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痛。

好痛。

昏睡中的芙兮眉頭緊緊蹙起,時不時露出痛苦的神情。

「兮兒——」

是誰？是誰在呼喚著她？

這聲音似有似無，卻帶著入骨的柔情。

微冷的臉頰被人輕輕擦拭著,有絲絲的清涼的靈力被緩緩輸送進了自己體內，滋潤著破損的經脈,原本受傷的左臂此時也暖暖的,讓芙兮忍不住舒服地呻/吟出聲。

她下意識地弓起了身子,身子緊緊地貼著那隻溫暖的大掌。

有人徐緩而有節奏地拍著她的玉背,和著那低沉的綿言細語,讓她的眉頭舒展開，漸漸沉睡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芙兮一聲低低的囈語,她的羽睫輕輕煽動，慢慢地，她睜開了迷茫的雙眼。

周圍的一切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混沌未開的虛無景象,無邊無際，灰色的空間彷彿沒了盡頭。

呆呆傻傻的，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側頭望去。

她對上了一張俊美絕倫的面容,而她的頭正靠在他的胸膛上，整個人被他摟著，蜷縮在他的懷裡。

她仰望著他,對上他的目光。

他素來淡漠的眼眸中,含著溫潤的暖意。

「小兮兒。」

他的聲線又低又柔「還痛不痛？」

芙兮沒有回答,只是獃獃地望著他，望著他。

她慢慢地伸出了手，纖細白嫩的手指在他臉上輕撫著。

那細膩而又溫熱的觸感，讓她的心扉湧起了一潮又酸又苦的滋味，她的唇瓣微微張開，聲音很低很低

「言哥哥，這是夢嗎？」

殷無言的身子僵了僵，對上她的目光，他的薄唇動了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伸出手，溫熱的手掌附在她撫摸自己面容的縴手上，五指微微合攏，將她的小手包裹著，動作很輕柔、很輕柔。

接著，他側過臉，在她的指尖落下如羽毛般輕盈的一吻。

芙兮的纖指一顫。

腦海中火光乍現，她倏地清醒過來。

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芙兮那雙昔日因他而喜因他而悲的水眸，這一刻卻像淬了冰一般，冷得凍人。

「如若不是夢，你不該這樣。」

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垂下眼瞼，她的聲音很平靜很平靜

「你的大道，又怎會被凡塵瑣事而束縛？」

殷無言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他忽然意識到，那日他的話，當真是傷了她的心，讓她徹徹底底地惱了自己了。

他伸手想要抓著她的手，卻被她避開來。

芙兮抬眸盯著他俊臉，繼續說道「你是二派的使者，是被寄以厚望的，所有修真門派包括密宗皆要討好的對象，我於你，不過是一故人，一個微不足道的……」

她的話還未說完，原本環著她的臂膀倏地一緊，將她整個人都嵌在了懷抱中，殷無言埋下頭來，聲音有些乾澀

「不是這樣的。」

他重複地說道

「不是這樣的。」

他怎麼捨得。

每傷她一分，他自己便要痛上十分。

她一直一直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可他還偏偏不能被人知曉他在乎著他。

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甚至不敢告訴她。

「呵……」芙兮嗤笑一聲，一根一根扳開了他緊緊扣住自己的手指，企圖挪離了他的懷抱。但她只要一動，他的臂膀便會緊上三分。

他甚至已經顧不上會弄疼她受傷的玉臂。

她側過頭來，盯著他，盯著他那張蒼白的俊臉。

「若不是這樣，那是怎樣？」

「兮兒……我……」

殷無言望著她那張精緻的，透著冷意的小臉，言及唇邊，卻又吞了下去。

他該如何說來？

芙兮嘴角一揚，收回了目光，體內的靈力驟然運作起，殷無言的臂膀被靈力強行震開，只聞一聲悶哼聲，他整個人向後倒去。

他之前為了對抗蟾蜍王已經受了重傷，又為芙兮傳送了大量的靈力，身體本就虛弱至極，現下更是受到了靈力的波及，使得他喉間一股腥甜直衝，噴出一口鮮血。

殷無言抬起頭來。

他看到在虛無的灰色中，芙兮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的、離他愈來愈遠的婀娜身姿。

她走得這般決絕。

看著看著，他便猛然一晃，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芙兮的手腕，被緊緊地扣住。

她表情冷冷地看著殷無言，他嘴角的血絲還不曾拭去，綁在頭后的玄色絲帶微微鬆開，烏黑似綢緞般的長發披散著，他平素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隱隱透著些焦急。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狼狽。

他伸出另一手，慢慢撫摸上她光滑的，白皙的面容「這些年來，我想見你，卻又不敢見你。」

他說

「想見你，是因我思念著兮兒。」

望著她，殷無言稍稍停頓后，聲音漸漸放低

「但我為了得到強大的修為，曾向魔修俯首，那個元嬰期的魔頭給我下了結印，若我心有所系，他必定有所察覺，並對兮兒不利，所以……我便只能裝作對兮兒不甚在意的模樣。」

「兮兒在密洞時的偽裝，我一眼便看穿了，但那魔頭卻不知曉，所以我與你稍稍走得近一些也不怕他起疑心。」

殷無言慢慢收回了手，他的目光緩緩地環顧了四周之後，又落到了芙兮的身上

「那蟾蜍嘴裡竟然會蘊含著一個里世界，我也是始料未及的，不過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這等低級的洞穴竟會有二階魔獸出現的異事了。」

「在里世界中，我們與外界的聯繫會被徹底地切斷，那魔頭的印記也沒了作用，所以，我才藉機帶兮兒你進入里世界，向你坦白這一切。」

殷無言說完這一切，便靜靜地看著芙兮，眼神很溫柔，很溫柔。

芙兮怔怔地望著他。

過了半響，殷無言靠近了她，他那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報仇一事，絕不是兮兒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方氏一族是我屠殺的，然而關家的實力絕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這般，其中還牽扯到了二派的許多修士，兮兒，我需要再多一些時間，直到我足夠強大，你相信我好嗎？」

他離得太近，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滲入進了她小巧的耳朵里。

好一會，她才啞聲道

「言哥哥……你知道嗎？」

她低下了頭

「你這般為我著想，我本應該聽到你的解釋后，感到欣喜若狂，亦或是……畢竟我盼了你十年，可是……我的心為什麼那麼難受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右手緊緊握拳，直到掌心被指甲刺出一抹嫣紅后，她才再次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那日，你為了我引開那些仇家之後，我便發誓自己要變得強大，若三生有幸再見到言哥哥，便是我站出來保護你，而不是躲在背後成為懦弱的那一個。」

她睜開了明媚的水眸，眸中有一絲絲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無邊無際的痛楚。

「所以我再次見到你時，我是多麼的，多麼的開心阿！」

「你不認我時，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就好像自己十年的等待與思念，是一件極其可笑之事。」

她說到這裡，語氣帶了些哽咽。

「言哥哥……你不該的，有些事情你不該叫我誤會你，不該叫我對你從失望到絕望……你不該的……」

她姣好的面容終是沾滿了清淚。

一顆，一顆像滴在了殷無言的心上。

他輕輕地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身，語氣是溫柔的，帶著些纏綿的

「那我這個讓你失望到絕望極致的男子，還會是芙兮心底的人嗎？」

芙兮愣住了。

他那柔如水的聲線很落寞很落寞

「那日傍晚，我便站在遠處，看著他摟著你，而兮兒沒有拒絕他，我便想著，是不是兮兒的心裡開始有了那人。是不是終究有一日，會徹徹底底地將我忘得乾淨，甚至往後聽他人提及我的名諱時，你只會淡淡一笑，想著我不過是多年前家族世交的一個陌生哥哥罷了，那時候，我便嘗到了真正心如刀絞的滋味。」

他說

「兮兒，那我呢？我怎麼辦？」

他反覆地說著「我該怎麼辦？」

芙兮的縴手慢慢撫上了他的背脊，環著他精瘦的腰身，她的眼眶有些紅，喃喃著

「那日……我都已經打算放下了阿……」

她的話音剛落，殷無言的臉色便是連最後一絲血色都不見了。

他輕輕放開了她，低頭注視著她。

鬆散的青絲如墨，望著她，他低啞一笑

「兮兒，你不要言哥哥了嗎？」

他的聲音太悲傷，太悲傷，讓芙兮的心彷彿被極其鋒利的針刺中一般，抽痛起來。

哽咽著，兀自流著淚的芙兮只是搖頭，她的縴手微微輕顫著，用一種苦澀的，空洞的聲線重複道

「我不知道……」

「言哥哥，我不知道……」

本來，她都已經決心要忘掉他了。而她也是這般給了延陵又清希望……

現下他忽然回來，以這番強勢的姿態再次進入了自己的生活。

她該怎麼辦？

無論傷害了誰，她的心都會同樣的難受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