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生后最後一卷
蕭未鴻帶著王叔一起離開京城的時候,蕭乾生和溫子慕正剛剛打敗鄭宰相的反叛大軍。
鄭宰相不過是仗著自己兩朝元老的身份,手裡又有幾萬的兵力就敢作亂,蕭乾生和溫子慕用了一個半月的時間,他就已經節節敗退,很快就被打的棄軍而逃了,臨行都不忘劫持著太子。
蕭乾生從溫子慕手裡拿過王叔留下來的書信,不可置信的追問:「慕慕,這信是什麼時候看到的?王叔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他是何時走的?」
信的上面並沒有寫些什麼,只不過簡簡單單的寫了幾句問候和道別而已,只是那末尾,蕭未鴻說了一句:人生苦短,冷暖自知,心繫蒼生,親政愛民,千里嬋娟。
區區二十個字,不亞於將自己內心所有的器重和祝福全盤托出,蕭乾生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二話沒說,簡單告知溫子慕帶人去抓獲鄭宰相等餘黨后,他自己就駕著高頭大馬追了出去。
蕭未坤在蕭乾生心裡的地位非同一般,既是王叔,又更像是一位父親,甚至說是良朋益友,忘年交也毫不過分。他原來還想過鄭宰相之亂平定后,武帝的天下也算走到了盡頭,如果遺留下他和王叔兩個人,那唯一的一把龍椅該由誰坐?
一同在西疆七年,蕭未鴻的才幹抱負,蕭乾生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他沒有想過,當他們都快要成功的時候,蕭未鴻卻以這樣意外的方式要離開這裡,他在成全他,對不對?
「王叔!請留步!」總算是讓他趕到了,在京城十幾裡外的古道上,兩個俊美年輕的男人騎著馬,並肩往前悠悠閑閑的走著,但從背影望去,猶如一對神仙眷侶。
「乾生,沒想到你小子居然追過來了。」蕭未鴻回頭見了侄兒,咧嘴一笑,「怎麼樣,鄭賊叛軍平定了嗎?沒有遺留餘黨吧?」說著他下馬,再把王叔也溫柔的扶了下來。
蕭乾生也同樣下馬,神情難解的走近兩人身旁,「王叔,安王爺,你們……」
「乾生。」蕭乾生是自己孫兒輩的後生,蕭慎見了自然也是極為溫和的打招呼。
蕭乾生朝蕭慎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直接對蕭未鴻說:「王叔,可否借一步說話?」有些話,他如果不問出來,可能這一輩子都會想不明白。
蕭未鴻一聽,瞪起了眼,「什麼話不能當著你安王爺說,沒規矩!」
「未鴻,不礙事的。」蕭慎當然明白蕭乾生的意思,他與蕭乾生之前並不認識,按照蕭乾生這樣心高氣傲的人,能夠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王爺,恐怕也是看在跟蕭未鴻相熟的面子上吧。
蕭慎說:「我去前面走走,你們有什麼話,儘管聊。」
「王叔,」望著蕭慎溫柔的向前面走去的背影,蕭乾生突然想起了別的,直接問道:「安王爺是你的愛人,是嗎?」
蕭未鴻聞言一笑,「怎麼了,只能你有溫子慕,不許我也有愛人啊。」
蕭乾生頓了頓:「可是我聽說,安王爺是先皇的親子,照這樣說,他是王叔的親叔叔啊!」
「親叔叔怎麼了?」蕭未鴻依然是那樣囂張到欠揍的語氣,又極度的不正經,「如果今天換了溫子慕是你的親叔叔,你愛上了他,歷經千幸萬苦才守在一起,你還會覺得不合適?」
「慕慕他才不是我的親叔叔!」混蛋,怎麼能這麼說!但是如果、如果慕慕真的是他的親叔叔,只要他喜歡他,那又怎麼樣?
蕭乾生對著蕭未鴻翻了一個白眼,磨蹭了這麼久,他反倒是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些什麼了。
蕭未鴻忍不住哈哈一笑,俊朗的臉龐上滿是戲謔,「說吧,這麼急急忙忙的追過來,想說些什麼?不會是知道你王叔要離開,向來給我一個告別的吻吧~」
「王叔,你為什麼要離開?」蕭未鴻不正經的開玩笑,蕭乾生反而正經起來。「鄭宰相的叛黨已經被鎮壓的差不多了,只要鄭將軍一死,皇爺爺也差不多玩完了,那麼皇位……」
「大盛朝的江山也該換人了,王叔只有提前祝賀你了,混賬小子!」蕭未鴻眯著眼一笑,故意打斷蕭乾生的話,伸出手掌重重的在蕭乾生的肩頭拍了拍,「記住,做個好皇帝啊!」
「王叔!」蕭乾生一聽這話,心中一跳,也急了,「你為何……」
「乾生,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蕭未鴻揮了揮手,笑容慢慢的淡了下來,「我當日答應將你收入魏王府,並不單單隻是為了復仇,我還因為心疼你。你當初無父無母,就跟我小時候一樣,而我小時候的夢想,也跟當初的你乃至現在的你一樣,可是如今,我已經換了一個夢想了。」
「什麼?」蕭乾生追問。「因為這個,王叔要把措手可得的江山輕而易舉的放棄嗎?」叔侄二人,這是第一次把皇位這麼敏感的問題挑在表面上說。
「怎麼,你不希望我放棄啊?」只一片刻,蕭未鴻又回到了笑嘻嘻的樣子。
「你——」蕭乾生氣極,真想一拳揍過去。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有可能得到的江山,為什麼還有人捨得放棄!
蕭乾生知道,只要鄭宰相的叛軍被鎮壓下來,京城就再也沒有別的事了,那麼等到武帝一死,皇位的繼承人是誰就變的嚴重起來,整個大盛皇族裡,除了戰功赫赫的他們二人,還有誰有資格競爭皇位?
「王叔,你是不是因為我,所以才要走的?」蕭乾生不是個自戀的人,但是這一次,他忍不住自戀了。「西征的大軍現在雖然是由我在統轄,但是是你當年一手培養出來的,孫家的餘黨雖然被我盡收囊中,但是也是些不中用的東西。如果我們二人爭起來,我未必能勝王叔。」
蕭未鴻微微一笑,道:「你這話說的不錯,但是你要知道,你是我的親侄子,我是你的親叔叔,我是上先皇的旁孫,而你卻是當今皇上的長孫,試問這江山,誰最有資格坐下來?」
「王叔所言不假,只是皇位,從來都是被人爭的頭破血流的,就算不是皇上直系又怎麼樣,我現在不也頂著魏王府世子的名號!」蕭乾生深吸一口氣,再次強調:「從來成者王,敗者寇!」
「乾生,你錯了。」蕭未鴻輕聲的說:「自古名不正則言不順,為了皇位,如果真的不擇手段,就算圖了一世的富貴榮耀,可是將來千秋名冊,徒留千古罵名,又有什麼意思呢?倒不如閑雲野鶴,與心愛的人終相思守,這才來的暢快。」
「所以說,王叔是為了安王爺,所以才隱退的?」聽到最後,蕭乾生才總算聽出了一些名堂。
「什麼原因都有。」蕭未鴻的眼神眷念的望著站在遠方的一道白色身影,點點頭:「一大半是為了他,一小半是為了你,一小半也是為了自己。」
為了讓他安心,為了讓乾生心愿得償,也為了讓自己幸福安穩。
蕭乾生的眉頭皺了起來,「我不明白。」
「你無須明白,你只要知道,在人的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也許並不是權力。」
「這個我知道!」蕭乾生回答的很快,因為他確實知道了人光有權力是不夠的,前世他用盡一切心機得到了權力,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可是他失去了慕慕,生不如死。
蕭未鴻笑著說:「那你又可否知道,人不可以太貪心,人生是沒有十全十美的雙贏?」
「王叔,你的意思是?」蕭乾生這一下就被難住了。
這一世,重生以來,他從沒想過別的事,他就想找到溫子慕,和溫子慕好好的在一起,然後得到皇位,然後做一個明君,讓整個大盛江山在他的治理之下繁榮昌盛,一代更比一代強。
「光聽別人說,你是不可能明白的,只有當你自己親身經歷了,你才知道我今日說的是什麼意思,人生是沒有雙贏的,人不可能什麼都能得到。好了,我們要走了。」蕭未鴻的手輕輕的按上了蕭乾生的肩,溫和而笑:「乾生,你要保重啊。」
「王叔!」蕭乾生哽住了話,他不是個情情綿綿的人,可是現在,他卻根本就不想離別。
「行了,別婆婆媽媽的。」蕭未鴻笑了笑,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好像不舍,好像酸澀,好像又在做最後的道別。
「人生匆匆幾十年,身邊的人哪能個個都留住了,你既然選擇了溫子慕,那麼就一定要抓牢他,可別等後悔了抓不住了就晚了,知道嗎?」
「我知道。」蕭乾生點點頭,內心突然感嘆萬千,人的生命之中,會有那麼多放不下的牽挂和親人,可是身邊的親人再多,有好有壞,到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誰也無法和誰永永遠遠的在一起。
唯一能陪自己的,也只有自己深愛的那個人了。
「如果我們以後回京了,我和王叔會去看你和子慕的。」蕭未鴻對蕭乾生一笑,轉身牽著自己的馬就要走。「我們就此別過,珍重!」
蕭乾生一急,連忙再度拉住了他,「王叔,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一走,是要去哪裡?」
「我大盛朝的江山風景如畫,美極了的地方太多了,以前被親王的身份束縛在京城,從來都沒有機會看看。」蕭未鴻上馬,低著頭俯視他說:「現在而立之年,我和你安王爺決定不在哪裡定居,一路走走玩玩,喜歡哪裡就去哪裡。」
這個意思就是,你別想我們,也別來找我們,你也,找不到我們。
蕭乾生的心突然一抽一抽的酸痛,冷峻的眼眸難得的泛起了溫情:「王叔……」
「好了,你回去了,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快就完全處置完叛軍的。」蕭未鴻笑了笑,臨走之時還不忘開一句玩笑,「對了,等你登基之日,禮部那些傢伙應該會鼓吹你趕緊充實後宮吧,可憐的溫子慕,他有得哭的嘍。」
蕭乾生聞言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駿馬已經邁開了步伐。
蕭未鴻騎著馬踏到不遠處的蕭慎身旁,彎下腰,一把就將他抱上來坐到自己懷裡,對著天空揮舞著鞭子。「飲馬閑雲處,坐看雲起時,懷中美如玉,人間極樂——王叔,咱們走嘍!」
這句話,是蕭未鴻對著天空喊出來,遺留在蕭乾生的記憶力的最後一句話。
蕭乾生喃喃的跟著念了一邊,突然覺得一股巨大的異樣感觸撲面而來。
王叔為了心中所愛,居然心甘情願的放棄江山寶座,這是他在以前從來都沒有看到的景象,在他的生活里,所有的人都在為了權力拚命,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望著蕭未鴻和蕭慎相擁離開的方向,古道蒼涼,煙塵蒙蒙,蕭乾生獨自一人站在天地之間,突然覺得全世界都安靜了,極為的孤寂。
這一刻,他突然好想念溫子慕,好想念他溫柔的笑容,寵溺的語氣和溫暖的懷抱。蕭乾生沒有再敢停留下去,他翻身上馬,最後望了蕭未鴻離開的方向一眼。
道了一聲珍重后,蕭乾生揚鞭而去,再一次投入到了圍剿叛軍的大事里。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終其一生,蕭乾生都沒有再見過這位蕭王叔和他的愛人。
只是在蕭乾生垂垂老矣之時,聽西疆年輕上任的將軍進京來說,在西疆了無人煙的雪山上,不知道是誰,居然建了一座雙王墓。
當地的老百姓則說,這座雙王墓,其實是兩個皇族的王爺在幾十年前安息於此而建的。幾十年前?自己都已經垂垂老矣的蕭乾生坐在金鑾殿的龍座上,驀然顫抖了手指,眼眶通紅。
歲月模糊,他卻清晰的記得,年輕時候跟他有知遇之恩的那個年輕的王叔,與自己離別的時候,好像就是在幾十年前吧。
讓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晨起晚落,相擁而息,將來百年過去,生死契闊,也不過是兩副棺木朵墳。其實,縱然你的人生已經沒有了百年,那又能怎麼樣呢?
生不能與你同守百年,那麼就讓我追隨你的腳步吧,死,咱們就化為傳說,攜手於莽莽雪山之巔,不消不散。
一座雙王墳,延續咱們的一百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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