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147.除夕夜

藿家的除夕，從來都是熱熱鬧鬧的。

今年也不例外，一大家子的人，圍了整整一個圓桌，除了藿家長房夫妻二人，所有人都到齊了。

放過了禮炮，這年夜飯才正式開始。

藿家的男人基本都寡言，飯桌上，也就徐鳳話最多，也最會活絡氣氛，男人們話少，卻也被徐鳳惹的頻頻笑，一頓飯下來，倒也熱鬧的很鰥。

老爺子高興，幾個兒媳婦里，就徐鳳那個紅包最厚實，老二老四媳婦也絲毫不介意，本來老爺子發紅包就是圖個喜慶，又有誰會真的在意這錢多錢少呢。

伊伊和藿廷遇當然也有，不過藿廷遇那份直接就上繳了，加上各位叔叔嬸嬸給諺西的紅包，伊伊今天晚上簡直就是大豐收。

晚飯過後，一家人又在花園裡放了煙花，伴隨著富有節奏的「砰砰」聲，整個夜空似乎都被那絢麗綻放的煙火給籠罩住了，美得不像話。

煙火聲，歡笑聲，聲聲入耳。

伊伊忍不住側頭看向身旁的男人，藿廷遇也在這個時候轉過了頭，四目對視，一簇碩大的煙花在空中砰然綻開，照亮了兩個人的臉。

無言中，兩人相視一笑，而後又同時望向天空，伊伊將頭輕輕靠在身側那個寬厚而又熟悉的肩膀上，望著漫天的煙火，心中從未有過的滿足。

煙火放過半，老爺子就將一眾兒子孫子叫去了書房，霍柔因為是孫女，所以並沒有在其中，杜錦文自然也不會跟過去。

「媽！你看看爺爺！」藿柔雖是女人，但從小就好勝心強，她知道爺爺一向重男輕女，她改變不了自己的性別，就只能不斷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決不能輸給兩個堂哥，而事實上，她也已經做得足夠好，回國以後，爺爺交給她打理的酒店，營業額更是翻了幾倍，可即便這樣，爺爺卻還是偏心的厲害。

藿柔不甘心！

「好了，你爺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徐鳳皺眉，她自己生的女兒，是個什麼心思她又怎麼會不清楚？怪只怪自己當年沒有把她生成個男孩。

藿柔心裡有怨，看著已經走遠的一眾叔伯哥哥，藿柔的心情簡直糟糕到了極點，更沒了看煙花的心情，轉身挽上丈夫的手臂就朝大屋走了去，徐鳳叫也叫不住，最後只能跟著追上去。

彼時另一面，藿母和藿老四的媳婦孟儷雲也聽見了動靜，不由都朝徐鳳母女離開的方向望了過去，然後又都波瀾不驚的收回了視線。

諺西還要放煙花，藿母當然全都是好，讓傭人重新拿了十幾種煙花過來，讓他自己挑。

藿慕妍年紀還小，聽到煙花炸開的聲音還是會怕，可又喜歡看它飛到天上后漂亮的樣子，尤其還有一個長得好看的小哥哥。

庄晚晴本來是想抱著女兒離開的，可小丫頭卻僅僅摟著她的脖子，一隻手指著諺西的方向，皺著小臉咿咿呀呀的表示著什麼。

孟儷雲看見，朝母女兩走去，「妍妍是要和去找哥哥玩嗎？」

慕妍雖然不會說話，卻能聽懂對方說的，咬唇，看了看諺西的方向，又看向孟儷雲。

孟儷雲笑，伸出手，「來，叔祖母抱你過去和哥哥玩。」

慕妍心裡是想去的，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回頭怯生生的望向庄晚晴。

看著女兒那雙又黑又亮，卻隱隱透著緊張的眼睛，庄晚晴的心微微一疼，她知道，她是還記得晚上要練習發聲的事，擔心她不答應。

已經一年多了，從知道妍妍不是開口晚，而是先天性聲帶發育不全開始，四百多個夜晚，除非小丫頭生病，不然每天晚上她都會教她練習說話，從不曾間斷。

在別的事上，她或許可以無限縱容她，唯獨練習說話這件事，她做的極為嚴格。

因為在經歷一年前的那場手術失敗后，這或許就是唯一能讓她正常開口說話的機會了，所以她決不能放棄。

庄晚晴心裡的內疚一圈圈的盪開，臉上卻揚起了笑，摸了摸女兒的小臉，聲音溫柔，「跟叔祖母去吧，不過不許玩的太瘋。」

聞言，慕妍稚嫩白凈的小臉立刻揚起了笑，點頭，轉身就朝孟儷雲撲了過去。

孟儷雲笑，抱著慕妍朝諺西那邊走去。

伊伊站在一旁看著兒子和婆婆兩個，一會放煙花，一會堆雪人的，玩的好不樂乎。

這祖孫倆玩的高興，當然不會覺得冷，只可憐了她這個孩子媽，站在一旁凍得夠嗆，見到四嬸抱著慕妍過來，伊伊回頭，庄晚晴有些發怔的站在原地。

「大嫂。」伊伊走過去，

庄晚晴回神，看到伊伊，臉上重新揚起笑，「怎麼不陪諺西玩了？」

伊伊抬眸看向不遠處正在堆雪人的小東西，笑道：「那個小混蛋哪需要我陪，我過去，只有嫌棄我的份兒，我可不想討那個沒趣。」

庄晚晴雖然和伊伊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對她的性子，卻還是極喜歡的，或者說，喜歡中，更多的其實是羨慕。

因為或許也正是她那樣的性子，才能得到丈夫和公婆的喜愛吧，可這些，卻恐怕是她這輩子都遙不可及的。

撇開心頭那一絲不該有的悵然，庄晚晴面帶微笑道：「今天才聽二嬸說，你和諺西都回國半年了，之前怎麼也不來青陽坐坐？」

一般面對這種問題的時候，通常的答案就是工作忙，伊伊也不例外。

「原本會回國，也是因為我奶奶住院，想過來看望一下她老人家，並沒有想過會久待，只是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才留下了，之後就一直忙著工作，所以回了國也都沒有過來。」

庄晚晴點頭，「那你奶奶現在身體怎麼樣？」

「做了手術，基本沒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

伊伊笑了笑，看著庄晚晴明顯比去年消瘦了一圈的身形，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將想要詢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的話咽了下去。

……

別墅二樓東面的書房，

嚴管家扶著藿老爺子在沙發上坐下，他的對面，站著他的一眾兒孫。

藿君山雙手支撐著拐杖，腰桿筆直，犀利的目光一一掃過對面的人，半晌，才淡淡道：「都坐下吧。」

聞言，眾人才在兩側的沙發上落座。

「我今天，是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其實這件事，早在幾年前我就該做了，只是那個時候廷遇還年輕，我怕他挑不起藿氏這個擔子，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

藿君山的聲音不徐不疾，卻也把意思挑的很清楚了，他已經決定將藿氏全權交給藿廷遇接管。

藿正華眼裡閃過激動，但也僅一瞬就沒了。

誰曾想過，年輕時候就被扼殺掉的念頭，竟還會在有生之年被自己的兒子所實現，藿正華的內心又怎麼會不激動，不雀躍！？

五年前，雖然老爺子就已經說哪一房先有子嗣，哪一房就繼承藿氏，可那畢竟也只是老爺子嘴上一說，即便當年諺西出生，老爺子也都沒有再提藿氏繼承權一事，當時他的心就已經涼了一半，而今天，終於，他的這顆心可以落下來。

藿正華不自覺的微微坐直了身體，看向對面沉穩內斂的兒子，目光中多了一絲欣慰與驕傲。

至於另外兩人，藿老三和藿老四，兩人也只是微微驚訝一下，就恢復了平靜，畢竟從頭至尾，他們就已經註定與藿家繼承權無關了。

藿老三生的是女兒，即便杜錦文是入贅的，他也清楚，他們這支，是絕無可能繼承藿氏的。

而藿老四，從前，他就沒有想過藿氏，後來兒子死了，他對藿氏就更不會有想法，他如今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不過是陪著妻子儷雲環遊世界罷了。

幾個兒子的神情變化，藿君山都一一捕捉進了眼睛里，視線最後才划向坐在他右手側的藿靖權。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極淺的笑，表情很平靜，平靜的……連藿君山都有些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

藿君山略側頭，立在身後的嚴管家就已經瞭然的走到書桌前，拿了三個文件袋過來。

「這裡是藿氏名下的幾處公司和產業，我已經讓方律師做了產權轉讓，你們看完，簽了字就生效了。」

嚴管家將三個文件袋依次交給藿老三、藿老四，以及藿靖權。

藿老三拿著文件袋，朝藿老四和藿靖權看了一眼，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藿君山的這一做法，其實就是將他們三房和藿氏正式劃了分隔線，從今往後，藿氏，只屬於藿家老二這一支。

該說的都說完了，藿君山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出去吧，只留了藿廷遇一人。

嚴管家臨走前，替兩人拉上了門。

藿君山支撐著拐杖從沙發上站起來，藿廷遇想要去扶他，被他抬手制止了。

「我聽說，前陣子宋清在建築地上吃了一槍。」藿君山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朝窗邊走去，步履緩慢而平穩，

藿廷遇微微一愣，看著前方的身影，顯然沒料到爺爺會知道這件事。

「只是一點小摩擦，幾個地痞流︶氓，又沾了點黑道關係，就在建築地上橫了起來。」藿廷遇簡單的一帶而過，

藿君山卻驀地冷笑了一聲，雙手負在背後，回過頭，看向藿廷遇的目光有些深，「地痞流︶氓手裡都有槍也就算了，我怎麼還聽說當時那子彈頭是朝著你打的？」

藿廷遇語塞，沒想到爺爺會了解的這麼清楚，而這，是不是也意味著老爺子已經猜到了背後出手的人是誰了？所以才會這麼突然將藿氏交給他？

藿廷遇微微垂下眼瞼，關於那場槍擊，他也是幾天前才查到的一些線索，只是那些線索直指的對象，卻讓他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

或者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

藿君山將藿廷遇眉宇間的複雜與沉重看在眼裡，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嘆。

轉過頭，視線正好落在花園裡正嬉戲玩鬧的兩個孩子身上，他眯了眯眼睛，聲音不復先前的洪厚，而是多了一絲疲累，「自古從商，講究的就是兩樣東西，一，野心，二，雷霆手段，而身為藿家的子孫，則更該比常人具備這兩項條件，只是，雷霆手段卻也絕不是用在手足至親身上該有的東西！」藿君山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有些發沉，微微一頓，才繼續道：「十幾年前，我已經失去了老四，更不想再經歷任何一場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慘劇，雖然現在我已經把藿氏交給你，但並不代表有些人就會就此罷手，他們或許還會變本加厲，只是不到最後一步，爺爺都不希望看到你們任何一方受到傷害，你明白嗎？」

……

一直到離開老爺子的書房，藿廷遇的腦袋都仍有些轟轟的亂。

爺爺的話，其實已經點的很清楚了，只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忽然提到廷渲？

腦袋裡一閃而過的念頭令藿廷遇皺緊了眉。

伊伊上樓取東西，路過二樓客廳，卻又倏地停住了腳步，轉身回了過去。

「老公？」

客廳的陽台上，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背對著她立在陽台上，但只一眼，伊伊就已經確定是藿廷遇無疑。

聽見聲音，藿廷遇回頭。

伊伊眼尖的注意到了他指尖那根燃了半截的煙，藿廷遇自然也察覺了。

「怎麼上來了？」藿廷遇唇角揚起一抹極淺的弧度，回頭，抬手將煙頭在欄杆上捻滅，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將他一連貫的動作收進眼底，伊伊噙著笑，朝他走去。

「見你這麼久還不下來，怕你是不是被躲在樓上的什麼女精怪勾了心魂，我當然要上來看看了。」

藿廷遇笑，心頭浮動的那一絲煩躁與複雜卻淡了不少。

二樓陽台的風有些大，在伊伊走到陽台前，藿廷遇就已經回進了客廳。

「爺爺跟你聊什麼了？」伊伊剛才的話當然是玩笑的，藿廷遇極少抽煙，除非需要應酬，卻之不恭才會抽上一支，也正因為這樣，看到他一個人站在陽台抽煙，她才更覺得奇怪。

剛才公公又對她說，老爺子單獨留了廷遇說話，所以伊伊猜想要麼就是老爺子說了什麼，否則他是絕不會抽煙的。

藿廷遇並不是想要對伊伊有所隱瞞，只是這件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又從何說起。

看著她眼底不加掩飾的關心，藿廷遇淡淡的笑，「一些關於工作上的事而已。」

伊伊撇了撇嘴，如果是工作上的事，那她還真就無能為力了，畢竟連那麼具有商業頭腦的藿先森都覺得煩惱的問題，她一個小女子又怎麼能解決呢？

這點自知之明，伊伊還是有的。

口袋裡的手機忽的響起一聲簡訊提示音，伊伊拿出手機，只是當看到簡訊顯示人名字時，伊伊下意識的轉頭

朝身旁的男人看了一眼。

藿廷遇就站在伊伊旁邊，當然也看清了是誰發來的簡訊——厲潁川，濃眉微不可見的挑了挑，眸光瞥向某個正也看自己的人。

伊伊沖他笑了笑，並沒有打開簡訊，而是直接將手機放回了口袋。

「不看？」藿廷遇淡淡的問，

伊伊笑，「不用看，今天發過來的，肯定就是除夕祝福之類的話，之前我就已經收到了好幾條了。」

藿廷遇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伊伊挽著藿廷遇的手臂，只是兩人還沒走出兩步路，她的手機就又叮的響了一聲。

而這次，簡訊發件人顯示——肖軍。

「看來這個時間想著你的人，還真不少。」藿廷遇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某女一眼，

伊伊看著他，乾笑兩聲，偏過頭摸了摸頭髮，回了一句，「人緣好，人緣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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