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卒向前沖
舒楝策劃的選題寫成系列報道后反響不錯,電子郵箱里的讀者來信爆滿,讚揚的提建議的占多數,還有不少人寫信表示感謝的,感謝365行日常的系列報道在他們擇業時幫了大忙。
無意間做了件和諧社會的大好事,連報社的幾位頭頭都耳聞了舒楝的大名,透過她的頂頭上司劉聞師兄轉達了對她的賞識,並叮囑她這個初出茅廬的小記者再接再厲……聽著很意味深長,舒楝忍不住揣摩上意,難不成自己奮勉進取,就有機會從編製外變成編製內?
舒楝機靈懂事上班賣力不拖後腿,社會新聞版的同事都很喜歡她,和她開玩笑,說她是報社的小紅人。平時採訪也會帶上她。正如劉聞所說,舒楝的職業敏感度很高,經她整理的採訪提綱很少被採訪對象拒答。採訪錄音簡單加工就是一篇精彩的人物專訪。
工作順風順水,偶爾幫同事忙,舒楝也不居功,看她這麼上道兒,同事們也樂得假手於人,舒楝不是活雷鋒,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廣結人緣不過是為了等一個機會,一個真正能挑大樑的機會。
法律賦予了記者採訪權,但讓誰採訪的決定權卻握在領導手中。也就是說,無冕之王不是你想當,想當就能當。置身於報社這個職場環境中,處世之道可是相當重要的一門學問,研究到退休都不為過。
舒楝的觀察力不俗,眼色也一等一的好,她很快發現了其中的門道。
真才實學欠奉,溜須拍馬很在行的人,業務上雖沒啥建樹,卻混得如魚得水,在報社是潤滑劑一般的存在,嘴甜會來事兒,上至領導下至保潔阿姨都被哄得皆大歡喜。
自詡清高目下無塵的人多半後台硬,端著誰的帳都不買的架子我行我素,就算背地裡不招人喜歡,照樣牛叉轟轟地橫著走,原因無它,上頭有人,採訪自然是綠燈多紅燈少。
報社中也有磨洋工熬資歷的人,用劉聞師兄的話形容就一個字「懶」,告誡見習期的新人一定要勤奮上進。對於編製外的新人來說,末位淘汰制可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刀,絲毫懈怠不得。
以上三種是特例,深諳逢迎諂媚技能的人畢竟不多,生來家世開了掛的人也有限,而懶得動彈的人想必有所依恃,不然見天端著茶缸子混日子還不被開掉?
撇開特例,多數人都是從新聞民工起步,進了報社,英雄就不問出身了,同一起跑線再次起跑,為什麼有的人原地踏步,有的人凱歌高奏一路向前?
通俗點說,都是從頭開始,若干年後,同事之間的貧富差距直逼基尼係數警戒線,有人月薪兩三千,有人月薪過萬,用收入衡量記者優秀與否是不對的,但收入高的記者必有其過人之處這點准沒錯。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不是收入高就令人佩服,舒楝有自己的判斷標準。
為了金錢和權力出賣新聞自由的人舒楝恥與為伍,用實力說話的人她心嚮往之,就像師兄劉聞,他沒靠山沒背景,全憑才華和頭腦賺取高薪,非常勵志。
師兄處事外圓內方,做人有原則有底線,做事策略機變,他的這套生存哲學,舒楝推崇備至,在工作中也唯師兄馬首是瞻,凡是師兄交代的事,她都當成做課題一樣認真對待。
人一生中會有幾個轉機,稍縱即逝,舒楝沒想到屬於她的命運契機來的這麼及時。師兄讓她去跟一條強制拆遷的線索,舒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從寫得快麻木的短平快新聞稿中脫身,去做一件輿論喉舌該做的事:為民發聲。
突如其來的使命感讓舒楝熱血沸騰,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第一線衝鋒陷陣,因為太興奮太激動就連師兄又說了什麼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劉聞有一瞬的遲疑,他不確定這個剛從象牙塔走出的小姑娘為了理想能拼到什麼程度,或者說,去掉所有光鮮體面的修飾詞,揭開浪漫主義的面紗,她是否意識到,記者不是上帝,它不是全能的,它只是一份普通的職業,風光背後的辛酸和尷尬,她是否深切體會過,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從事一份高危職業,她是否了解記者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時候也是灰色的?
是的,劉聞不確定她是否勇敢,勇敢到無畏,去直面真實。他想要不要給她個機會拒絕,說出的話卻有點以退為進的意味,「你不一定非去,我可以交給項輝」
項輝,報社的另一個牛人,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路子野,人脈多,相應的新聞資源也多,關鍵是他的新聞報道還特別有深度。
舒楝聽到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胸中的鬥志一下被點燃了,「我去!師兄,我一定不會辜負組織對我的期望!」
立下軍令狀,舒楝扛著高精尖的偷拍設備,踏上了開往郊外水鄉小鎮的城際列車。
舒楝是地道的北方人,考入大學的第一年,她和同寢室的姑娘經常到附近的古鎮玩,這裡迥異於北方的景色,古樸、恬靜、雅緻,彷彿走進了一闋宋詞,風流蘊藉,秀麗婉約,讓她們幾個外地學生見識了什麼叫「水鄉的路,水雲鋪」了。
可惜商業氣息無孔不入,破壞了水鄉的雋永意境,現代文明有如海嘯,吞噬一切,遺世獨立的桃源也不能倖免。
穿過遊人如織的放生橋,當地鄉民世代居住的老街又是另一番景象,繁華褪盡,衰敗傾頹,青石板路上坑坑窪窪,污水橫流,斷壁殘垣上用紅漆畫著大大的拆字,很是觸目驚心,幾年前人氣熙攘的市井巷陌現在變得老態龍鍾冷清寥落。
舒楝給自己定的作戰方針是暗訪,等事兒摸清了再轉為明察。
其實不難查,見舒楝打聽拆遷的事兒,住在此地的人並不因她面生而惜言,這有什麼可奇怪的,自從擱置的老街改造項目變為拆遷規劃,城裡的生面孔們聞風而動,紛紛跑回祖居打探消息,妄想憑藉沾親帶故的關係分一杯羹。
街坊鄰居哪一家沒有這麼一個親戚?平時不走動,聽到銅板兒響了,就跟聞見腥味的蒼蠅似的貼過來,換做以前,厚臉皮誰搭理呀,躲著走還來不及。但今時不同往日,在利益的大前提下,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結成統一戰線,共同對外——城裡來的人面廣,保不齊能和有關部門說上話,代表大傢伙跟開發商交涉。
老街拆遷一波三折,當地居民早就憋了一肚子鳥氣,見有人和他們一樣義憤填膺,同仇敵愾之下很快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成功打入了人民群眾內部,獲得了第一手消息,接下來舒楝要做的是甄別和確認,只要跟老街拆遷項目相關的政府部門,她統統跑了一趟,什麼國土局、規劃局、建設局、房管局、拆遷辦……碰見好說話的領導,她就亮出記者身份,大大方方採訪,至於不好說話的,她也有轍兒,正面不行,就側面突破。
舒楝想到了一個人,富二代,特別壕,女的,睡在她上鋪的姐們錢進,別人畢業為了謀職東奔西跑,這姐們飛到瑞士的聖莫里茨滑雪,瀟洒、有錢、任性,前不久回國聯繫她見面,說有禮物送。
那會兒舒楝初到報社,為了刷存在感,天天瞎忙活,錢進的邀約只好改日再赴。可事就是這麼巧,錢進剛好是老街出身,和同寢的姑娘混熟后,沒少帶她們到老街玩。
錢進的父親從小鎮木匠白手起家成了大土豪,家門口的好事沒道理錯過啊,假如摻了一腳的話,肯定知道不少內*幕消息。
舒楝火速聯絡錢進,倆人都不是啰嗦人,直接敲定在錢進家見面。
錢進住園林別墅,鄰居們的來頭都不小,其中一個公司在納斯達克上市了,被奉為商業領袖,錢進爹很是引以為榮。
有錢人扎堆的地方,安保措施格外到位,閑雜人等不給進,舒楝那個窩火,又不是國家領導人,至於么!
錢進失物招領似的把舒楝領回家,舒楝灌了一杯鮮榨芒果汁,揶揄,「你們這兒搞得跟做賊似的,是不是有錢人啊」
「前不久,我們這兒一壕的兒子被綁了,可不得小心為上么」
「有這事?」,舒楝一聽來精神了,「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明知道我現在是記者中的貧下中農,論人脈,也就你一個,你還不給我透個信兒!」
「消息封鎖知道么,這事沒知會警方,私下解決的,再說了,我不是在瑞士嗎,回來后才聽說的——倒是你,不是在報社干臨時工,幹得熱火朝天嗎?比奧巴馬還忙,今兒撥冗蒞臨,有何指教啊?」
「豈敢,豈敢」,舒楝打個哈哈后表情恢復正經,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
錢進蹙眉,「聽我爸提過,老街拆遷,有人跟我爸通過氣兒,問他要不要來做,我爸這人有點念舊,老街上住的都鄉里鄉親的,拆人祖屋,跟挖人祖墳有什麼區別,我爸說不能讓街坊們戳他脊梁骨,這事被他回了,所以我也不清楚現在什麼樣」
舒楝大失所望,以為要無功而返,聽到錢進說:「古公子知道內*幕,圈內有名的掮客,這人老爸在關鍵部門任一把手,他明面上開了一家投資公司,私下居中活動,給人介紹項目,項目不錯的話,他也會參股直接介入,老街那塊地據說要開發成高球度假村,中標方是香港那邊的,背後嘛,還是這位公子哥在運作」
舒楝一聽冒出個點子,「誒,我假裝投資的跟那古公子套套近乎,探聽一下內*幕,你看成嗎?」
錢進巴掌啪的一拍,「成!怎麼不成!你就說自己老爸開煤礦的,人送外號超級壕,公子哥准高看你一眼,不過你這身衣服得換了,人敬衣裝,佛敬香,知道嗎?」
舒楝從善如流,跟著錢進走入她的奢華衣帽間,琳琅滿目的奢侈品令人嘆為觀止。錢進擁有女人們夢寐以求的生活,只能說投胎是個技術活,等閑羨慕不來。
「吶,愛馬仕玫粉鉑金包,名媛必備款」
舒楝接過包,看了包口的等級標示,認出是限量版,野生鱷魚皮,有錢還不定買得到,再看包包展示架,同款的birkin黃藍綠各一個,*,太*了!
「你這麼敗家,你爸知道嗎?」
「我花錢,他才有動力賺錢」
「你可太孝順了」
「我媽什麼都不管,我再不給他點壓力,還不得便宜外邊的女人」
「怎麼,伯父叛變了?」
「還沒,不過有跡象」
人人家裡有本難念的經,錢進無意說下去,舒楝也無意追問,兩人不著痕迹的回歸土豪style話題。
皮草大衣:貂的
白色襯衫:路易斯威登
刺繡短裙:杜嘉班納
流蘇短靴:華倫天奴
滿鑽腕錶:弗蘭克穆勒
舒楝披掛上陣,搭配著化了個浮誇大濃妝,錢進把她從頭掃到腳,然後點點頭:「又土又豪,符合煤二代的品位」
「我這是把一座house穿在身上,感覺可以征服世界了」
舒楝朝鏡子嘟了嘟烈焰紅唇,頭髮一甩,說:「姐們,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