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十九十四章
?瞿鸞欠路寰不止一次人情,好容易人家張嘴了,於情於理,瞿家都必須幫。
更何況,這事兒還跟杜秦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把心急火燎的女兒攆回學校,瞿將軍一個人在書房裡想了好久,這才撥了個電話。
眼下正值換屆大選的緊要關頭,各路人馬的弦都綳得緊緊的,平時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現在也變成了西瓜,實在由不得他不謹慎。
方部長被人找過來的時候還是滿頭霧水,等弄明白了原委之後,沉吟片刻,「老兄,這事兒如果真這麼單純也就罷了,我能不賣個人情么」
更何況對方代表的可是瞿將軍,跟他死皮賴臉扒上的那位表叔實力不相上下,甚至功勞更甚的老前輩
來人一聽,笑笑,「不過就是一紙審批函,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東跑西顛也不容易,何必呢。」
方部長連連嘆氣,「老哥您也別裝沒聽見的,關鍵是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啊。」
他要是早知道姓路的小丫頭背後還站著姓瞿的,當初一準兒「出差」去,也不至於現在捧著個燙手的山芋原地跳腳。
「杜家的二爺,您知道吧,他是倒文派的中堅力量,一直主張肅清文娛圈,削權加控,貌似這個什麼路,路寰是吧,之前得罪過他,您明白我的難處了吧?」
來人輕輕笑了聲,旁敲側擊的說,「他也快三十歲的人了,跟個小姑娘過不去,以權壓人,有點不地道吧?」
方部長還依仗著杜家,這次也是機緣巧合了才入了杜秦的眼,自然不敢多說,只是干打哈哈。
他也難呢,要是放在平時,頂多收點錢也就算了,可誰讓杜秦不知從哪兒聽到風聲了呢?
杜家二爺放出話來,他敢不聽么
這下好了,瞿家的人也攙和進來,熱鬧了。
給過,得罪杜秦;
不給過,得罪瞿家
唉,難啊
兜兜轉轉幾天,這事兒就被人有意無意的捅到杜老爺子跟前了。
周末杜秦回家吃飯,任憑他說什麼老爺子都板著臉一言不發,飯後直接把被喊到了書房。
「你也是出息了,」老爺子重重的哼了聲,「跑去跟一個小姑娘較勁,挺光榮的吧」
正垂首聽訓的杜秦一皺眉,「誰又在您眼前嚼舌根子了?您別聽他們瞎嚷嚷,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兒。」
「你不用給我打岔」老爺子把眼睛一瞪,「越活越倒退,平時學的東西都吞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丟臉。」
他們這一代人都是一點點從下面爬上來的,沒有太深厚的文學藝術修養,被惹毛了就匪氣橫生,輕易不罵人,一罵就是狠的。
杜秦雖然平時也經常挨訓,可還是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爸,您來真的?就為了個外人刺兒我?」
老爺子哼了聲,端起茶杯喝水,也不看他,「最近風頭也緊,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好好獃著,以後不許你胡亂插手,聽見了么」
然而杜秦攥了攥拳頭,卻還是梗著脖子丟出一句,「不行。」
「你說什麼?」
杜老爺子和瞿將軍之前是戰友,有著類似的經歷和極度相仿的暴脾氣,生平最見不得晚輩頂撞自己。
杜秦這一句,一下子就勾起他的火來了。
「好啊,翅膀硬了,敢跟老子叫板了」
「爸,」杜秦把心一橫,索性跟他叫起板來,「我都這麼大人了,難道還不能有點發言權了嗎?」
「屁的發言權,」然而杜老爺子完全不吃這一套,桌子拍的震天響,「在老子面前你有什麼發言權,用不著你去外面學的些花花道道跟我賣弄,用不著」
杜秦毫不退縮,綳著青筋跟他對吼,「不就是個三流小作家嗎,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些人,怎麼了咱們爺兒倆至於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大動干戈嗎?」
「什麼無關緊要的人,」老爺子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那是功臣之後,人家的爸媽是得過國家貢獻勳章的」
「勳章勳章,」杜秦不耐煩的念了幾遍,無比暴躁,「那算哪門子的勳章?他們又算哪門子的功臣是上過前線還是扛過槍?在鏡頭跟前發□□,掉幾滴貓尿就把一頓人糊弄的暈頭轉向,還功臣,依我看根本就是佞臣,專門幫某些人推行愚民政策的奸臣」
「混賬」見他越說越不像,杜老爺子怒目圓瞪,拍案而起,「這些話也是你該說的嗎?還不給我住嘴」
杜秦脖子臉通紅,頭腦發熱,激動的情緒完全不能控制,「爸,這麼多年了,您就一點兒也不覺得憋屈嗎?天下是你們打下來的,你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到頭來就只剩下個空架子,可是那些人呢,耍耍嘴皮子就身居高位,我都替你不」
「混賬」
杜老爺子終於還是一巴掌揮了過去,「你,你真是昏了頭了。」
杜秦還要再說,老爺子又是一巴掌,終於把他打懵了。
「爸?」
「別叫我,我沒有你這麼能的兒子」
杜老爺子被氣的頭暈,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真是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讓他跟那些烏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養廢了也比養歪了強。
聽聽,聽聽,這都說得些什麼混賬話
在對待文娛圈人士的態度上,杜老爺子始終是堅定不移的中立派,任你雨打風吹,我自巋然不動。
在他看來,套句文縐縐的話說就是,任何事物的存在和發展都有其必要和合理性。
就跟地里的莊稼一個道理,社會的發展也是一個興盛繁榮萎縮的大循環,這是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擋的。
飽暖思淫慾,話糙理不糙,只要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人們在滿足的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需求之後,必然會尋求更高層次的精神充實,誰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國民變成一群吃飽喝足之後只知道發獃發飆發瘋的傻子
近百年前,文化娛樂曾經有過空前的大繁榮,在經過了幾十年的沉寂之後,另一場新的大繁榮又近在眼前。
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不是你想要阻止你不接受,就能避免的。
所以即便這幾年倒文派頻頻動作,各種集會和呼籲愈演愈烈,他始終不曾動搖。
什麼樣的人吃什麼樣的飯,你自己在這行混舒服了,難道就不許別人通過另一種途徑過上好日子了嗎?
天底下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老爺子一直都知道杜秦對文娛圈存在偏見,連帶著也不待見那些文人,不過他不能強迫所有的人都跟自己保持同樣的意見,也就由杜秦去了。
現在是民主時代,人人都有發表自己見解的自由和權力,一家人觀念南轅北轍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只要不越雷池,大家都不會過多干涉。
可讓杜老爺子萬萬沒想到的是,隱藏在自家兒子溫和外表下的,竟然是這麼驚世駭俗的想法和理念
他扶著桌子喘了會兒氣,指著杜秦道,「你,從今天起給我縮起脖子做人,規規矩矩的做好本職工作,職責之外的事情一概不許插手」
「爸,你太**了」杜秦大聲喊道,「你不能這樣」
「老子不這樣就只能看著你作死」老爺子想來想去氣不過,揚起胳膊來又是一巴掌,「少跟那些狐朋狗友發瘋,文娛圈的事情也用不著你插手,你算老幾,肚子里才幾滴墨水就敢大放厥詞打著老子的旗號出去狐假虎威,瘋的你」
見杜秦還要死犟,老爺子大吼一聲,「還敢頂嘴,少給我打馬虎眼,你敢摸著自己的良心,拿咱老杜家祖宗的臉面發誓,說這事兒不是為了給你自己公報私仇?」
杜秦的眼睛刷的瞪圓了,緊咬著牙關在原地憋了半天,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終究還是不敢。
見狀,老爺子重重一哼,「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老子的臉面都給你丟盡了,你站著挺高躺下也挺長的一個大男人,竟然這麼小肚雞腸,還不如個娘們兒」
「爸」
有史以來頭一次被自家父親罵的這麼狗血淋頭,被戳穿了小心思的杜秦臉上火燒火燎,恨不得能撲上去把對方的嘴巴堵上。
可是他偏偏又不敢……
「怎麼,受不了了?我說錯了嗎,人家老瞿好心好意的把姑娘介紹給你,你不好好珍惜,這也就算了,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你轉頭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讓我以後還怎麼有臉去見老夥計?」
「臉面臉面,」杜秦也被氣昏了,口不擇言起來,「您就只顧自己的臉面,那我的呢?啊?我跟小雀兒本來談的挺好,就是那個姓路的丫頭片子,天天兒的胡說八道,帶著她往那些烏煙瘴氣的地方亂鑽,文娛圈的能有好東西嗎」
杜秦這明顯就是鑽到牛角尖去了,他本來就對文娛圈的人有極大的偏見,結果好不容易能跟小時候的青梅竹馬談戀愛了,人家還對他不來電,最後偏偏好死不死的又遇上路寰,這不就順理成章的轉嫁仇恨,攢到一塊大爆發了么。
換句話說,就算當時跟瞿鸞走得近的不是路寰,照樣被他記恨上。
「我,」老爺子讓他氣個倒仰,「老子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混賬來,我今天非打醒你不可」
轉眼一個星期就過去了,路寰見瞿鸞始終沒來消息,就知道肯定遇上了麻煩。
路錚和徐曼雖然關心,可又怕自己一問會平添女兒的壓力,只好裝作不知道,天天兒的躲在床上胡亂猜測。
最後還是司遠斟酌再三,倆人出去吃飯的時候漫不經心的順了一嘴,「出版社的事情,還沒苗頭?」
路寰停下筷子,盯著他看起來。
司遠下意識的抬頭,做好了傾聽的準備。
結果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不知怎麼的就有點發毛,「怎麼了?」
路寰突然撲哧一笑,單手托著下巴,一下下的攪動著盤子里的麵條,「終於有人問了。」
她的思維跳躍性太大,經常莫名其妙的腦洞打開,司遠承認自己經常摸不准她的思維方式,只好謙虛的求解答,「然後呢?」
路寰聳聳肩,豎著指頭數,「我爸和我媽是這樣,紀姐是這樣,甚至連公演迫在眉睫的露露也這樣,在你們眼裡,我就這麼脆弱,脆弱的連點打擊都接受不了?」
聽她這麼說,司遠就知道他們都白擔心了,「關心則亂。」
路寰不置可否,轉頭去看外面的車流如織,「估計小雀兒那丫頭快要把自己逼死了,肯定整天心驚肉跳的,萬一我按耐不住打電話問她了,她還不得嚇死哈哈」
司遠失笑,「又惡趣味了。」
路寰理直氣壯的說,「都是你們自己腦補的,明明就可以直接問我啊,卻偏要走彎路,哼,這是對我的不信任,嚴重的傷害了我的自尊」
真要說起來,她能不擔心不著急嗎?
那麼多人跑前跑后的忙活了這麼久,只差臨門一腳被攔下,心中的窩火和懊惱就別提了
很著急,很擔心。
可光著急有用嗎?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瞎著急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她相信瞿鸞已經在竭盡全力的幫忙,接下來能做的只有等待……
兩人說說笑笑玩到很晚,把路寰送回家之後,司遠又立刻編寫了訊息,分別發送給路錚徐曼高露,甚至是紀清潭。
不同的人不同的角色位置還要注意使用不同的語氣和措辭,弄完這一切之後,司遠感覺到了不亞於開一次商業會議的疲憊……
雖說能者多勞什麼的,可當這麼多人的期望全部壓在自己肩頭時,那種壓力還真不是蓋的。
再說瞿鸞。
她雖不至於像路寰猜測的那樣坐立不安,可也著實食不下咽了一把。
這丫頭在學校裡面等啊等,整天掰著指頭數日子,數日子的同時還要時刻留心,生怕錯過家裡來的訊息。
結果等了快十天還沒消息,她坐不住了,趁晚飯時間打了報告回家。
一進門她就劈頭蓋臉的問,「爸,還不行嗎?」
瞿將軍正跟媳婦兒對坐著喝茶,聽見她轟隆隆進門,連頭也沒抬,「急什麼」
瞿鸞不幹,「能不急嗎,這麼多年了,師姐好不容易拜託我辦這麼一次事兒,我要是再辦不成,以後可真就沒臉見她了」
瞿將軍終於從茶杯上方抬起眼來看看她,然後就是一疊聲的搖頭嘆氣,「你這個性子啊,倒真是該跟你那個師姐學學。」
瞿鸞一激靈,心肝兒亂顫,「她,她來過了嗎?」
瞿將軍一下子就樂了,「人家好端端的來這裡幹嘛?」
說著又是一番感慨,他也不蠢啊,怎麼生了個女兒時不時的就這麼呆呢?
瞿媽媽抿嘴兒笑了會兒,招手讓她過去,「人家正主都能沉得住氣,這些日子該寫書寫書,該上學上學,一點兒看不出浮躁來,怎麼落到你身上就跟夾了尾巴的貓似的。」
瞿鸞老半天沒吭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那到底怎麼樣嘛」
瞿將軍長出一口氣,幽幽道,「給你師姐提個醒吧,讓她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要變天了。」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