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早晨的天空清透而明亮,微風輕輕穿過半開的窗,帶著米色的窗帘如漣漪輕泛,留下絲絲縷縷鮮活如水的清淡氣息。
房間里很乾凈,原本四人同住的宿舍此時只有左側靠窗的床位上還鋪著青翠的竹制涼席,床上的女子整個身體蜷縮在一起,淡紫色的薄毯只剩小小一角還搭在肚子上,明明是很安靜的睡姿,但是她緊蹙的眉心卻顯示睡夢中的不安穩。
微熹的晨光透過窗戶輕輕地打在眼瞼上,許輕鳶細長的眼睫微微顫動,露出一雙形狀清秀姣好的眼睛,她的眼仁很黑,光線透過她的瞳孔輝映出幽亮璀璨的光芒,似是不習慣如此明亮的光線,她的眼睛不自覺地微微眯起,顯出幾分不自知的茫然。
幾個呼吸后許輕鳶坐起身,已經適應的眼睛詫異而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明明已經死了,她看著自己的鮮血流了一地,隨著血液的流動身體越來越冷,呼吸越來越困難,手腕上的傷口劃得很深,原本刻骨的疼痛因為感知的遲緩也漸漸麻木,最後只剩下一點點失重模糊的意識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最後歸入混沌。
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許輕鳶清楚地記得自己是因為女兒的死心若死灰,加上患了絕症,才會無望地自殺,獨自一人凄慘地死在昏暗破舊的出租屋裡,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身處在大學時候的宿舍。
這是做夢嗎?
許輕鳶看了看自己白皙光滑的雙手,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胳膊,直到強烈的痛覺傳遍全身她才恍惚有了幾分真實感。
她快速地環顧四周,伸手拿過放在床頭的手機,摁亮屏幕,然後看著手機上的日期激動得瞳孔緊縮。
居然是真的,居然不是做夢,她居然真的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畢業論文答辯結束的第二天!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讓待自己如親子的導師失望,絕對不會為秦嘉澤而放棄自己的一切,既然老天選擇讓自己回到這一天,她一定會努力把握住屬於自己的機會。
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許久,許輕鳶終於沉澱下激動的心情,洗漱后換上白色的圓領t恤和深藍色的弔帶牛仔裙,搭配上一雙白色的帆布鞋,使自己整個人顯得年輕而又朝氣蓬勃,很好地中和了眼底因為上一輩子經歷而殘留下來的疲憊和抑鬱。
在食堂用了早餐后她慢慢地逛了一圈這個上輩子闊別八年再未踏足過、陌生而又熟悉的校園,然後摁響了導師家的門鈴。
房門很快就被人打開,門後走出的是一個頭髮花白,精神卻非常矍鑠的老人,他穿著舒適的家居服,身板筆直,一點都看不出尋常老人身上的那種老態。
「是輕鳶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你師娘出去買菜了,今天中午剛好留下來吃飯。」
老人開心地把她迎了進去,語氣神態里滿是對自己得意弟子的疼愛和驕傲。張顧家在華國地質大學珠寶學院當了將近四十年的教授,卻僅僅只收了兩個各方面都讓自己異常滿意的弟子,而兩個弟子中相較身為男性的顧意,他更疼愛這個在設計上面頗有靈氣和天賦,而性格又溫婉大方的小弟子。
時隔八年再次聽到導師慈愛的聲音許輕鳶得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為了不讓導師擔心她微不可察地垂下眼瞼,把眼睛里的淚意慢慢逼了回去。
「那我可是有口福了,師母做菜的手藝可真是一絕,自從實習開始我就一直想念的緊,就是老師不說,我也會賴在這裡蹭飯的。」
再抬起眼瞼時,她烏黑的眼睛里已經找不到丁點濕潤,反而萃染上了動人心扉的暖意。前世的今天她直到將近傍晚才過來拜訪導師,不僅拒絕了導師辛苦替自己爭取到的工作,還自此之後與導師斷絕了聯繫。她到現在還記得導師當時臉上深深的失望和痛心,更多的卻是對她未來的擔憂和焦慮。
「你啊也就是嘴上說的好聽,我和你師娘恨不得你天天過來,可是你呢非要我們三催四請的才肯上門。」
張顧家抱怨著,語氣里卻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他知道輕鳶是不想打擾他們怕他們累著,並沒有任何看不起或者不在意他們的意思,就因為這他才更加地憐惜和疼愛她。
他和老伴一輩子沒有孩子,對這個聰慧靈秀卻早早失去雙親的女孩他們真的是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的,珠寶設計這一條路看著璀璨耀眼,真正想要出頭卻是困難重重,趁著他還健在的時候,他想盡自己的能力儘可能多地為她謀划好未來,讓她的人生中盡量少走些彎路,這樣也可以讓自己放心。
「我這不是怕經常上門叨饒讓老師您看煩了。」
許輕鳶笑著扶老人在沙發上坐下,熟門熟路地從柜子里拿出茶葉開始沖泡,導師沒有其他愛好,就是好茶,所以漸漸地她也學會了泡茶,每次過來都要泡上一壺兩人邊喝邊聊天。
她泡茶的動作自然得一氣呵成,直到第三道茶湯,才把茶杯斟滿至三分之二處,恭敬地放到老人的跟前。
「一段時間不見,輕鳶泡茶的技藝倒是越發精湛了。」
張顧家細品了一番后滿意地點頭,一盞茶飲盡后他放下茶杯,慈愛的神色變成了談到正事的嚴肅認真。
「輕鳶既然過來了,說明昨天我給你說的事你已經仔細考慮清楚了,說吧,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老師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這句話導師在前世也曾說過,當時她的回答是拒絕,她甚至告訴導師,為了秦嘉澤她準備放棄珠寶設計師的工作而選擇成為一個家庭主婦,她不希望老師再為自己浪費心力。
之後第二天她拿到畢業證書和秦嘉澤北上帝都,出於對導師的愧疚,她不敢聯繫導師,就是臨死前的那幾天,也只敢偷偷躲在暗處看一眼已經八年沒有聯繫而愈加顯得年邁的老人,卻不敢真正上前和他相見,這一世她不會再讓對自己寄予厚望的導師擔心失望。
「是的,老師,我考慮清楚了。」
許輕鳶坐直身體,眼睛里是做出決斷後的堅定和認真。
「我考慮的很清楚,我喜歡珠寶設計,我決定去昊成珠寶公司面試,作為珠寶行業的龍頭,能夠破例拿到這個名額我知道老師肯定費了一番心思,我不敢保證什麼,但是我會努力,絕不會讓老師您丟臉。」
看著眼前異常認真的許輕鳶,張顧家滿意地笑開。
「好,好,好!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有這樣的想法老師很開心。」
張顧家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臉上的皺紋因為愉悅盛開成了一朵花,然而沒有開心一會兒,他臉上的笑意一頓,顯出幾分糾結。
「輕鳶啊,老師聽說嘉澤準備去帝都工作,昊成珠寶公司卻在魔都,你們這樣兩地分開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你有沒有跟他好好說說,要不老師再找找關係,讓嘉澤也去魔都,老師可不希望因為這份工作而破壞了你們兩人的感情。」
對小弟子的男朋友張顧家很是認真地觀察過一段時間,秦嘉澤此人的外表雖然看著和善可親、溫文爾雅,可是骨子裡卻有些自私狹隘,嫉妒心又強,而且還有著強大的野心,如果不是他和輕鳶從小一起長大,且他待輕鳶又真的好,輕鳶又把他看得很重,他也不會這麼糾結。
「這個啊就不用老師您擔心了,我會好好找他談一談,如果因為兩地分開就會影響到我們的感情,那隻說明我們的感情不夠深,怪不得任何人。」
雖然已經決定和秦嘉澤成為陌路,但是許輕鳶卻並不准備在這個時候告訴導師,她不希望讓導師替自己擔心。
前世為了秦嘉澤放棄所有她從未後悔過,她看重兩人之間的感情,並且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維繫那段婚姻,雖然最終結局慘烈,她恨,她怨,卻獨獨不後悔。
但是從死亡中醒過來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靜,她不再愛他,亦不再恨他,他對她來說僅僅只是一個認識的陌生人。
「那就好,感情的事情你自己有數就好,不是當事人也插不上手,你的大致情況我已經跟你顧意師兄說過了,說是說去參加面試,其實是他想見見你本人再做決定,畢竟如果進了公司你們兩人會相處很長一段時間,性格方面只有真正見面了才能了解。」
許輕鳶點頭表示理解,昊成珠寶公司向來只招在業內有名氣的珠寶設計師,還要考核他們的能力和品行性格,而她作為一個剛畢業的新手設計師,能夠有這個機會都是導師和師兄多次努力的結果,她當然不會有任何不滿。
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地聊著,直到師母回來許輕鳶幫襯著做了四菜一湯,三人開開心心地吃了飯,然後陪兩位老人散步消食,等到午睡時間她才告辭回到宿舍。
大四的宿舍樓里幾乎已經沒有了學生,許輕鳶關上門換好拖鞋坐到了書桌前,衣櫃里的衣服都已經裝進了旅行箱,桌上的東西也都已經清理的差不多,除了一台筆記本和幾本本子,就只剩下秦嘉澤大學期間送給她的禮物。
她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紙袋,把禮物一個不落地裝進去,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一錯眼卻看到左手尾指上好像有一圈不怎麼顯眼的緋色紋路,前世她的手指上根本沒有這一圈印記,把手指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又用手搓了搓,確定不是顏料不小心染上去的痕迹,許輕鳶正要仔細研究研究,電話卻剛好這個時候打進來,她只得暫時作罷,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嘉澤」二字摁下通話鍵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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