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投其所好
舒楝自認為將高旻引向真愛之路,她安慰自己,就算沒做到,起碼他也能分分清愛情與友情的區別吧,形式決定內容,做符合角色的行動,這才是重點。
心事放下大半,一夜好夢,第二天,舒楝精神抖擻地投入到工作中。相比她的沒心沒肺,高旻眼下隱隱發青,起床后破天荒地沒外出晨跑。
他在等電話,等舒楝的電話,她說工作結束后約他吃飯。
約會的約,而不是請客的請。
高旻的情緒因為一個字眼奇異地高漲了一整天,員工們用眼神相互詢問,老闆這是怎麼了,走路帶風,說話帶笑。
舒楝收工后第一件事便是踐約,她承諾高旻請他吃頓貴的。
吃飯的地點定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名聲很大,位子特別難訂,她也是通過路璐金的關係訂到了餐位。
舒楝電話打來時,高旻的心暗暗歡呼雀躍,他面上不顯,很鎮定地問:「你在哪兒」
「呃——」,舒楝抬頭看看路標,說:「唐人街,東百老匯大道」,這裡距離高旻的公寓並不遠,她原本打算乘地鐵回去換衣服,破洞牛仔褲不適合米其林三星餐廳的就餐氛圍。
不必華服,至少也要穿著得體。
她不願意在異國他鄉因細枝末節上的不講究遭人白眼。
感覺會給中國人丟臉似的。
「那好,你原地等著,我開車過去接你」
「不用折騰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你的行李我讓人送到了五十七街」
五十七街,那裡離第五大道近,酒店不少,這是讓她搬出去的意思?那還不如住預定的酒店,起碼住宿費不會超出預算。
舒楝正想回話,高旻搶先一步說:「換的住處你肯定喜歡」
「什麼住處?」,舒楝只盼高老闆別報出一個貴的離譜的酒店名。
「我在公園大道的房子,風格嘛」,高旻輕笑了一聲,「應該符合你的喜好」
聽著像揶揄,舒楝撇撇嘴,什麼喜好,我的喜好高雅著呢!
半個小時后,她心服口服,承認高旻在揣摩人方面,的確頗有洞察力,沒錯,他那矗立在五十七街的花園大宅實在很難令她違心地說不喜歡。
她喜歡,喜歡極了。這裡比高旻冷冰冰清潔過分的頂層公寓好多了,無論是裝修還是格局,都更讓她愉悅。
明顯這座房子的氣場與她相合。
門房、管家、成群的僕人——住在高旻冷冰冰的頂層豪宅,她極力避免使用的名詞,禮貌地稱之為家政服務員或鐘點工。
「高旻你到底什麼背景,擁有這種有年頭的老宅子,除了砸錢,還要看身份,你是不是跑歐洲哪個小國買貴族頭銜了?」
「我這房子確實不是買的」,促狹的光在高旻眼中閃動,「是我繼承的」
「嘖嘖嘖,高旻,你的人設近乎完美」,好心情時,舒楝不介意多恭維幾句,「簡直就是黃金單身漢,你這樣的,哪怕八十歲也有人追!」
「嗯,追我的錢」
舒楝哈哈大笑。
換裝完畢,高旻帶她參觀車庫,順便挑車子。
那一排排的豪車、超跑徹底閃瞎了人眼,舒楝唉喲一聲,「我的眼睛受到了傷害」
高旻樂了,「沒事,我給你備瓶眼藥水」
「這麼多車都能拍部速度與激情了」,舒楝批判,「太資本主義了!」
「在做貢獻方面,我還是很社會主義的」,高旻不接受指控,然後拍拍舒楝的肩膀,「選你喜歡的車吧」
「出去吃晚餐,不用太高調吧,嗯,開哪輛呢」,舒楝苦惱,大有窮人乍富,不知所措的感覺。
「隨便挑」,高旻鼓勵。
「那行吧,就它了」,舒楝指向紅色的LykanHypersport,據說車大燈鑲嵌著鑽石和寶石,內飾皮革用金線縫製,奢華的不得了。
高旻想都沒想,取鑰匙給她。
「誒,別,別——我開玩笑的,咱們還是開部低調的吧」,上千萬美金的車,她可不敢開。
推拒兩回,在高旻的堅持下,舒楝恭敬不如從命,開著錢串子車一路招搖。
剛開始,舒楝的小心臟撲騰了兩下,開順手了,那種一生不羈愛自由的勁頭上來了,恨不得立馬衝上賽道撒撒野。
或許是開了豪車中的豪車,舒楝陡然生出幾分豪氣,到了餐廳,口氣很大地讓高旻隨便點單。
高旻笑眯眯瞥了她一眼,翻開菜單,「那我點了」
舒楝做個「請」的手勢,第一次見面就吃了她六千塊,經此一劫,心理和錢包的承受力大大加強。
服務人員隨侍在側,邊解說邊推薦。
最後要的TastingMenu,不需要點菜,廚師已經設計好了,從頭盤到甜品都有,一共8道菜。
舒楝閑著無事,用餘光觀察餐廳環境。
窗外緊鄰哈德遜東河,如果是夏季,開放室外就餐區,就能一邊吹著涼爽的小風,一邊品味美酒。可惜暮春,傍晚有點涼,只能待在室內。
高旻要了香檳,還為舒楝要了杯幻彩雞尾酒,他知道她愛喝。
嘗了一口,舒楝睜大眼睛,「好喝,你要不要來一杯?」
高旻端起香檳淺斟慢酌,「昨晚咱們交流,你有的觀點,我不太贊同」
舒楝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擦嘴角,「哦,是嗎,關於什麼?」
「你看過《圍城》嗎?」,高旻笑著問。
舒楝誠實地搖頭,她就看過兩章,之後就束之高閣,雖然自詡文青,純文學類的書,她看的並不多。
「書中有段話,『愛情跟性*欲』一胞雙生,類而不同,性*欲並非愛情的基本,愛情也不是性*欲的升華』」,高旻眉頭輕挑,彷佛尋求舒楝的認同,他唇邊綻放的笑容近乎甜蜜。
即使用漢語在英語環境中討論……性不性的,是否有點那個。
舒楝搔搔頭,眼角餘光掃了一下周邊,很好,都是老外。頓時沒了顧忌,笑了笑說:「你提到的很有趣,為一夜情和濫情的人提供了理論支持:我上過許多床,但我的愛只給你。不過——」,她笑嘻嘻地敲敲盤子,「吶,譬如這客菜,擺盤別緻,色彩鮮艷,一看就讓人有食慾,那麼問題來了,好吃嗎,能成為必點菜嗎,嘗過了才知道,所以,人同此理,你首先要對她有欲*望,然後才有發展成愛情的可能,你說對不對?」
送至唇邊的酒杯又放下,高旻望著舒楝一時無語,眼神複雜難辨,舒楝對此的解讀是: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從邏輯上講,愛情是性*欲的升華,完全說得通」,末了,她總結陳詞。
「我始終認為慢慢加深的感情才是愛,你說的那種是激情,隨時都可以消散,或者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就好比我們……」,高旻迎上舒楝的視線,「初次碰面,你我誰也沒預料到會成為朋友,如果因一眼定好惡,恐怕就沒有後來的緣分,更別提現在言笑晏晏對坐用餐了」
舒楝想起撞車時和他相看兩相厭的情景,不由笑了,「也對,那時候你一定看我很不順眼吧?」
高旻撐著下巴回憶,「前面的跑車不管不顧地高速後退,我要是規避危險也往後退,很可能會造成連環車禍,坦白講,我對前面開車的司機相當惱火」
舒楝汗顏,性命攸關之時,求生本能佔了上風,她確實沒考慮到自己的行為會引發什麼不良後果。
「想必你對我印象不佳」,她有自知自明。
高旻笑著點頭,「是,可以說惡劣」,回想撞車時的情景,笑意漸漸擴大,「跑車上走下的人十分符合我的想象」
可見先入為主把她想壞了,舒楝腹誹,終不甘心,忿忿不平,「肯定不是什麼好想象!」,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肇事者駕車逃逸,她生氣還來不及,哪還顧得上風度和面部表情管理。
「開跑車,穿高級成衣,臉上還貼著面膜,只顧看自己的車,不顧他人生死,一副為富不仁的模樣」
喂喂,她的形象有那麼不堪嗎?難怪宰起她來毫不手軟。再想想車禍之後的連環倒霉遭遇,幾乎都和高某人有關,如今一團和氣也是命運無常啊……
舒楝扯扯嘴角乾笑,高旻品著香檳含笑與她對望。
這是要弄啥,眉來眼去的。
喝酒壓壓驚,舒楝端起酒杯,心想等會兒要叫代駕了。
看出她不自在,高旻轉移話題,「你不是去採訪特朗普的華裔助選團了嗎,為什麼又出現在唐人街?」
「唔,額外任務,寫一篇唐人街中國移民紀實」,舒楝嘆口氣,「有些人黑在美國,十年過去了,英語還不會說,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還有人一家三口住在不足五平米的蝸居中,唉,你說他們圖了什麼呀,日子過得比國內還不如,為了拿綠卡入籍,走政治避難的路子,抹黑母國,祖宗都不要了。唐人街跟中國的縣級市感覺差不多,還是八十年代那種,曼哈頓金融城就在隔壁,貧窮與富庶的對比簡直觸目!」
「你去過布魯克林和皇後區的貧民窟的話,估計感觸會更強烈,那裡被暴力和毒*品充斥,沒有自來水和地下水道系統,生活用水只能從外面帶回來,住的都是城市邊緣人士,多數都是無業游民和有過犯罪記錄的人,每天都在為生存掙扎。這些暴力街區與曼哈頓就像光和影,一起組成了真實的紐約,國人中崇洋媚外的我倒建議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到那些光照不到的地方好好感受一番,然後再考慮要不要做帶路黨」
高旻在美國長期生活過,他的話絕對有參考價值,舒楝看他一眼,笑著問:「你還知道『帶路黨』這個詞啊?」
「我也是和某些人打過交道,才深刻體會到這個詞的含義,明明是制度的得利者,卻反過來倒打一耙。他們沒有原則,沒有立場,或許連人格都值得懷疑」,高旻話中不掩鄙視。
「誒,你幹嘛搶我台詞!」,舒楝開心地笑,「話說回來,美國大選,你支持誰,川普還是希拉里?川普貌似對你們這些做對沖基金的不太友好,承諾當選後會向你們課以重稅!」
「美國總統候選人不都那樣嗎,說一套做一套,無論誰上台,代表的都是大財團的利益。而且對沖基金也有自己的遊說團體,同行們投入了不少遊說費『走關係』,我想前景不至於黑暗吧」
得,涉及到利益,立馬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上,果然不是一個戰壕的兄弟。
晚餐后,他們沿著SOHO旁的春街散步,路邊的小店個個文藝到爆炸,小清新們大概會很喜歡,就是貴的沒天理。舒楝隔著櫥窗打量商品上的標價牌,默默換算成人民幣,打消了購物的念頭,幸虧晚上打烊,拯救了她的錢包。
閑暇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接下來兩天,舒楝忙於採訪,高旻給她安排了一個保鏢,負責她的安全。
舒楝覺得高旻小題大做,她是去工作,不是去跟人拚命,身邊帶個保鏢會不會有點誇張?
「美國持槍自由,你永遠不知道冷槍從哪個方向射過來」,高旻一句話駁回了舒楝的抗議。
好吧,他說的也有道理,誰叫她倒霉倒出慣性了,萬一小概率事件讓她碰著了呢?
感謝高旻的烏鴉嘴!她在穿過哈林一個街區時遇到了搶劫,身體先於大腦行動起來,對著高自己一頭的大塊頭拳打腳踢,死命地奪回背包,保鏢維克多目瞪口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掏出手*槍,抵住搶劫犯的太陽穴,大聲呵斥,讓他滾。
當晚,維克多向高旻告狀,因為被保護人自作主張的行動,差點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高旻眉眼沉沉地看著舒楝,她能感受到無聲地責備,想到自己在異國出了事會給高旻帶來的麻煩,她很識相地道歉,承認錯誤,保證以後遇到類似事件絕不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