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你察覺得太晚了。」白沉沒有否認,他感受著四周鋪面而來的死亡之力,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起來,「如果是我,一定不會錯認自己最重要的人。」
什麼?!立夏大人竟然不是立夏?齊藤的大腦一片混亂,但大人是誰和他有什麼關係?不管大人是不是真正的立夏,他很確定他第一次遇到的就是這位大人,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可在意的?當務之急是必須先給大人止血,外加確認這位即將到來的外援究竟是誰!
與齊藤相比,原本就陷入絕望的草燈更是受到了無法承受的衝擊,他知道立夏有雙重人格,所以就算立夏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他也沒有懷疑過,可眼前的現實卻猶如無法醒來的噩夢。
立夏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草燈眼神空洞地看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又是什麼時候完全替代了原本的立夏?他的記憶是那麼模糊,他和清明一樣,竟然分不清真正的立夏是什麼樣子了。
「真是可悲。」白沉動用了全部的力量,這就是最後了,這是他對世界發出的挑戰,也是他最後得到答案的機會。
「獻/祭者和戰鬥機需要那麼深的牽絆才能使用同一個名字戰鬥,但就連親兄弟之間,彼此的牽絆都那麼脆弱不堪,僅僅因為擁有同一個名字就必須終身被綁定在一起。」白沉把所有的力量都傾注於這一句話之中,「這樣的世界……我拒絕!」
伴隨著這句話語,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應聲破碎,劇烈的鳴刺聲彷彿穿破了每一個人的耳膜,齊藤和草燈還有清明他們立刻捂住了耳朵,但這聲音並不是作用於耳朵,而是直接出現在了他們的大腦之中。
那一刻,他們感到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就算他們拚命呼喊,也聽不到任何自己的聲音。
是的,他們失去了語言,而對於這個世界來說,語言是組成一切的基本。
齊藤、草燈還有清明終於意識到白沉在做什麼,這是打算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世界的規則嗎?但是人類的語言又怎麼可能改變世界的意志?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可接著他們就看到了有生以來永遠無法忘記的一幕,那是天罰,整個大地震動了起來,狂風巨嘯,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金色的閃電如同憤怒的野獸,在白沉的周圍咆哮降臨,可黑髮的孩子就那樣安靜地站著,沒有後退也沒有恐懼,那雙眼睛只是坦然地直視著眼前的一切,彷彿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他的腳步。
為什麼那麼有自信?為什麼堅信自己能夠改變規則?
剎那間,白沉的身影就被狂暴的雷電所吞沒,齊藤和草燈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難道就這樣結束了,人類是無法戰勝神明的嗎?
下一秒,黑暗驟然降臨,包圍住了整個空間,尤其是白沉所在的地方,雷電依然咆哮,可它彷彿不是這股力量的對手,它的電光在黑暗中愈漸微弱,最終完全消失。
黑暗之中,齊藤和草燈他們終於看到了位於中心的男人,那個男人有著一頭黑色的長發,湖水般翠綠的眸子如宇宙般浩瀚深邃,可不論他們如何努力,都始終看不清男人的臉,不過就算離得那麼遠,他們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那不斷翻騰的恐怖氣息。
「你來晚了。」白沉知道這具身體已經撐不了太久了,可他終於明白他最後會來到這裡的理由了。
「汝已知答案。」哈迪斯從背後輕輕擁住了白沉。
「抱歉。」被雷電包圍的瞬間,白沉終於取回了他一直以來失去的記憶,他真的是個任性的混蛋,可他這樣的混蛋居然遇到了像哈迪斯這樣的人,這是一件何其幸運的事情。
「謝謝你,哈迪斯。」白沉感受著哈迪斯身上冰冷的氣息,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到最後也沒有放棄我。」
哈迪斯依然站在白沉的身後,他沒有去看白沉臉上的表情,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戀人是個多麼驕傲的男人。
「吾只是害怕失去你。」哈迪斯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就如同你一樣。」
***
即便在成為神明之後,白沉也一直很清楚得記得自己是人類時候的事情,反而是成為殺戮之神后度過的那幾百年,因為太過千遍一律,反而沒給他留下什麼印象。
他出身於戰亂年代,他的父親是一方匪/賊,若在和平年代必定會被討伐,可當時的城主為了擴張勢力,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父親,籠絡父親為他征戰。
繼母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對匪徒出生的父親沒什麼偏見,對他也不錯,只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當時的白沉沒什麼是非觀念,在土/匪窩長大的他只學會兩件事,也是他父親唯一教他的兩件事,那就是活下去,變強。
白沉自始至終非常貫徹的執行了這一點,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繼母,只因為他的父親說為了生存,必須奪取城主府所有的勢力。
他活著的時候殺了太多人,因為只有靠著不斷的殺/戮,他才能在亂世中生存下去,父親死後,他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殺了更多更多的人,可惜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到鬼的。
他很強,可惜再強的人也有落幕的一天,亂世漸漸結束,他們這些手沾人/命的人受到了討伐,他的部下一一死去,最終只剩下了他一個。
他還記得那個討伐他的將領,一身正氣,對他說他的報應到了,還說他死了之後會下地獄,他是怎麼回答的來著?哦,對了,他笑了,還說他也是那麼覺得的。
他從沒奢望過自己能得到什麼好下場,他只是想變強,然後活下去而已,可是他已經厭倦了,厭倦了不斷殺戮的生活,如果結束這一切的代價是死後下地獄,那麼他很樂意支付這個代價。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只可惜他一個人的命估計償不了死在他手下的那麼多亡魂吧。
他確實死了,整個腦袋被砍/下,還作為象徵被掛在城門前三天三夜,可死後的他卻成為了神明,他永遠忘不了當時聽到的聲音,那是他第一次和法則接觸。
「殺戮亦為大道之一,汝在殺戮中不失本心,可為殺戮之神,補全此世規則。」
「哈哈哈哈哈!」白沉只覺得諷刺又可笑,他殺了那麼多人,死後明明該下地獄才對,可法則卻對他說殺戮是正確的,他不但不該死,反而可以成為神明?那被他殺死的那些人又算什麼?那些人就活該死去嗎?
那一刻,白沉終於明白了,其實在他的父親對他說出,為了活下去,必須那麼做的時候,他就很清楚那是錯誤的,只因為出生在那樣的年代,殺/人變成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或許……他只是渴望有人能告訴他殺人是不正確的,他希望自己是個惡人,然後作為惡人死去,這樣才是正常的事情,但最後就連這個心愿也沒能實現,他覺得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是個笑話。
「我拒絕,想當神明的人應該很多吧?何必找我這種混蛋?而且論起殺/人的數量,這個國家裡可是有人比我更多。」白沉對法則的提議嗤之以鼻。
「只有汝才是命運欽定之人,主宰殺戮之主,命運是無法違抗的。」
那是法則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事實上白沉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因為他已經成為了神明,不老不死,且就像法則說的那樣,命運是無法違抗的。
再之後,白沉作為殺戮之神活了很久很久,還遇到了白虎,他變得更加強大,也看到了曾經身為人類時不曾看到的風景。
白虎曾經問過他成為神明後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他回答有,白虎問是什麼,他記得自己回答的是變強。
為什麼會那樣回答?白沉自己也不知道,或許這是因為他身為人類時唯一學會的東西,變強,然後活下去。
成為殺戮之神后,白沉依舊重複著殺戮,和人類時唯一不同的就是現在的他可以選擇對象。白虎曾經說過他很溫柔,因為他很少會殺沒有犯過多少過錯的人,他斬/殺的大多數都是惡人,但如果有消滅整個星球的任務,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越是活得漫長,白沉記得自己的內心越是冰冷,白虎也發現了這一點,可他卻沒什麼好的辦法,神明大多都是冷漠的,只因為他們的生命太過漫長,普通的事物無法激起他們心中的波瀾。
白沉以為自己會那麼度過一生,直到他又被法則坑了一回,他遇到了哈迪斯,那個男人改變了他,他們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那麼多磨難,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那段日子對於白沉來說是最幸福的時光,雖然他和哈迪斯都並非善於表達自己的人,但只要能待在彼此身邊,對他們來說就已經彌足珍貴了。
可惜好景不長,他從法則那裡得到了新的力量,即因果之力,這股力量太過強大,一般繼承因果之力的皆為法則本身,即沒有自身感情,只會理智判斷的存在。
白沉並不排斥變強,但這股力量對他來說確實難以掌控,他無法隨意開口說話,因為他說出的話語有可能改變規則,他無法和哈迪斯同處一室,因為一旦感情有了波動,因果之力就有可能爆發。
為了不傷害哈迪斯,白沉開始了閉關,他和哈迪斯約定了時間,如果一萬年後他還沒有走出來,那麼哈迪斯就不要再等他了。
「吾會等你的,不論多久。」哈迪斯還是一如既往,他不會放棄,因為白沉已經是他最重要的人。
白沉閉關了很久,他試圖找到控制因果之力的辦法,但不論如何解析,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扼殺自己的感情,成為像法則那樣的存在。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法則為什麼會對他說那樣的話。
【只有汝才是命運欽定之人,命運是無法違抗的。】
至高法則推算出了他的未來,知道了他是與因果之力最接近的人,所以才選擇了他。
法則會死亡嗎?萬物皆有生有滅,既然法則制定了這個規則,那麼它自己也無法逃脫在外,法則會死亡,而在死亡之前,它會挑選自己的接班人。
為什麼?白沉不只一次想問為什麼是自己?他並不特別,只不過是無數在亂世中掙扎的螻蟻之一罷了,可是法則卻偏偏選中了他。
他想和法則正面對峙,可法則一次也沒有回應他,就好像那個桎梏了他一生的法則早已消失。法則這一手玩得真狠,他遇到哈迪斯真的只是偶然嗎?還是法則布下的陷阱?如果沒有哈迪斯,或許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與因果之力同歸於盡,他不願失去自我,一旦失去了感情,無異於行屍走肉,與其這樣,他寧願選擇死亡。
至於之後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他會用最後的力量保護白虎,僅此而已,可是他遇到了哈迪斯,他無法毀掉這個有哈迪斯存在的世界。
他想要活著走出去,保持自己的意志,再一次對哈迪斯說出『你真是個無趣的男人』,可是他或許永遠也沒這個機會了。
越是猶豫,因果之力越是無法抑制,最終開始影響一部分世界的規則,生死顛倒,亡靈橫行,生靈塗炭,就連哈迪斯所在的冥界都受到了影響。
白沉知道他必須做出選擇了,他封閉了自己的內心,並且利用法則的力量慢慢篡改哈迪斯的記憶,他希望哈迪斯回到那個從未遇見他的時候,雖然冰冷,但卻從不知寂寞為何物。
那個公正、強大、無私的冥王,才是哈迪斯真正該有的姿態。
一切都運轉得很成功,由於封閉了內心,因果之力終於漸漸歸於平靜,哈迪斯和白虎也在慢慢遺忘他,這樣就好了,這才是符合他的結局,本來就是惡人的他終於得到了自己應有的報應。
他以為這就是終結,可他忽略了一點,只要他的內心還殘留一絲想要見到哈迪斯的渴望,因果之力就會發動。
因果之力讀取了他的記憶,創造了無限輪迴的世界,實現了他的心愿。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記憶,不斷輪迴,雖然不能和哈迪斯長久相伴,但他們總有相遇的機會。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可輪迴的世界沒有盡頭,哈迪斯永遠也無法真的找到他,因為這樣一來,輪迴世界就被打破了。
這既是輪迴,也是試煉,白沉曾以為想要掌控因果之力就必須封閉感情,但並非如此,只有了解感情,認可感情,並最終接受它的人,才能真正掌握這份力量。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何為因,何為果?若是不懂人心,又怎麼能締造因果之間的規則?
無數的輪迴中,白沉也曾殺死過哈迪斯,可接著他就會發狂崩潰,於是世界再一次重置,他無法想象哈迪斯是怎麼一次又一次的選擇了陪著他,一旦哈迪斯放棄,他或許真的永遠也無法醒來。
睜開雙眼,哈迪斯依舊站在他的身後,就像古樸又令人安心的參天巨樹,一直默默地守護著他。
白沉:「你是什麼時候想起我的?我明明修改了你的記憶。」
哈迪斯:「吾不會遺忘,因為吾說過,吾會永遠等你。」
「笨蛋。」白沉第一次笑得比哭還難看,「我不明白……是什麼力量使你不斷前行?明明可能前方只會是一片漆黑。」
「對吾來說,有你的世界,永遠不會漆黑。」哈迪斯握住了白沉的手,「不論是現實,還是虛幻,吾每當見到你,就能看到光亮,那便是前行之路。」
「哈……哈哈哈!」白沉笑得流出了眼淚,「你真的是個無趣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改變,但是……」
白沉轉過身,一把抱住了背後的男人,把鼻涕和眼淚狠狠蹭在了哈迪斯的衣服上,「我不討厭,謝謝你,哈迪斯。」
男人僵住了,雖然臉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但他的耳朵卻有些微微泛紅,他伸出手,最終還是沒有抵抗住心裡的渴/望,把白沉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等等。」白沉感受著身體里湧上來的力量,立刻推開了哈迪斯,「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何事?」哈迪斯的表情非常嚴肅。
「雖然我現在可以掌控因果之力了,但我需要有時間吸收這些力量。」白沉苦笑道:「結論就是……我又要閉關了。」
哈迪斯:「……」
如果白虎在這裡,一定會笑得仰翻天,可憐的哈迪斯呦,剛剛追回了老婆,結果卻又立馬被打入冷宮,這年頭簡直不會有男人比他更慘了,不過結果好,一切都好嘛!
那個從他小時候起,就一直抱著他,陪伴著他的主人終於得到了自己的幸福,他真的很高興,所以就算沒有想起全部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命運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捉摸不透,可卻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