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這家店挺大的,下面除了店面,旁邊是一個小倉庫,樓上也有三個房間,一個鎖著,一間關著,一間開著門,詹妮走到開著門的房間門口。
房間里擺著一件多層歐文絹紗的白色禮服裙,這種布料輕盈但很有質感,當然價錢也是非常昂貴,一般人就連有一條歐文絹紗的手絹都是奢侈。這條裙子的主人顯然不是一般的有錢。
小夥子背對著詹妮蹲在地上,剛才的圓臉婦人抓著一個小男孩的肩膀遠遠的站在一旁。婦人臉色煞白,小男孩一臉眼淚鼻涕,被母親嚇得只敢輕聲抽泣,手裡還緊緊的握著一塊粘糊糊化了一手的糖。
詹妮心中有了數,她輕聲問:「你好先生,可以問問出了什麼事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你可以幫我?」小夥子回過頭,他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看來這條裙子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你能怎麼幫我?」他機械的說。
詹妮走上前,果然看見裙子上有幾處粘著小塊黑色和黃色的碎糖塊,而且有兩處的位置還挺高,完全不能忽略。
雖然最大的也不過小指甲蓋大,但卻非常顯眼,即使弄下來,也肯定會將裙面撕破,這樣一來,等於說整條裙子都沒用了——詹妮可不覺得那位子爵夫人會穿打補丁的裙子。
詹妮蹲下身看了看,覺得以自己的手藝還是不成問題的,而且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我可以幫你在這裡綉上點什麼,遮住它,不過我需要一些東西,線,針,弓子。」
小夥子的眼睛一下子迸發出強烈的光芒,但馬上又黯淡下去,「你?你能幫我?但是……」
「反正你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這條裙子的價格可不便宜。」詹妮悠悠的補刀。
「湯姆……」圓臉婦人不安的叫了一聲自己的丈夫。
小夥子的眼神變幻良久,一咬牙,「好吧,請幫我……」
「哈弗夫人。」
「哈弗夫人,請我修補這條裙子,只要你能修好它,不管你想要什麼報酬我都可以答應。」小夥子也算是一個有魄力的人,為什麼同樣叫湯姆,我的丈夫卻是那樣的呢?詹妮悠閑的想。
「我需要桃紅色的絲線,多拿幾種來試試,還有白色的絲線和嫩黃的絲線。10號針和7號針,小號的弓子,刮鬍刀片,剪刀,還要一塊墊在膝蓋上的片子和塗在手上的油。」
小夥子很有行動力,馬上將東西準備齊全。詹妮坐在小凳子上,先比了比顏色,挑出可用的五種能用的線,將弓子上在裙子上,然後將裙子鋪在自己的膝蓋上。
見證奇迹的時候到了,湯姆做為裁縫出師還沒十年,但即使從他當學徒起,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神奇的手法。只見那位窮困潦倒的婦人先細細的將油抹在手上,並用力揉搓讓皮膚吸收,然後她捻起白色絲線,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將如此細的線一分為二,然後又一分二。現在白色的絲線細的幾乎都看不見了,這時她才將線穿在最細的針上,又插在皮子上。
詹妮用刮鬍刀將糖塊仔細的刮下來,小心的沒有拉扯到旁邊的絹紗。她舉起絹紗對光看了看,找到經緯線,然後用白色絲線將絹紗破的地方將經緯線封住,不讓它有機會繼續破下去。
詹妮飛針走線,在破洞上用白線粗粗縫出蛛網狀,然後換上一根針,在「蛛網」上用兩種桃紅和嫩黃的絲線沿著破口邊沿的形狀綉出一朵盛開的桃花,又將它牢牢的綉在有破損的邊沿。最後又將裙子翻過來,把最開始的「蛛網」仔細的剪掉。
以詹妮的眼光來看,這朵桃花不夠精細,完全是用來補洞的,但是在湯姆裁縫夫婦眼中看來,這已經是神乎奇迹了。
「怎麼樣?」詹妮拿下弓子,放下裙擺,展示給湯姆夫婦看。
「我的天哪。」湯姆不敢用手碰。這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在下面一層娟紗的映襯下嬌艷欲滴,好像剛剛從樹上飄落一般。「真是太……」湯姆簡直想不出能用什麼詞來形容,而他的妻子站在旁邊捂著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看來是還行。」詹妮見這兩夫妻的樣子,心中也有點小得意。她重複剛才的動作,將所有被糖粘住的地方都修補好了。最後將裙子像原來的樣子擺放好,詹妮站了起來,「好了。」
現在這條裙子完全不一樣了,剛才單調的白裙子,現在從左腰以下,片片桃花緩緩飄落,讓整條裙子在端莊之餘顯得有些俏皮和優雅。
「如果有可能,你可以作一條桃紅色的腰帶,左邊垂一點流蘇。」詹妮建議道。
「完美,真是太完美了。」湯姆激動的圍著裙子轉了兩圈,然後才將妻子和闖禍后睡著的兒子趕出房間,親自將門鎖好。
「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哈弗夫人。」湯姆搓著手說。
「希望那位子爵夫人不會介意我的手藝。」詹妮謙虛的說。
「不不不,我想她一定不會的。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一條裙子,她絕對不會挑剔。」湯姆激動的聲音都高了,然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訕笑了兩下,「哈弗夫人,您如此好心,幫了我的忙,救了我的命,我不知該怎麼感謝您呢?這樣吧,剛才您挑的布免費送您,還有二十鎊……請千萬不要嫌少。」湯姆滿臉漲紅的搓著手,他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那條裙子可能讓他得到二百鎊的報酬呢。
有錢拿詹妮自然不會拒絕,只是綉了幾朵花就有二十鎊,她攢了一年才有五鎊多呢。
「其實我本來還想買一打素色手絹和一些絲線的,你知道,我的家境不好,想綉些手絹來賣。」詹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這樣嗎?太好了,不如您將手絹放在我這裡賣吧?這次的手絹和絲線都當是我送您的,為了表示感謝。」湯姆立刻飛快的介面。
「您可真是一位善良的人。」詹妮滿意道。
帶著布和其他報酬,詹妮又買了一點生活必需品,然後才回到她那昏暗的小房子里。湯姆果然已經不在了,房子里瀰漫著奇怪的味道,但詹妮的心情很輕鬆:不管是上官珍珠還是久下奈緒子的知識和技能她都能熟練的運用,所以她決定了,不管是哪一個,都是她,有這些記憶一定是上帝的安排,她只要好好的運用它們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可以了。
將東西藏好,詹妮收拾了一下房間,將湯姆昨天帶回來的酒瓶收起來放在廚房:這些都能賣錢,也是今年詹妮能攢到錢的原因。
詹妮輕巧的在房間里翻動著,她已經翻過湯姆的衣服,他什麼也沒帶在身上,所以那些房契和地契一定還在家裡。
湯姆藏東西的本事並不怎麼高明,詹妮很快就在一個箱子里找到了所有的證件,甚至還有一些湯姆的小秘密。至於箱子上的鎖,在詹妮眼中完全不是問題,不過她倒是想起湯姆掛在脖子上的鑰匙。
詹妮覺得自己今天運氣不錯。她沒有拿走這些東西,而是原樣放回箱子里。現在還不是時候。
乘著還沒天黑,詹妮燒了兩大桶開水,將自己全身上下狠狠的洗了個遍,換上還換乾淨的內衣,又用剩下的熱水將衣服全部洗了,直忙到天黑了才坐下來休息。
還沒等詹妮將頭髮擦乾,就聽到一陣緊急清脆的敲門聲,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上午似乎預約了一位偵探先生。她只好去開門。
果然是那位偵探先生,他仍然穿著白天詹妮見到他時的那一身,還沒等詹妮將門完全打開,就一下子鑽了進來。
詹妮關上門,感覺那位先生站在陰影里瞪著她,但她一點也不急,先是就著燒著的爐子點了一盞小燈,又倒了兩碗熱水放在桌子上——她只有一個杯子,所以乾脆用碗裝水——然後將麵包切了兩片出來。
「吃嗎?」詹妮微笑著問,不等男人回答,她自己坐下來,將麵包一點點掰開放進嘴裡。
等詹妮將第一口麵包咽了下去,男人這才慢慢的走過來坐在詹妮對面,也掰了一塊麵包放進嘴裡。只咬了一口,男人就停住了,他看了看詹妮,詹妮仍然在慢慢的咀嚼,就好像她吃的不是什麼粗得吞不下去的黑麵包,而是剛從義大利運來的魚子醬似的。男人最終像詹妮一樣慢慢的咀嚼起來。
吃完麵包,又喝了熱水(好把麵包衝下喉嚨),詹妮這才問道:「說起來,我仍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人清了清嗓子:「福爾摩斯,夏洛克·福爾摩斯。」
詹妮點點頭,仍然帶著微笑說:「你好,福爾摩斯先生,我叫詹妮·哈德森,你可以叫我哈德森太太。」
夏洛克·福爾摩斯同樣點了點頭,沒有就「為什麼丈夫的名字是哈弗卻自稱哈德森太太」這點產生任何疑問。
此時在這昏暗小屋裡的面對面坐著的一男一女,還都不知道,在往後的日子裡,他們將會有怎樣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