱氣騰騰的大鍋里。費上些時辰,骨頭都出味了,才倒上切好的蘿蔔、大白菜,撒兩把咸鹽、蔥姜。

被禁止碰水的梅蕊,坐在一旁等吃的,美目始終帶笑。

一會兒,整個院子里到處都瀰漫著豬肉香。

炭黑火紅灰似雪,谷黃米白飯如霜。

梅蕊心裡暗想,大圓臉不光殺豬手藝好,煮吃的更是有一套。

圍爐聚炊歡呼處,百味消融小釜中。

往日的夥伴成了鍋里的骨頭湯,屍首還不完整的擺在不同盆子。大黑狗滿眼壓抑的躲在屋裡暗自傷神,然而,骨頭湯陣陣濃香味傳來,又不由自主的探頭探腦,終是很沒骨氣的走出屋,卧在梅蕊腳下,與她一同看著大圓臉動作。

窗含西嶺千秋雪,白茫的院子里支起的一口鐵鍋,濃湯發怒的冒著大氣泡。

露天煮食,別具一格,梅蕊是不曾試過的,因此看著別有一番滋味。

孫少恩切碎了一把蔥頭,混合了油鹽醬油,放置於預先備好的兩個大的粗瓷碗,自然少不了大黑狗的。

鍋里冒火一樣,氣鼓鼓的,待菜都浮到湯麵,孫少恩帶頭動筷,夾起一片白菜,刷過碗里的醬料,不再燙才遞到梅蕊嘴旁。

梅蕊也不跟她客氣,就著她筷子,入口后不由的豎起拇指,味道極好。

主人都顧著自己吃,大黑狗看不見,吃不著,急得在鍋旁跳上跳下。

怕竄出的火星燒著它的毛,梅蕊趕緊伸長筷子,想夾塊大骨頭給她啃。

不知是油膩,筷子滑;還是天氣冷,手僵。到了半空的骨頭竟掉了下去。

見到骨頭,大黑狗躥動愈加活躍,然而,到了口的肉要飛了,竟心急的躍起,意外的撞向了梅蕊。

地上積雪,滑。

眼看愛人與骨頭一併落入滾燙的鍋內。說時遲那時快,孫少恩伸出雙手,一拉、一抱、一個轉身。

一直冒著泡的湯水,梅蕊瞳孔猛地收縮,不知作何反應,已是嚇壞。

一拉一扯,轉瞬,落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仰起臉來,是她的大圓臉,用自己的身軀,替她擋下熱氣騰騰,泛著油光的湯水。

回過神的梅蕊,趕緊推開她,想著查看一番,看她是否被飛濺起的湯水燙傷。

孫少恩緊緊摟住她,她受到的驚嚇不比梅蕊少,腦袋早卡住,剛才的迅速動作也僅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若因她提議刷火鍋一事,使得梅子姐受傷,她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鍋面泡泡滾燙的油水,依然心有餘悸。

感受到她過分的心跳,發抖的身子,以為她被燙得慘,梅蕊更是掙扎的厲害。大圓臉受傷,她才是最痛那個。

孫少恩豈會不知她擔心自己,卻擁她更緊,「梅子姐,讓我抱抱」她好好的,她就好。

「少恩是否被燙著了?隨梅子姐看看可好?看過了,多久都許你抱」撫著那依然無法平息的強烈心跳。

「梅子姐,我無事,無須擔心」她穿的還算多,加之皮厚,怎會有事。

不親眼看過,她豈會放心。梅蕊硬是拖她入屋,強硬扒下她褲子。

后臀下點,大腿處,還是被燙紅了,不過並無大礙。

冰冷的小手,撫摸那被燙過的斑斑紅點,從后臀到大腿根部。

趴在床上的大圓臉卻是羞紅了臉,看看,梅子姐又來撩撥她了。不過有些冷的手拂過被燙過之處,還蠻舒服的。

薄嫩的肌膚被燙過,怎麼看怎麼礙眼,梅蕊不放棄的輕撫,摸著卻是入了神。

想到那鍋始終冒著氣的湯水,若是跌入,小命或許能保住,但容貌絕是被毀了。而她頂著一張醜陋的臉,定是不會再與大圓臉過下去。不是信不過大圓臉、信不過她倆的感情、而是自己無了自信。

是眼前這人,給了她幸福,拯救了她倆幸福。

驚恐、悲哀、憤怒、或者是劫後餘生,梅蕊內心激動,無法自抑的親在她的小屁股。

嬌唇嫩舌與后臀的碰撞。

孫少恩不單單是羞紅了臉,小媳婦似的反手要拉上自己的褲子。

梅蕊後知後覺地知自己做了出格的事,漲起的紅暈如窗花紙的紅,慌手幫忙提上褲子,卻見小翹臀異常的紅,也就完全鎮定下來。

莫名其妙的一吻,兩人都有些忸怩。

幫她系好褲帶子,梅蕊不大自然的牽過她的手出了屋,繼續午餐。

孫少恩儘管放開肚皮,大口吃肉大口啃骨,少有的痛快。

童年時期,家境貧窮,圩日才有一頓肉吃,不曾試過這般。長大了,是有機會,胃餓小了,卻不再有胃口。來了山河村,日子也是清苦。因此,她要把這幾年欠下的都要補上。

見她吃的舒坦,梅蕊自是開心,用手中的帕子不時的擦一下她嘴角,喂她喝兩口水。

孫少恩赤手,左手一塊豬肉,右手一塊骨頭,自己啃過,蘸一下醬料,再遞給梅蕊。

梅蕊也不嫌棄,咬一小口,慢慢嚼食,學不來大圓臉的豪爽。

貪吃的大黑狗似乎也知自己有錯,安分好多,不敢躍上鍋,只吃主人丟給它的。

這一頓,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

最後,孫少恩的肚子被褲帶勒得死死的,梅蕊只好蹲下身子,給她一松再松。

豬長得夠大,身上的凈肉就有一百多斤,足夠一家子吃到開春還有剩的。雖然吃了一部分,但也僅是個零頭,除去已腌制的,這剩下的肉還是有幾十來斤呢!這要是自家兩口人吃,要吃到何年何月?

梅蕊想了想,反正要過年了,不妨把這肉送給一些相熟的,多少能省下些銀子。

這麼想著,梅蕊親自操刀,割下幾大塊肉,裝進一個籮筐里。打算分著送給伯娘一家,林大娘一家,便是吳阿婆也都分了些。剩下的肉,梅蕊不捨得再分,留足了過年用的肉、兩條豬腿、一些豬下水都冰藏在院子井邊的積雪,還細心的作了記號。

聽說要送人,小家子氣的孫少恩並不反對,還提出由她去送,理由是梅子姐的手裂子若是吹了風,就吃不了她做的湯圓。

知她體貼自己,梅蕊也領了她這份心意。便是李吳氏要求的門對都一一卷好,隨她一併送去。

「少恩,籮筐里的還挺重,路上可須小心,勿要貪急……」如叮囑出遠門的丈夫,即便說太多,梅蕊還是放心不下,「我還是與你一同去吧?」

像小雞啄米,孫少恩頻頻點頭,又猛地搖頭,「梅子姐在家等我」

摁住她搖擺的腦瓜,「到了伯娘家,千萬勿可貪嘴,饒是大娘、阿婆家都不可,送完早點回家吃飯」

孫少恩摸了摸圓滾的肚子,抿嘴,打個嗝后才點頭。她夠飽了,別人給的應該吃不下的。

背著四十來斤的豬肉出了門,挨家送去。

離了灶爐,外面還是極冷。孫少恩縮頭縮腦的,一手夾著門對,另一隻擱兜里,聽從梅子姐的吩咐,走得極慢。

忽地,想起一句有趣的老話:太公分豬肉。她不就是分豬肉的『太公』嘛!只是並非人人有份。

路上不見一人,冷清的很,雪地上也僅是一些凌亂的腳印。

一個人時,總愛胡思亂想。

孫少恩不禁想起小時候,貧窮落後的農村,每當年關也會殺豬。因為窮,不見得家家戶戶都有能力宰一頭豬過年,於是只好輪著來,今年你家,明年我家,好幾戶人家合在一起。

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比之山河村,有過之而無不及。分豬肉自然按人頭來分,這人頭還特指男娃。她家只她爸一個男丁,她家姐妹又多,可想而知,能入她肚的定是少的可憐。

豬肉是按人頭來分,豬血卻不在分配範圍之內,任村裡人隨意取。說『取』卻是過於文明,恰當來說應當是搶。

大人是拉不下面子來搶的,都教由小孩。那時,家家都窮,人人都餓,沒計劃生育時,生的娃又多。曾經,她也去搶過,沒搶回一滴血,還被打得頭破血流。回到家時,家人都認為她身上的血是豬血,罵她浪費,再狠抽她一頓。

小小的孩子只好偷偷躲在角落抹淚,好在她命大,豬血與人血竟然慢慢凝了。

過去總令人傷心,映著這一大片白茫茫的雪海,人異常脆弱。

看左右無人,孫少恩才敢放肆的大聲哭泣,發泄內心的痛。哭夠了才繼續走路,因是拿著春聯,自是先去了村長家。

抹乾臉上的淚痕,才敢敲開李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李吳氏,似乎也知她上門的目的,趕緊拉她入屋。見她眼鼻通紅,只道是冷的,又喚人給她倒杯熱水,暖暖肚子。

門對到手,李吳氏便分發到每個人手中來看,那個顯擺,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她寫的。

「老頭子,兔崽子,都來看看,這蕊娘寫的是否比你那叔,叔公的,要好的多?」

孫少恩在場,便是不好看的,礙於面子也得說好看。

李忠民在外闖蕩數年,總認的幾個大字,中肯評價道,「是各有千秋,蕊娘作為女子,又年紀輕輕,能寫出這一手好字,真是極好的」

忽地想起前年在他叔那裡學來的一句話,像是為了在兒女們跟前掙個面子,李忠民順著羊鬍子賣弄道,「鐵划銀鉤、入木三分,骨氣洞達,爽爽有神」

聽不懂的都是最好的,李吳氏先是贊同的點點頭,接著大夥也跟著點頭。

得到肯定,李忠民愈發得意,又朗朗上口念出最長的一副對聯。

「這對子寫是蕊娘寫的,卻是大郎想的」李吳氏跳出來跟大夥說明。

「哦?能想出這麼好的對子,定也能寫出一手好字」李忠民驚訝后篤定的說,別人家的閨女是最好的,別人家的兒子亦是最好的,只他一家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

孫少恩假裝抹鼻涕,難堪的低了頭,暗下還偷偷望了一眼李吳氏。

一旁的李迎金看出她的難為情,故意夥同大夥刁難道,「咱家有紙有墨,不妨寫幾個讓咱開開眼界」

兄弟會認字寫字,李迎銀猶如臉上貼了金,亦是連連慫恿。

李吳氏是看過孫少恩寫的字的,那真真是浪費紙張,不好讓她在大夥面前丟臉,急忙出來解圍道,「你們大字不識丁,是你們看字還是字看你?也好意思讓她寫與你們看?」

此時,反而是三個男人下不了台。

已近過年,沒必要為此事鬧不快,陳欣出來做和事老,「咱們家的紙都拿去寫門對了,大郎想寫也寫不了,不妨給咱說說這些對子的意思?都應該貼於何處」

有台階下,三個真男人一假男人還不趕緊。

「這對子歌頌了太平盛世,保佑我這一家老的小的平安,大郎,真有你的」這是自談婚論嫁,拒婚一事後,李忠民首次對她讚賞有加。

在長輩跟前,孫少恩不敢自負,僅是輕輕點下頭。

「雲容山意商量雪,柳眼桃腮領略春是因伯父家依山傍水,這位置風水好」討好人,孫少恩還是學了些,這不,睜眼胡說八道的。

「紫氣東衍乾坤朗,笑迎人間煙火更盛;綠意北行江山明,喜盼天上雨露益澤。這一副是貼在灶房的」

……

解決門對一事,孫少恩才醒起她是來送肉,不是來跟人家對對子的。

二十來斤半肥瘦是給李家,孫少恩記的清楚。

聽說是她一個人殺的一頭豬,李家一家子臉色各異,有難以置信、嫌命長、驚嘆……

並非一頭豬有多危險,殺一隻豬有多偉大,而是她也只是個大孩子啊!

李忠民夫婦又不得不感嘆一句:別人家的總是最好的,他家大郎二郎或許殺只雞,殺條魚都不會。

放下肉,接著去了吳阿婆家。

破舊的屋子,冷冷清清。自吳惠回來一躺,吳阿婆是不缺銀子,畢竟是年紀大了,行動不便,缺了啥也不大可能去買。因而,孫少恩送去的豬肉反而比銀子值錢。

五斤豬肉,瘦肉居多,還一大截粉腸。吳阿婆拉著孫少恩的手激動的熱淚盈盈。

已是臘月二十六,屋內卻不見一絲過年的氣氛,孫少恩便打算回去再給她送幾幅門對過來,多少喜慶些。

見她一人孤獨凄涼,又陪著說了好長一會話。本想邀她多上門拉拉家常,見了這天氣,路又滑,便也作罷。

要走時,老人當著孫少恩的面,從床底挖出一兩銀子,並提給她。

孫少恩自是不會要,好一番推讓,答應兩日後再來看她,才脫了身。

到了林家,已是旁晚用飯時。

對於她大晚上的到來,林家多少是驚訝。

林梁氏對她太多歡喜,一個勁的問長問短,確定無事,只是來送肉的,又連連說有心了。

大老粗的林有才,跟提小雞似的,將孫少恩拉近桌面,「好兄弟,俺們喝兩杯」

沒來得及拒接,便傳來林森的童言無忌,「少恩叔好臭」

跟他鄰座的藍希嵐,急忙捂著他嘴巴,「小胖還小,不懂事,大郎莫介意」

有兩分醉意的林有才一直罵豬崽子,又脫掉鞋,追著他打。

林森上躥下跳,好靈活一胖子,閃到孫少恩跟前,眼尖的發現她胸前襟一物,又伸手拉出來。

好大一豬尿泡,難怪臭的。

屋裡另外三人都怔住。孫少恩卻是窘得落荒而逃,隨後,傳來鬨笑聲。

大郎真真是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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