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67

凌恆想象過自己跟殷老爺子見面的場景，但他沒料到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猝不及防地被人請走。

說起來殷老爺子也是有閑心，兩人都待在C市的時候不找他，偏偏要大老遠地跑到另一個城市來單獨見他。

凌恆這樣想著，心中忽的一驚，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莫非殷老爺子是故意為了避開殷諾才來這裡的？

是了，就算殷諾此時收到了消息，一時半會也趕不來……但殷老爺子這樣做又是因為什麼呢？總不可能是趁著殷諾不在，好對他下刀吧？

凌恆自嘲地笑了笑，努力讓自己不要亂想，他必須得鎮靜下來，等下還要單刷大BOSS呢，可不能自個兒先亂了軍心。

縱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只有繼續走下去。

最後凌恆被帶到一個高級會所的包間門前，走到這裡，黑色西裝男人就停住了腳步，恭敬地站在一旁，輕聲道：「凌先生，你自己進去吧，老爺就在裡面等你。」

凌恆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門。

偌大的房間內只有殷老爺子一個人，他正靠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彷彿小憩般，聽見凌恆進屋也沒有任何反應。殷老爺子本人跟凌恆在照片上見過的樣子差不多，頭髮花白，臉上皺紋密布，即使坐擁千萬財富，也抹不掉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無情痕迹。

不過或許是因為殷老爺子正在休息，此時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年人，毫無防備，也毫無威脅力，一時間凌恆竟不能將他跟傳說中那個在黑道摸爬滾打多年，手段陰狠毒辣的殷家掌權人聯繫起來。

凌恆小心輕步地走到殷老爺子對面的沙發坐下，一抬眼就看見殷老爺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不，應該說殷老爺子本來就沒有睡著。他人雖老了，但那雙眼睛依舊漆黑明亮。

凌恆沉默片刻后，平靜地喊了一聲，「殷老。」

殷老爺子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沉穩有力，「既然你是季向陽的兒子，叫我一聲伯父也不為過。」

「……」

伯父？

凌恆瞬間愣住了，這劇情發展似乎有點不對啊！殷老爺子竟這麼好說話？

不過凌恆回味了一下剛才那句話，又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要是我叫你伯父了，那殷諾又該喊我什麼？

凌恆沒有接茬，只靜靜地等著對方的後文。

殷老爺子又道：「既然來了，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想必你也能夠猜到我是為了什麼請你前來一趟。」頓了頓，才問：「你父親對你跟殷諾的事怎麼看？」

凌恆沒能忍住，認真糾正道：「他不是我父親。」

聞言，殷老爺子並沒有過多意外，他望著凌恆，臉上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是啊，你可以不認他，但如果他極力阻撓你們在一起的話，你又能怎麼辦？」

凌恆有些意外，不知道殷老爺子問這個問題有何用意，現在是討論季向陽的時候嗎？怎麼老提到這個人？但凌恆想了想，還是坐直了身體，沉聲答道：「他不是我父親，我跟誰在一起，他也管不著。」

「而且我是想跟殷諾過一輩子的，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和他一起面對。」凌恆說這話時目不轉睛地盯著殷老爺子，嚴肅而又認真。

顯然，凌恆這話是故意說給殷老爺子聽的，不管對方現在對是什麼態度，他都得先表明自己的態度。

殷老倒了一杯茶，細細品了一口后，才幽幽道：「記住你今天對我說的話，如果以後我知道殷諾受欺負了，我是不會輕饒你的。」

凌恆猛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向對方，一時間竟獃滯到不知道說什麼好。

殷老爺子這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看到凌恆這副蠢樣，殷老忍不住冷哼一聲，說：「殷諾果然什麼都沒告訴你。」

凌恆心說，殷諾說過啊，說你知道我倆的事後逼著他結婚。

不過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已有新的轉變？

凌恆極力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問：「告訴我什麼？」

「殷諾最開始跟我說，你只是他包養的小明星……」

凌恆邊聽邊想，這件事他已經知道了，而且殷諾後來也解釋過，說這句話只是為了應付您老的權宜之計。

殷老繼續道：「但你不喜歡他，你們在一起，最初只是因為他用某些事情威逼脅迫了你。不過後來你們達成協議，三年之內，他在事業上極力幫助你，而在這期間，你也得一直陪著他。」

聞言，凌恆眼中有掩飾不了的驚訝神色，當初殷諾跟他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可沒有說這麼多。

殷老剛才說的這些話，基本上都是真的，但那都是兩人剛認識不久時發生的事了，現在兩人的關係自然早已今非昔比。

然而不等凌恆回話，殷老又道：「他也答應了我，以後一定會結婚。」

凌恆：「……」

凌恆面無表情地想，是啊，跟我結婚。

殷老：「可我沒料到，他確實想結婚，跟一個男人結婚。」

凌恆適時表忠心道：「我跟殷諾是真心相愛的。」

殷老瞥了凌恆一眼，表情不悅，他大概還是對凌恆這個把自己最心疼的後輩搶走的男人有些不滿，「殷諾從小就很聽話，父母又早逝，所以我一直都很寵他，也一直把他當做殷家繼承人在培養……」頓了片刻，殷老的語氣陡然變得凌厲急促起來，眼中也閃過犀利兇狠的光芒，「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他居然為了一個男人背叛我！」

殷老之前的態度一直比較溫和，所以兩人幾番交談下來，凌恆也不自主地放鬆了許多，然而此話一出，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無形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擠壓著凌恆周身的空氣。

凌恆繃緊了身體，暗自猜測著殷老爺子這個「背叛」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沉思片刻后，低聲道：「殷諾一直都非常尊重您，也從未想過要背叛您，我們倆在一起，一直都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殷老冷笑一聲，卻沒有反駁什麼。

凌恆又略為遲疑地開口：「而且……殷諾從來就不喜歡女人，您應該也不想十幾年前的慘劇再次發生吧。」

凌恆猜的沒錯，他話音剛落，殷老爺子的臉色就變了。殷父那件事不止在殷諾心中留下了陰影，那也是殷老爺子心中永遠的痛。

殷老爺子的右手緊緊握著茶杯，卻遲遲沒有動作，手上青筋凸顯。他緩緩開口，聲音仍是不緊不慢的，但只要仔細聽就會發現，其中還帶著一絲狠絕，「殷諾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他說他只喜歡你一個人，要是逼著他跟一個女人結婚，只會讓他父親的慘劇重現。」

「他還說跟你在一起很幸福，希望我成全他的幸福。」

說完這句話，殷老用指腹擦了擦茶杯外延，而他身上那種令人感到壓迫的氣場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見狀，凌恆不禁也跟著鬆了口氣。

殷老平靜地繼續道：「我知道他私自在外開了一家公司后，勃然大怒，結果他回到主宅，不吃不喝地在我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嘶啞著聲音跟我說了剛才那句話。」

聽到這句話，凌恆的腦子瞬間懵了。

不吃不喝地跪了一天一夜？什麼時候！他怎麼不知道？

凌恆仔細回想了一番，想到某件事後，猛地反應過來，應該是前兩周他拍真人秀的時候，那天他回到酒店已經很晚了，也非常累，給殷諾打電話沒人接，以為對方睡了，就沒多想。

竟然就在那天，殷諾……

凌恆腦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現出殷諾向他爺爺下跪的場面，瘦弱單薄的身體，背卻挺得很直，還有殷諾那如同冰雪般冷漠沉靜的面容，高傲卻又蒼白得病態。

媽的，居然又背著他……凌恆覺得自己的胸口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悶痛，半天說不出話來。

凌恆的反應被殷老盡收眼底，他冷笑道：「我就知道殷諾沒有告訴你這些事，他還不希望我來找你……我又不會把你怎樣。」

「殷老，我……」

殷老抬手打斷凌恆道：「你不用再說了，反正我始終就是那句話，你以後要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殷諾的事情，就算你是季向陽的兒子，我一樣不會放過你。」

說完這句話，兩人就沉默了。凌恆靜靜望著眼前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眼中充滿了感激，感激他對殷諾的心疼愛護。凌恆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說，幾秒之後，他忽的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給他磕了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