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夕陽西下,京城西邊的天如火燒般紅,霞光暈染開來,散著金色的光芒,照耀著這座皇城。
不過,夕陽無限好,卻近了黃昏。
齊府庭院樓閣依舊,不過再也沒有當初武陽侯府的氣勢,如同沉沉落下的夕陽,再也不見當初恣意盎然,如一位老人垂垂老矣,慢慢閉上眼睛,蟄伏起來。
冷清孤寂在這偌大的齊府蕩漾開來,哪怕是開滿蘭花的宜蘭院,也沉靜下來。
不過相對於宜蘭院的冷清,熙和堂隔壁的陶然居倒顯得有些熱鬧。
齊慕陽如今已經搬出了熙和堂,不過因為年紀的關係,林老太太並不同意齊慕陽搬到外院,直接讓齊慕陽住到熙和堂隔壁的陶然居。
陶然居很是僻靜,以前是齊老太爺養病之所,裡面也藏了好些書籍,可謂是齊府的藏書閣。因為這個原因,齊慕陽才會搬到這裡居住,畢竟他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學業。
院子種了不少竹子,挺拔蒼翠,好一片綠色。再往東邊便是幾棵梧桐古樹,樹下是石桌石凳,幽深靜謐,頗有隱居雅士的風味。
想要來陶然居服侍的丫鬟自然很多,畢竟齊慕陽可是齊府這以後的當家人,怎麼不能在這時候多多親近。
不單單是丫鬟下人,就連齊慕陽的那幾位妹妹也都經常來陶然居送些吃食,還有親手縫製的針線衣物,不說討好,也算是打好關係。
當然,這裡面並沒有大小姐齊慕婉。
因為這些緣故,陶然居倒比沈氏的宜蘭院更加熱鬧,齊慕陽甚至覺得他那幾位妹妹似乎在爭相恐后地對他好,一心想著把其他人給比下去,顯得唯有他們二人關係最為親密。
齊慕婉雖說沒有來陶然居,不過沈氏倒是一如往常會過問齊慕陽的起居,齊慕陽也依舊會恭敬相待,一切如舊,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不過,沈氏心裡明白有些事還是不一樣了。
沈氏穿著一身淺色長裙,不施粉黛,神色有些憔悴,坐在宜蘭院的石凳上,望著院子里還開著的蘭花,只覺心裡空落落的,她知道再過不久這花就真的要歇了,明年或許還會再開,但她歲月卻已不再。
「你派人和他說一聲,明日可別誤了時辰。」
站在沈氏身後的鈴蘭心領神會,點頭應了一聲,又問道:「太太,你為何不帶他去?」
沈氏嘴角一扯,想到她的那個兒子,心裡悵然,她弄不明白齊慕陽那個孩子,不過她記得大嫂和她說的一番話。
「他太冷靜,完全不像一個十歲的孩子,你可以對他好,但你要提防他!」
提防?
當初沈氏第一次聽到連氏說這個詞的時候,她並不相信,沒有放在心上,不過當她看著齊慕陽依舊對她十分恭敬,從來沒有在她面前,也沒有再丫鬟下人面前提過莫氏那個女人。
自然也再沒有去過槐樹衚衕那。
這讓她覺得有些可怕,府里的那些流言她並不是不知道,就連熙和堂都認為是她逼死莫氏,可齊慕陽卻偏偏無動於衷,似乎並沒有把這件事和她牽扯在一起。
不過,這又如何?
沈氏嘴角上揚,眼神閃爍,這樣就很好。那個女人已經去世,現在齊府的女主人還是她沈氏,他齊慕陽還要恭敬地喊她母親,她所擔心的都不會發生。
她終究是他的母親,如此足矣。
這本就是她一開始打算的,不過還沒有做,莫氏就已經成全了她。
而且更重要的是齊慕陽是個聰明的孩子!
「你說的不錯,明日還是我帶他去沈府,他這第一次去舅舅家,還是我帶他去。」
沈氏略一沉默,旋即笑著點了點頭,又說道:「你和大小姐去說一聲,讓她也準備一下,明日去她舅舅家。」
鈴蘭點頭應是,剛轉身準備離去,卻是想起府里其她幾位小姐,又問道:「太太,其她幾位小姐?」
沈氏眼神一閃,望著院子里開得正艷的蘭花,起身走了過去,淡淡地說道:「也和她們說一聲,一同過去。」
······
沈府,在這皇城裡面,沈家的牌匾可謂是聲名不凡。如今朝堂之上內閣尚書沈閣老身份貴重,當朝皇帝的帝師,當初在建元帝還是皇子的時候,沈閣老就在旁輔佐。
建元帝對恩師沈閣老自然是十分尊敬,倚重,不過沈閣老顯然十分低調,一直恪守本分,不敢有任何驕矜逾越之處,滿府上下在外亦不敢有所張揚。
除了一人,那便是沈閣老的長兄之孫沈麒,惡名在外,不服約束,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
沈府內院。
沈府沈閣老的書房,屋子裡從不點熏香,唯有窗台上隔著幾盆花草,花香淡淡。屋子裡的布置也十分簡單,不過一排書架,還有書案等物。雖說簡單,但卻透出一股厚重,古樸之意,物件看著都年代久遠,雖外表不顯,但也是富貴之物。
連氏給沈府大老爺沈星源倒了一杯熱茶,正聲說道:「明日初韻應該就會帶那個孩子過來,雖說是記名,但畢竟喊你一聲舅舅,你到時候也見見他。」
沈星源兩鬢斑白,年過半百,但精神依舊很好,腰粗體闊,身材魁梧,濃眉鷹目,臉上皺紋橫生,不過身上的氣勢卻是懾人,舉手投足之間便有一股氣勢。
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氣勢!
「你之前說那個孩子有些可怕,那時候我就想見見他了。」沈星源端起那杯熱茶,眼神一凝,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
連氏想起齊慕陽,心裡就有些沉重,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我是看不透那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他天真不知事,還是心有城府。他生母上吊自縊,這件事他似乎並沒有感覺,一點都不在意府里的那些流言,對初韻依舊禮敬有加。」
「這才讓我心裡不安!」
說著,連氏走到沈星源背後給沈星源捏了捏肩,又說道:「他才十歲,我卻看不透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沈星源哂笑,似乎覺得連氏這話有些可笑,不過十歲稚兒,微闔上眼皮,抿了一口濃茶,目光平靜無瀾,如一口枯井,深不可測,幽不見底,淡淡道:「若真如此,換一個便是!」
換一個便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連氏自然明白沈星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想到齊慕陽的身份,還有齊家的老太太,搖了搖頭,說道:「那老太太不會答應。」
當初連氏便和沈氏說過不要動那個念頭,畢竟槐樹衚衕那個女人是齊慕陽的生母,若沈氏真的害死莫氏,那弒母之仇終究是一個死結,解不開了!現在雖說是莫氏自己上吊自縊,但這件事卻和沈氏有了牽連,事情不可能那麼容易結束。
若齊慕陽真的對沈氏心懷恨意,現在面上恭敬,暗自忍耐,那以後只怕會很棘手。
沈星源閉目不語,輕叩了一下面前案幾,良久輕吐了一句,「和他父親一樣短命,又有誰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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