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9

Chapter 109

這一屆無域所選擇的五十萬年齡適合、資質大於平均值的死者,在初始評分的各項係數、尤其是處理事務的能力上,最出色的那個人毫無疑問是陸衡舟。

不過所有王都知道,相同資質的人,生活在平凡的生活之中的,相對數值肯定會比生活在陸衡舟和唐小排那種高壓環境、或者是君徹那種本來就極端的戰爭條件下的人要低很多。才能和資質,同樣還有瘋狂和陰暗面,統統都是需要環境來發掘和考驗的,所以無域這個極端環境被建立了出來。

比如晏欽,他的各項能力在進入無域之後,由於驟然間從和平得簡直平庸、以至於他懶懶散散就能遊刃有餘的地方,進入到瘋狂而兇殘的適者生存的環境之中,儘管他的初始值並不如何突出,但是成長值絕對冠絕無域,這也是終黎陌一開始如此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晏臨進入無域的時間不如晏欽長,更重要的是,她進入無域的時間比晏欽要晚,沒有經歷過無域之初、畫地為王的混戰時期,所以她的成長一直不如她的哥哥來得好。

但是晏臨的特點一直很鮮明,她不容易依附別人,很難被洗腦,而且比幾乎所有人都更能保持本心。

所以從心底裡面說,不少溫和中立派的王都是真的很希望晏臨能夠留下來,就像絕大多數立場明確的王都並不是很希望鍾寸心留下來。

王之間對於無域的看法、對於戰爭的處置,甚至是在決策的方方面面,改革派和保守派的爭鬥都一直沒有停止過。爭取到更多的性格傾向於自己這一邊的人存活並成為下一任的王,這就是投注的意義。

鍾寸心的才能出類拔萃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情,可是給他下注的人並不算很多,在整個遊戲過程之中,相比於他的能力而言,他得到的籌碼數遠遠低於他應得的,原因也相當簡單。

沒有人有把握,這個人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陸衡舟的悲天憫人,是天生的性格,即使對人類絕望,即使厭惡了人類,他也只是近乎自虐一樣試圖拯救人類。無論多少次洗去記憶,無論多少次改變他的生命軌跡,這一點一直都不會變。

而鍾寸心不一樣,他的心性無所謂善良和邪惡,也無所謂對錯,在那種近乎冷漠的旁觀之下,即便是王也心生膽寒,不敢肯定這個人成為王之後會用他那傑出的才能來做出什麼。

所以現在這一刻,圍觀的諸位王,都心情複雜,難以言喻。

在晏臨說出她要留下來之後,她聽到鍾寸心笑了起來。晏臨抬起頭,只覺得在幾乎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這個青年的笑容顯得尤為突出和詭異:「寸心,你……」

「沒什麼,只是總覺得遲早會聽到這句話。」鍾寸心毫無徵兆地停下了笑,兩步走了過來,「說真的,我一直覺得,你最後一定會這麼做的。」

「阿臨!」晏欽終於反應了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作為一個兄長的本能甚至超過了理智讓他立刻就想阻止,「你再想清楚一點,為什麼突然想要留下來。」

到這個時候,晏臨突然有點感動,即使是自己做出了如此無厘頭的決定,她身邊的人最多也就是要她再考慮一次,沒有人喝斥她不懂事、直接要求她放棄。即使是這個時候,他們依然尊重她自己的選擇權。

晏臨稍微搖了搖頭,聲音很輕,但是很堅決:「我決定了,不走了。」

然後她感覺到鍾寸心抱住她的肩膀,帶著一貫的懶散而不上心的聲音,似乎這種事情也並沒有什麼所謂一樣:「嗯,我陪你。」

晏欽愣了三秒,舉雙手表示投降:「說真的,我真的不想留下來。我沒辦法對無域本身的草菅人命視而不見,所以我做不到去成為王,接受『無域』選拔的結果,因為這樣,就好像承認了無域本身一樣。」

「但是成為王,你就會有機會,從根本上去改變無域。」說話的是個聽起來很沒說服力的孩童的聲音,然而說話的人卻相當認真,「而你現在走了,很有可能什麼都做不到。」

墨微抬起頭,似乎是想要說什麼,然而晏欽卻搶先了一步,仰起頭質問了一句:「角王,回答我,這個理由讓多少代王為了能夠能夠改變無域而成為了王,最後卻不得不成為幫凶?」

角抬起頭,看向晏欽,毫無愧疚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但是肯定很多。」

晏欽笑了一聲:「我甚至不能夠保證自己失去記憶之後依然是改革派,要是我那個時候理智判斷這是必要的,少部分人的犧牲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該怎麼辦?這個世界,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對每個人而言都沒有大多數和少部分之分,憑什麼有些人應該犧牲他們的所有來為了別人。可是這個道理,是我站在少數人這一邊才這麼想的。要是我不再是少數人了,我會不會成為自己最恨的人?」

「會。」這一次接話的是聿,著名的中立派的聿,「忘掉曾經堅持的事情,改變想法,失去了對於血腥的體驗和記憶,從而忘記了無域造成的痛苦,甚至是恢復了記憶的現在,我也堅持中立。這一切都會發生,抱著想要成為王來改變世界的目的成為王,最後卻被那個位置同化,這種事情發生得太多,誰都沒法兒保證,你不是那個人,所以我希望你們離開,起碼保持著這份仇恨,維持著自己的本心。」

「說實話,我不覺得現在離開,然後以被通緝的身份來反抗王的統治所需要的時間比從內部慢慢改變他們要短。」鍾寸心終於開了口,以一種一貫的漫不經心的態度這麼說著,「最重要的事情是,真正需要解決的事情依然沒有解決。」

在大家半是疑惑半是瞭然的目光中,鍾寸心仰起頭來,笑了一聲:「就算革命成功了,推翻了王的統治,那又怎麼樣?那些需要被統治的星球依然不能放任不管,持續統治的疲憊的怠慢無法消除,你們還是需要方法來選擇接班人。而這種重大事務,為了不被弄權者蒙蔽而生靈塗炭,為了真正考驗一個人的品行與才能,瀕臨死亡的極端條件是必要的,假如不能製造出取代無域的方法,即使革命了,又能怎麼樣?無域還是被需要,還是要繼續進行啊?」

「從最小的事情做起,慢慢地開始修正無域。」角這麼說,「我們或許沒辦法以最快的速度改變無域,但是,我們能夠修正一點,禁止孩童被選入無域,禁止窮凶極惡的犯人,諸如此類,或許艱難,但是可以從王的議會上一點一點爭取到無域的改革。」

鍾寸心把雪沾拎到自己面前,笑了笑:「說實話,我想到了一個主意,或許能夠徹底終結無域。但是,一旦我失去記憶,我會忘掉這個方法,啊,這不是問題,現在告訴你們幾位王就行了。不過我擔心的是……我會忘掉我想要執行這個方法。」

這也是相當多的王不希望鍾寸心成為王的原因,他的不可控性實在是超過一般人,結果到現在,聽到他自己對把握自己的行為也沒有信心,諸位王詭異地覺得非常同情。

「我有個辦法。」一直沒說話的墨微終於開了口,她在指尖上迅速地寫了一小段程序,笑著看向鍾寸心,「可觸發性的反記憶鎖程序,和當初哥哥給我設置的一樣,設定在某種特殊條件下,會自動被觸發,然後攻擊記憶鎖。」

當著三位不打算走的王的面把這件事說出來,墨微也算是給了十足的信任了,到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封才終於給了點反應,苦笑著搖頭:「角,你說得對,先前那一回合,是我輸給陌了。你們安裝程序吧,我會幫你們瞞下來的。」

既然晏臨不打算走了,晏欽也打算留下來,本來就在擔心陸衡舟的陸衡曉也順勢決定留下。

封把手裡的昏迷著的小孩子都扔給漆雕簡:「無域裡頭,大多數人都死有餘辜,唯有孩子,力氣和閱歷大多都不夠,我想絕大多數都罪不至死。他們的父母兄姊或是其他保護者想殺我,我殺了他們,這是他們罪有應得。而這些孩子你帶走吧,沒必要為了整個無域陪葬。簡哥,就跟他們說,我是殺了他們保護者的大惡人,已經被你們打敗了,這樣好了。」

墨微走到梓梓跟前的時候,梓梓抬起頭,盯著墨微看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我留下來,但是我不需要這個。」他偏過頭去,「我沒什麼一定要記住的事情,從頭再來或許會比較好。」

葉辰懶懶散散地看著墨微:「我不打算留下來了,所以離開的算我一個。我不喜歡規則這種東西,無拘無束的世界比較適合我。」

晏欽多看了她一眼,自從羅洱死後,即使乍看上去沒什麼不同,可是葉辰從骨子裡滲透出來了疲倦。

墨微走到晏臨面前的時候,晏臨看著她,一時沒說話。任是多麼迫不得已,一個熟悉的、相處了一年多的人,在你面前突然變成另一個人,之前所有的相處都是她的偽裝,這也實在是沒法立刻接受。

墨微把手上的程序拍到晏臨額頭上,看了一會兒,突然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晏臨看著墨微轉身,半晌才回了一句:「以後多小心。」

或許這一別就是永別,墨微和漆雕簡還有葉辰帶著幾個孩子最後打算離開的時候,原本在墨微懷裡的唐小骨突然反應過來即將發生的事情,猛地探出身去,抓住陸衡曉的衣服,瞪大了眼睛:「你們要帶我去哪兒?我不要離開這裡!」

陸衡曉一開始只當他是缺乏安全感,或者是依戀自己,仍舊想留在自己身邊,就打算狠狠心掰開他的手指,卻聽到他愈發驚慌失措的聲音:「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我不走!」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素來安靜沉默的唐小骨如此歇斯底里的樣子,墨微和角都想再勸,卻聽見唐小骨驟然間變得更加高的聲音:「我不走!姐姐還在這裡!姐姐她還在這裡啊!我答應過姐姐一直陪著她的!我說過不會留下姐姐一個人的!我不會一個人走!我不走!我不走!」

就像是某個一直被大家壓抑著的開關,在這個瞬間突然被唐小骨打開了。每個人在無域中都失去過什麼東西,只是他們都在強迫自己遺忘,強迫自己向前走,因為他們都知道,失去的,永遠沒法兒回頭。

可是這個孩子,卻用這種歇斯底里的方式告訴他們,有些傷痛,無論如何都不會治癒,不管過去了多少年,都不會改變。

聿走過來兩步,把唐小骨接了起來,向角搖了搖頭:「這個孩子跟著我,我的錯,我來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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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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