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將軍府之難
衛瑜來到前廳,見一女子背對著她坐著,素白色的錦衣,腰背挺直。聽到動靜轉回頭來,面容蒼白地看著她。
衛瑜腳下不停,在她對面坐下,淡淡道:「銀杏,上茶。」
「不必麻煩了,衛姐姐,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說了就走。」箬娘握了握袖口,抬眸拘謹道。
「何事?」
「赫連將軍…他受傷了…」
「我聽說了,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已經醒了過來,發了很大脾氣,吵著要回軍營。」箬娘嘆口氣道,「怎麼勸也勸不住,他不聽我的…」
衛瑜喝了口茶,點點頭道:「還在昏迷中給送了回來,他怎能不惱。但既然已經這樣了,還是勸他安心養傷要緊。」
看著衛瑜一直表現淡淡的,箬娘有些急了,站起身道:「衛姐姐,將軍府有難了!這事不是表面上的這麼簡單…」
衛瑜不語,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有一次我去送葯,在房門外聽到將軍和他的屬下說事,才知道把將軍送回來,是為了牽制在前線的右將軍!陛下…陛下懷疑將軍府有異心…」
「什麼?!」
「你也不信的是嗎?如今右將軍遠在邊境,爺又重傷卧床,府里已無人了…」箬娘上前幾步,跪在了衛瑜面前,「衛姐姐,現在能為將軍府說上話的,只有你了…」
衛瑜示意百合和銀杏將她扶起來,眉頭蹙起,思索半晌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箬娘無權無勢,如何能在這種事上說謊?」說著又要跪下,「以前對姐姐多有得罪,請姐姐不要放在心裡…從前是箬娘心大,如今箬娘只盼著爺能平安,我們一家人能不分開…」
在腦中將此事分析了良久,衛瑜親手將她拉起,沉聲道:「此事涉及較廣,我會進宮去問問情況,但有沒有作用,我也不敢保證。」
經歷了這麼多事,不論是赫連墨啟還是箬娘,都好像是前塵往事一般,孰對孰錯都不那麼重要了。不論之前的恩怨是非,如今看著將軍府陷入如此境地,她也不能在明知對方為人的情況下,仍然一味地劃清界限見死不救。
箬娘深深地看著她,哽咽一聲,認真地福了一禮,轉身離開安平公府。
當天下午,衛瑜便向宮中遞了請柬牌子,連等了幾日都沒有反應。
心下不安,終是備了馬車,直接去了宮門。
被宮門外的禁衛擋住,百合秉明道:「車上是明曜郡主,求見太後娘娘,麻煩開個路。」
「郡主請見諒,最近宮門禁嚴,沒有入宮牌子皆不可入內。」
「我們郡主是遞過牌子的,以太後娘娘對郡主的寵愛程度,如何能拒見?還請行個方便吧!」
「對不住。」禁衛低頭不肯放行。
百合有些焦急,再次勸道:「我們郡主懷有身孕,行動一次不方便,就讓我們進去吧!」
禁衛依舊無動於衷。
衛瑜一直在馬車內聽著,見狀挑開了車簾,搭著銀杏的手走下車來。
禁衛們紛紛行禮。
未等她開口,一個頭頭模樣的禁衛走上前來,恭聲道:「參見郡主。若在平時,屬下自然不敢擋您的馬車,但禁令近期剛下,屬下們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多多擔待。」
「禁令是何人所下?」
「二皇子殿下。」
「那勞煩你現在通報二皇子一聲,就說衛瑜求見。」
「二皇子殿下現在不在宮中。」禁衛道。
衛瑜這才想起來,王軼之已經搬離宮中,今日休沐應是待在自己府上。這些禁衛也是辦差之人,再糾纏也無用,見不到太后,見到王軼之也是一樣的,於是上了馬車前往皇子府。
衛瑜也是第一次來王軼之宮外的府邸,家丁傳喚后,管家親自將她迎了進去。府內的裝飾一如肅意宮,硬朗、貴氣,就好比王軼之如今給人的感覺,不再只是昔日的霸道魯莽,渾身的睥睨之氣在一行一動間都溢了出來。
他端坐在正堂,雙手放於腿上,看著衛瑜挺著肚子被婢女攙扶而來。走近后,伸手指了指右側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衛瑜看了看座位,見椅子上特意多墊厚了一層毯子,連後背也塞了靠墊,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坐了上去。
衛瑜用茶之時,王軼之一直沉沉打量著她,看她身姿雖臃腫了起來,卻依舊端雅地坐在自己面前,明明那麼近,又好像隔的比什麼時候都要遠。
「你這府里看起來還不錯,就是有點冷清了。」無視他的目光,衛瑜放下茶杯,率先打破了沉默。
「新搬進來不久,也沒人打理。」
「看來你最近忙的很吶?」
王軼之指尖扣著桌面,輕笑一聲道:「無非就那麼些事罷了。」
一時陷入了沉默。
從小到大,他們再怎麼吵也不會真的往心裡去,而今日衛瑜忽然覺他有些陌生,竟不知該用何種態度跟他說話了。
過了片刻,王軼之出聲道:「你最近可還好?」
「你若指的是身子的話,托林太醫的福,一直調養的都還不錯。」
王軼之總覺得她話未說盡,瞥了一眼道:「平日里若無事,就待在府里不要亂動,小心傷著。」
「我還能去哪裡?也就是回鎮國公府看看,再不就是入宮探望外祖母了。」衛瑜笑笑,抬眸問到,「可今日,我卻被禁衛擋在了外面。他們說,是你下的禁令,這是為何?」
王軼之愣了一下,臉色沉了下來道:「那也是父皇的意思,我只是照辦而已。」
「聖上的意思?將赫連墨啟從前線送回看管在將軍府內,懷疑府上有異心的,也都是聖上的意思?」
「嗬,我倒為何,原來是興師問罪來了。」
「王軼之!」衛瑜顰眉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我且問你一句,此事是不是你的手筆?」
「你覺得呢?我在你心中,就是一個為了目的不顧別人生死、不顧我大瀛邊防的牟利小人?」
「我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衛阿瑜,看在從小的情面上,我只提醒你一句!大皇子勾結外敵是真,至於將軍府究竟有多乾淨,目前還下不了定論,但若不趁此機會控制接管東南軍,對未來都是一個隱患。」王軼之道,「這些事,你心裡清楚便可,老實地待在安平公府內,摻和不得,更多求不得。」
「衛瑜一介女流,知道自己起不了什麼作用,但二表哥,你若能信阿瑜說的話,就多查查其中的隱情。王淵之做了什麼是他的事,但將軍府忠心為國,勾結外敵之事他們做不出!」衛瑜說完站起身來,「今日我出來,沒向母親交代,回去晚了恐她擔心,就不多留了。」
「你!……」王軼之抬手,只對上了她離去的背影,在空中停頓片刻,重重地拍在了椅背上。
回到安平公府,衛瑜覺得很是疲憊,讓銀杏去煮了碗林太醫留下的安胎藥先喝了下。前線臨陣換將,盛京城內也鬧的人心惶惶,從今日王軼之話中來看,他雖沒有明說,但應是已有大動作了。他與王淵之的戰爭,從之前的暗中下套,終是擺在了明面上。
雖然衛瑜相信將軍府的忠心,但正如王軼之上次見面所說,如今她嫁入了東陵家,便代表的不再是她自己了。
今日她去將能說的話都說了,只盼前線大捷,她的夫君、她的兄長,還有同去的所有將士們都能平安歸來,將軍府也可以渡過難關。
「阿姐!阿姐!」門外傳來小糰子的叫喚,衛瑜拋開這些憂人之事,掛上笑容看過去。
「阿姐我來看小侄子了!」
自從衛瑜嫁進來,小糰子一直改不了口叫嫂嫂,也就由著他去了,聽阿姐聽的多了,若突然改了別的還真不習慣。
「過來吧。」衛瑜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任他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到她隆起的腹部上。
聽了片刻,肉呼呼的小臉變化多彩,最終眼睛彎成了一條縫,像發現了特別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張大了嘴道:「阿姐,小侄子動了好明顯,他好像還踢到了我的臉!」
「是啊,他越來越調皮了,也不知道像誰。」提到孩子,衛瑜滿臉都是幸福,彎唇笑著道。
小糰子抬起頭來,一本正經道:「母親說過,泱兒比哥哥小時候好養活多了,小侄子這麼調皮,一定是像哥哥!」
衛瑜噗嗤被逗樂,點了點他的頭道:「現在這麼理直氣壯,等你哥哥回來了看你還敢不敢當著他的面再說一遍!」
小糰子揉了揉肚子,眨眨眼道:「這話是母親說的,要再說一遍,也應該母親去說!先生要來上課了,阿姐,晚一點我再來看你!」
衛瑜忍俊不禁,替他正了正衣領,在臉頰上親了一口道:「快去吧,好好聽先生的話!」
「嗯!」小糰子小跑著出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衛瑜真的按照王軼之的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養了起來,過起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直到前線傳來了震驚全國的消息,也傳進了她的耳朵。
——有人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