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睡前互動
冬日的陽光總是如此短暫,剛剛還是溫軟柔情,轉身就這樣靜謐的遠了、薄了、涼了……
梅蕊靜坐於院中央,身上的暖意漸漸褪去而不自知。
沉重的家門被推開……
最是那一抬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宛若傍晚的夕陽,讓驚嚇了一天的她,可以靜靜的享受這片刻的溫馨。
「梅子姐,我回來了」
「嗯!」唇微微揚起,眼角似乎帶著溫柔的笑意。一會兒摸摸她的額頭,一會兒摸摸她的掌心,像對待受驚的孩兒。
孫少恩由她動作,甚至借故靠近她,通紅而冰冷的鼻子親昵的蹭了蹭她裸*露在外的細嫩脖子。
瞬間起了雞皮疙瘩,梅蕊不由罵道,「一天沒個正形」,卻也沒推開。
歪膩一陣,梅蕊輕拍她肩膀,「看你一身酒氣,究竟喝了多少?」
「沒喝多少,只是沾了點別人的酒氣」揮動了下手臂。
「呵!在祠堂喝酒?你們膽子夠大的,伯父不理會?」狠剜了她一眼。
「都不是好惹的,一沾上酒,土匪似的,哪敢在祠堂胡鬧,是去村長家喝得」
「哼!不是喚你早回來?」
「呃……,林大哥的錯,我是要回的,一出了祠堂大門,他就這樣這樣,像捉小雞似的,將我擒住」雙手比劃當時的林有才是如何的粗魯待她,是如何的殘忍,令她有家歸不得。
「手腳在你身上,如何讓他綁了你,莫非是你貪杯罷了?」梅蕊也並非真責怪她,天氣冷喝點小酒暖暖肚也不是不可,只要有個度,便也隨她。只是擔心她擠在男人堆里,若是喝大了,喝的不省人事,而她又不在身邊,想想她就……不,她簡直不敢想……
「真不是,真不是,他大個子,身子壯,……他,他……」恐怕梅子姐誤解她是酒鬼,急忙解釋,急狠了的人卻連打了幾個酒嗝。
「你也不是小巧玲瓏」沒好氣的又白了她一眼。
「……」她真的只抿了兩小口,那李老頭釀的白酒辛辣辛辣的,又嗆喉,她也不愛喝。
梅蕊一手攬著作針線的簸籮,一手推搡她,並叱呵道,「還愣著幹啥呀!趕緊屋裡去,野了一天還不夠?」
冬季,正是寒風凜冽、萬木凋零的時節。在外面蹦躂了大半日,這快大過年的,倘若冷到了如何是好?
「嗯?哦」她著急偷溜回來見梅子姐,卻一頓挨罵,初見梅子姐時的激情像是被水淋濕的柴火,熄了一半。被唬住的孫少恩只好挾裹著一身寒氣進入室內,不敢多言。
梅蕊放下簸箕便鑽進廚房,麻利的折斷枯枝枯葉塞進灶膛,點著火,燃燒起來后,拿火叉撥了撥。趕緊添進劈好的木柴,火叉再撥弄幾下。待鍋里的水翻滾時,拍拍身上的草木屑,泡了壺茶給大圓臉驅寒。
知道她今早在那地兒是吃不好的,恐怕餓著她,梅蕊便也早早開始準備晚膳。再添了幾根木柴,攏攏火后,先往鍋里加上水,淘了米。
呷一口暖茶,驅一身寒氣,渾身舒坦,感受著冬日的溫暖。料想梅子姐即便罵她,亦最著緊她的。
想通了這茬,孫少恩心裡美滋滋的,又到對方跟前遛彎兒,看是否需要搭把手。
梅蕊是半點兒不許她插手,想來心裡應該還是有氣的。
被嫌棄了,孫少恩也不放在心上,在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時,便將曬在院里滋滋地吸收著陽光的臘肉,統統收回,掛在屋檐下,既避免了被霧水浸濕,又可被風乾。
曬了兩日的臘肉,金燦金燦的,孫少恩甭提多高興了,對著黃橙橙的臘肉油,好比看著赤*裸裸的梅子姐,眼神炙熱的。
她想做肥皂了,做夢都想呢!不過不能被梅子姐知道,不是擔心梅子姐罵她敗家,她只是,只是想給梅子姐一個驚喜。
驚喜沒有,驚嚇倒是滿滿的,當然這是后話。
趁梅蕊燒飯的空檔,孫少恩閃進了廚房,偷了把菜刀出來,洗乾淨厚厚的豬板油,切成方方的一小塊,一小塊,待明日得空煮上一煮,又找出平日收拾好的草木灰,統統收進茅屋,以免被梅子姐發現了。
對著鍋里飄出的陣陣飯香,梅蕊不禁有些許餓了,這些日子以來,被好吃好喝的養著,那胃也愈發精貴了,今兒忽地僅喝了兩碗稀粥,自是有些受不了,想到另一個或許還餓著的人,又添了把火。
白日吃的不是滋味,這一頓總要豐盛些的。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捨不得那人半點挨餓,只是為了補償自己的胃罷了,她心裡還惱著那人呢!
到院子里,將埋在雪堆的一掛五花肉刨出,見著那人鬼鬼祟祟的,沒好氣的瞪了兩眼,又繼續刨出一隻豬蹄。
颳去豬蹄面上的冰渣和細毛,洗凈,劈成兩半,用水煮透後放入涼水中,而肉汁待用。起油鍋,爆香麥芽糖,加入湯汁,放豬蹄,灑幾滴酒,撒些拍碎了的姜、蔥。用大火燒至豬蹄上色后,再小火慢慢燉爛。
知曉那人打掃過祠堂,定是洗過身子才用膳的,於是重新刷了鍋,加了水。到灶坑那添柴燒水,邊照顧那鍋紅燒豬蹄。
灶頭用的時間長了,鍋里的水也熱的快。
梅蕊用葫蘆瓢舀了點水出來,倒在水桶里,試試水溫,正好,再舀了好幾瓢,直至水桶八分滿。佇立在屋裡便對著屋外的大圓臉大呼小叫,喚她回屋洗身,自從嫁作她人婦,早沒了待嫁姑娘的矜持,加之今日有氣,難免心燥了些,自然不會溫柔相待。
收集齊做肥皂的材料,只待明日開工。聽見梅蕊的叫喚,孫少恩才發覺今日的梅子似乎過於剽悍。
將腌大白菜掰開用清水沖洗乾淨,凍豆腐也切成小方塊。五花肉洗凈后整塊放入鍋中,加入大蔥段、薑片、八角和大量清水。
塞了塊大木頭入灶膛,沸騰后,不斷撇出湯麵上的浮沫。
用筷子戳一戳,輕易穿透整塊白水煮肉時,又撈出肉塊徹底放涼后切成薄片。
除去肉湯中的大蔥、八角和薑片,放入白煮肉片、酸菜絲和凍豆腐片,煮至沸騰。
看著裊裊的熱氣,梅蕊不禁笑了笑。
澡房內的孫少恩聞著酸酸的味道,便知梅子姐做了酸菜白肉鍋。
湯白,味鮮,香濃適口,酸菜脆嫩咸酸,豬肉雖肥而有酸菜做中和,肥肉到最後入口就化了肥而不膩,想想就足以令人沉醉其中,又回味無窮,孫少恩不由加快速度。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孫少恩總覺睡不夠似的。
有心討梅蕊歡心,見她冷著張臉,體己話兒也不嘮叨了,捧著大半塊豬蹄在打哈欠,於是吃過飯便早早窩在床榻上,也不等她的梅子姐了。
村子入了夜,周圍時不時傳來狗吠聲。床里睡著那人,打著呼嚕,間中呢喃兩聲,準是白日嚇得。
緔鞋,不單單納鞋底、納鞋幫,還要把鞋幫與鞋底縫合在一起,這樣同樣需要錐子和針線。拿針錐子使勁兒從袼褙上鑽眼兒,再拿紉上麻線的小針兒一針一針的縫,縫上一針就使勁扥一扥,針腳越密,鞋底子越結實,也就越耐穿,縫完再拿個棒槌從頭到尾夯夯。
梅蕊守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眯縫著眼,重複著同樣的動作,一來一回。將愛意注入密實的針腳,縫補著那人的足跡。這極其簡單的動作,卻疲憊了她的眼,一不注意,那針眼戳進了指甲縫,又忍不住痛呼出聲。
愛人的聲音早已銘記於心,深入骨髓,聞見那一聲痛呼,孫少恩條件反射般醒過來。
桌上放著燈,旁邊是一個簸籮,裡頭放著剪刀、針線、沒納完的鞋底這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昏黃的燈光卻把梅子姐拈針的姿勢放的無窮大,投在牆上,直入心底。
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待她如此這般,看著,看著,便濕了眼。尤其是在這冷如水的冬夜,蕭瑟的意境更是加重了對往日摯愛的痴戀,在夜的幽寂中,在這份遼遠的靜溢里,讓這份美好的想念親吻自己的靈魂,以至於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至愛那份明澈的愛。
佯裝翻身,順勢將臉埋進枕頭,擦乾了淚,憐惜道,「梅子姐,夜了,早點歇息吧!」
「吵醒你了?」聽著她熟睡的呼嚕聲,聽見她因害怕而喊著梅子姐,梅蕊因她與那些個男人胡亂飲酒而生的氣,此時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心裡柔成一片,她的大圓臉好依賴她呢!
「這光線不足,仔細傷了眼睛」鼻音有點重,梅蕊只當她是剛睡醒,並不知她方才哭過。
「無妨,一日半夜的,莫管我,你先睡罷」
「也不急在一時,明日再做吧」孫少恩勸著,順勢坐了起來。
「莫起,夜裡寒氣重,小心寒氣入體」梅蕊將她推到,大棉被蓋到她脖子處,「明日不得空,只好今夜抓緊些」
「明日有事?」身子動不了,圓眼睩睩轉,「為何今晚不見你提起?」
嗔了她一眼,並半握拳頭捶了下她胸口上的棉被,「與你無關便不與你說起」她並非不想給她說,只是今日惹惱了她,又不說句好話,只顧哈氣連天。
「何事與你有關卻與我無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到底是何事?……」
「唱戲呢你?還朗朗上口的,小孩兒,早歇吧!不然睡眠不足小心長不大」意有所指的再次捶了下她心口。
「梅子姐」有些氣急敗壞。
「呵!惱了?」
哼!今日的梅子姐好壞。
「好了,莫急,說與你聽便是,明日到鎮上去,是要買些紙錢蠟燭線香」
「前些日子,我不是去買了?」
「是買了,還差些」
這些供奉祖先的物什,都是按往年的數量來買,卻漏算了孫少恩要到祠堂拜祭這茬。並非梅蕊忘性大,而是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女性均與祠堂無緣,如同名字不能忝列宗譜一樣,女性祖先在祠堂里也沒有牌位。她連祠堂的大門都不能進入,因此這許多到祠堂的祭祀什物都還沒有備好。
「嗯」靜了片刻,似是想起什麼,恍然道,「對了,銀寶蠟燭香,我去買也一樣,什麼叫與我無關」
「記恨上了是吧?若不是你惹惱了我,會不與你說?」梅蕊佯作怒道,又揪她耳朵。
「對對對,我的錯,明日我去買,你在家納鞋,現在睡覺,行不?」
「你不許去,明日好生看家」
「為何?」
「去的凈是一些婦道人家,你去不合適」與往時那些男人-大肆置辦年貨不同,臘月二十九那日都是一些細心謹慎的婦人購缺賣余。昨兒,與村裡好幾嫂兒嬸子約好的,少恩同去,總是不方便。
「離鎮上路途不短,今夜休息不好,明日又趕路,你如何受的了?」孫少恩不顧阻撓,硬是起了床,從她手中接過錐子幫忙鑽孔,昏暗中,她分明看見梅子姐眼神中夾著些許疲憊。
梅蕊勸不過,只好隨她,不忘叮囑她多穿件大衣。
孫少恩撫摸著縫出的線腳,均勻而又緻密,這些都是補在她心裡的暖。
「像這樣才不會輕易被扯開」見她動作,梅蕊說道,繼續一針針縫下去,那樣嫻熟,那樣輕柔。
孫少恩做過太多重活,手勁大,速度也快。到了三更時,總算縫完。
梅蕊笑了,潔白的牙齒在燭光中猶如雪花般晶瑩玲瓏,把鞋子移到孫少恩跟前,「試試」。
跳動的燈光不偏不倚的照在新鞋上,照在梅蕊身上,彷彿給她披上一件橘黃的霞衣。
「梅子姐,真好看」嘴角上的笑便已蕩漾在整個臉龐,眼睛如夏日的星星般閃亮。
鞋子上的線密密麻麻,十分慰帖,燙傷了她的心。
梅子姐,你可知?這顆滾燙而充滿活力的心在為你跳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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