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半夏白朮天麻丸
「扣扣…」蘇清站在門前,平緩了一下呼吸,然後輕敲了兩聲。
「誰呀?」等了一會兒,門被打開,露出一張可愛的圓臉,桔蔻粉嫩嫩的臉頰上還帶著睡暈,身上的衣服有些鬆散,看的出來是剛剛從床榻上起來。
看到站在門邊的蘇清,桔蔻揉了揉眼睛,聲音還有些迷糊道:「蘇清姐姐?」
「桔蔻,細辛怎麼了?」一把拉住桔蔻的胳膊,蘇清猛地跨進門內,直截了當的道。
「細辛姐姐?」聽到蘇清的話,桔蔻猛地睜大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被蘇清抓住的胳膊也是陡然一顫。
看著桔蔻愈發蒼白的面色,蘇清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緊緊的掐住桔蔻的胳膊,聲音帶上了幾分寒意,「細辛到底怎麼了?」
桔蔻的臉上顯出幾分為難和害怕,她一把將蘇清拽進了內房,又走到房門口左右觀望了一番之後才關上房門,轉頭對著蘇清道:「今日細辛姐姐進去伺候昭儀,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被拖了出來,說是要杖刑五十。」
「我本想著給那行刑的小太監塞點銀兩,沒想到茯苓姐姐端著把椅子就坐在了旁兒,說是昭儀叫看著。」
「然後呢?」蘇清的手按在一旁的鑒台上,白細的手指尖摳進鑒台上放置著的一朵翠玉珠花上。
「然後結結實實打了五十杖,人都要沒氣了,現下也不知道送回來沒有。」桔蔻的聲音在蘇清愈發冷凝的眼神下漸漸壓低。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上前一步,蘇清比桔蔻略為高挑了幾分的身形,死死的壓制在她的頭頂。
「…是…是茯苓姐姐不讓我說…」
「砰!」
「…啊!」桔蔻驚叫一聲,踩著精細的繡花鞋驚慌後退。
寬大的鑒台上,那面水稜鏡被蘇清一下就揮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中間夾雜著幾朵細碎的珠花,被壓在碎片下,也變了形。
「好,真是好的很!」蘇清咬牙,帶著紅印的手緊緊攥起,提起裙擺便跑出了桔蔻的房間。
披香宮很大,前前後後的院子就有很多,蘇清抬頭看了看炎熱的太陽,腳步迅速一轉,沖向了披香宮的小前門。
披香宮的小前門那裡,青石地磚被烤炙的火熱,中間擺放著一張長形紅漆木凳,細辛雙手雙腳被縛,整個背部血肉模糊,臉上蒼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色。而她的身旁,竟然是空無一人。
蘇清努力忍住眼中漸漸升騰起來的熱意,用力的將綁住細辛的麻繩扯開,手指小心翼翼的輕輕撫過她早就勒成紫紅色的手腕。
拿出帕子擦了擦細辛汗濕的額頭,蘇清的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細辛?」
細辛纖白的手指微微抖動,目光渙散,嘴唇上都是被咬出的鮮血,在慘白的臉上尤為刺目。
「沒事的,來,我帶你走。」小心的避開細辛的傷口,蘇清將她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然後扶住她的腰,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挪去。
正午十分,熱氣彌散,呼吸之間,空氣裡面似乎都帶上了幾分薄熱。
蘇清帶著細辛一步一挪的往前走著,那挽在細辛腰間的手漸漸被蘊熱的液體浸濕,刺鼻的鮮血味一點一滴滲透進蘇清的鼻腔之中,讓她忍不住的開始哽咽。
天氣燥熱,再加上失血過多,蘇清將細辛放在床上的時候才發現,細辛的衣服上都是冷汗和血水。
從床底拖出原主留在那裡的藥箱,蘇清抖著手拿出一把尖頭的剪刀,然後又雜七雜八的抓出一大把用白色瓷片裝著的藥丸,一股腦的放到了細辛塌旁的綉墩上。
手裡握著剪刀,蘇清的目光落到細辛那幾乎和背部血肉黏成一團的衣服。
撩起寬大的袖子,蘇清看了一眼處於半昏迷狀態的細辛,終於是狠下心動起了手中的剪刀。
像細辛這樣被罰了的宮女,如果沒有上面的命令,是不會管你死活的,最多也就是偷著從醫女那裡拿些藥物。
但是細辛這般重的傷,在這三伏天的日子裡,不是傷口潰爛致死便是活生生的被折磨致死,所以蘇清才大著膽子自己處理細辛的傷口,好在這具身子原主醫理方面的記憶她還記得一點,現在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細辛背部的衣服已經和那傷口黏在了一起,在加上那不斷冒出的冷汗浸濕了傷口,蘇清的剪刀每動一下,那混著膿水的血水便流淌下來,沾滿了她的手。
細辛的呼吸很是細微,蘇清擦了一把自己冒著汗的額頭,從那堆白瓷瓶子里倒出一顆天麻丸,直接便塞進了細辛的嘴裡。
這天麻丸是蘇清最為熟悉的一種藥物,因為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它對於減輕皮外傷的痛苦,都是用的及其頻繁的。
蘇清手裡的天麻丸叫半夏白朮天麻丸,顧名思義便是用天麻半兩、芎二兩,加入半夏,白朮,共研為末,煉蜜做成的丸子,如芡子般大小。但是蘇清怕藥效不如現代的好,便又給細辛塞了一顆。
還有一些其它的藥物,都是原主那個御醫老爹留給她的。蘇清不了解藥效,白瓷瓶子上面的字也只是勉強認識一些,便只好給細辛又多塞了幾顆其它的平常藥物,但又怕藥丸屬性相撞,不敢再多喂。
吃了藥丸的細辛呼吸明顯平緩了許多,蘇清那些一直懸著的心也是微微放下了一點。但是她看著細辛被她處理了一半的背部,眼裡還是忍不住的湧出一些酸澀。
細辛一向喜歡那種顏色淺淡一點的衣服,但是此刻那淡粉綠的衣衫,被血水浸透,透出一種微黃的暗色,凝結在一起的青紫血塊與邊緣潔白的雪膚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細辛?」看著視線明顯清醒了一點的細辛,蘇清把身上的帕子纏成一團,遞到她的嘴巴道:「我要幫你把後面的傷口處理一下,可能會比較疼,你先咬著這帕子。」
細辛微微張開嘴,蘇清的目光在她乾裂腫脹的下唇上閃了閃,卻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把帕子塞進了細辛的嘴裡。
蘇清拿著剪刀的手在抖,她身上出的汗估計不會比細辛少,但蘇清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因為那血肉模糊的後背一點點被沿著衣物撕開,就好像是在剝人皮一樣。
終於將衣服和傷口分離,蘇清迅速的幫細辛清洗了傷口,然後又細心的將藥膏塗在了她的背上,最後用白色的綢布輕輕的覆蓋在上面。
做好所有之後,蘇清慢慢的舒出一口氣,她的手抖的不像樣子,上面都是粘膩的血水,看著就讓人感覺觸目驚心。
細辛纖弱的身子伏趴在榻上,早就疼的暈了過去。她那慘白的面色映襯在綉粉色的軟枕上,更顯出羸弱和蒼白。
洗了帕子,蘇清慢慢的幫細辛擦拭額頭和臉龐,心中酸楚難耐。
她本以為,茯苓心高氣傲,蠻不講理,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的債,來日必要她加倍償還。
整理了一下身上雜亂的宮裝,蘇清幫細辛換好葯之後看了看漸漸西沉的日頭,終於起身朝小廚房走去。
小廚房裡圍了不少的人,上次碰見來拿歸脾湯的那個小太監站在三個小宮女中間,侃侃而談。
「那個李經娥啊,我今日在御花園見到,真是國色天香,那身段風流的樣子…嘖嘖…」
「真的呀,怪不得連跳了兩級,從美人被變成了經娥。」
「是呀,可真是好福氣。」
聽到小宮女嘰嘰喳喳的羨慕聲音,那小太監搖了搖腦袋,壓低聲音道:「其實要我說啊,這李經娥的容貌,卻還是比不過我們的蘇清姐姐,就連那應昭儀,恐怕也…哎呦…」
「呀,蘇清姐姐,您怎麼這時辰來了?今日可沒有聽說昭儀要傳什麼葯膳呢。」正對小廚房門口而站的小宮女狠狠捏了一把那小太監,臉上有些尷尬的對著蘇清笑道。
「閑著也沒有什麼事,就過來看看。」蘇清提起裙擺,慢慢的走進小廚房,看著三三兩兩的小宮女有些驚慌的朝著自己行宮禮。
「沒什麼事便下去吧。」嘴角淡淡的勾起一抹笑,蘇清的目光落到那正躬身後退的小太監身上,「小佺子,你留一下。」
聽到蘇清的話,那小佺子身體一僵,雙手交握在腹前,垂著腦袋,有些忐忑的走到了蘇清面前。
「坐吧。」指了指那小佺子身後的小板凳,蘇清的聲音與平日里沒有什麼兩樣。
「蘇清姐姐,您就別折煞奴才了。」小佺子苦著一張臉,縮著身子站在原地。
輕笑一聲,蘇清沒有勉強,目光在小佺子身上掃視了一遍道:「聽說在這披香宮裡,你的消息最是靈通?」
那小佺子聽到蘇清的話也沒有否認,他微微抬頭看了看蘇清,臉上陡然顯出一抹緋紅,但隨後便像是受驚似得立馬垂下了腦袋,聲音有些嗡嗡的道:「蘇清姐姐是有事想問奴才?」
「不錯。」走到小佺子的身旁,蘇清微微側頭,對著小佺子的耳旁輕聲道:「你可知今日,為何細辛會被罰?」
因為蘇清的突然湊近,小佺子面色酡紅,但是在聽到蘇清的話后,臉上顯出一分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