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上)
那個時代,京城叫長安。市集內商鋪林立,鶯歌燕舞,文風盛行,一幅太平繁榮的好景。
盛世,才子輩出,無不聰慧好學,博覽群書。成年後,都喜離家出遊,生活清貧,與宗教苦行僧和正直的窮人,還有一些隱者來往。在長安的街市上漫遊,或郊野的酒館里,通常會遇見無數言談精妙,道德精湛的人。脫俗高雅是那時的風行,人人追而捧之。一些世家子弟,商賈人士也紛紛效仿。他們生活無憂,然而生性淡泊,不喜入仕,更厭倦囂煩的人際往來才避居人群。他們時而隱居郊野,時而出沒於公候宰相之家,有著廣泛的人緣和浩淼的心境。他們不需要太多的紅塵情孽來滋擾,不需要風月來映襯。他們本身就像清水蘭花一樣潔白明凈。偶然他們也會寫動人心魄的情詩,但那只是文人間常玩的把戲,自屈原始,香草美人就不再單純是香草美人。她們是男人心壁上最飄揚出塵的理想之花,託言美人而已。越是寫得形象動人,現實中這類男人為了理想和抱負對女性可能越是淡漠無謂,持近而遠之的態度。
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有些不同流之人。他們認為高雅脫俗不是講究風花雪月就能真正達到的,踏踏實實做事,認認真真做人,為國為家為朋友盡綿薄之力,也是人生快事。」京城四少」就是把這個理念奉行得最徹底的人。
「京城四少」是相國之子冷如天、新科狀元衛識文、京城首富獨子齊頤飛、還有時下皇上最欣賞的四王爺向斌四個人的雅號。他們四人賺錢的賺錢,做官的做官,喝酒吃肉,遊山玩水,人生快樂之極。但他們卻不是頑絝子弟,也會路見不平,不計錢財解人危難,助人為快,讓京城人很是敬重,京中女兒莫不以為嫁到此四家為榮。而這四家又以向家最為尊貴,京人家有小女初長成,稍有點顏面,家境又不錯的,莫不打破了頭想攀附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幾年了,只聽說向王爺又做了一件為民為國的大事,又立了一項什麼什麼大功,卻從未聽說哪家佳麗入了向王爺的眼。
這一切,傷透了多少顆待嫁女兒心呀!
京城西郊,有處好景。一面秀麗的湖泊綴在群山之間,環湖植滿了梅樹。有商家臨湖建了處茶樓,喚作「觀梅閣」。一到臘月,臘梅花開,嫩黃的骨朵襯著湖面的晨霜,和著山裡的薄霧,再是那陣陣飄來的花香,這觀梅閣就宛如世外仙境。
冬日觀梅閣,茶香四溢,客人如潮。臨窗的好位,正對湖面。湖面有雪,還不太大,一片一片如柳絮飛揚,湖畔梅樹林立,隔著窗,就可聞到梅的清香。這種佳處,自是留給常客的。
掌柜的一臉笑意,對著一位含笑賞景的秀美公子打著招呼:「柳公子,老規矩,您就一壺茶。可今天點心不錯,要不來點。」又對一邊侍候的兩位清秀小侍點點頭,「青言、藍語兩位小爺,有一陣子不見了,可好?」
青言笑著回禮,客氣地回絕:「都好著呢,謝謝大掌柜挂念。點心就不必了,您也知我家公子不吃外食的。還有,掌柜您比我家公子年長,無需用敬稱,當晚輩稱呼就可以了。」另一邊的藍語拿出一件灰色包袱,笑吟吟地說道:「是啊!那樣子會折了我家公子。這觀梅閣我們可是常客,每次您老人家都對我們格外照顧,我家公子很過意不去呢。這裡有件尋夢坊冬日的布襖,公子特意讓王娘繡的面,用羊毛和棉做的里,特別暖,送給你家夫人以作謝意。」
老掌柜一愣,心中尋思:這王娘,可是這京城最出眾的綉工,還有這尋夢坊,開在京城最繁榮的鬧市區,從頭飾、手巾、鞋襪到嫁衣無不為新人定做,而且件件獨特。京城內嫁衣娶媳都以購得尋夢坊的新衣為豪。尋夢坊主便是這瘦弱單薄的柳公子。今兒這棉衣,兩者合一,可是千金難求,家中的老婆子不知會喜成什麼樣呢?這禮也太大了點吧!老掌柜想到這兒,忙擺擺手,「不成,我又沒為柳公子做下什麼,這番大禮怎能收?」
藍語把衣衫往掌柜的手中一塞,「哪裡的話,掌柜在這湖邊建了這閣,讓我家公子喜歡得不行,這就足夠了。又不是多大的禮。日後,你家公子成親,我們尋夢坊自會用心呢。」掌柜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看著柳公子白玉似的面容,暗嘆:真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年紀輕輕,知書達禮,生意做得又好,人又長得特俊,不知以後是哪家閨女之福呢?不枉平時多疼他了。這才喜滋滋地謝過,口中也換了稱呼:「慕雲,我代我家夫人謝過了。從現在起,你到這裡,不要見外,就當自家般自由。我看你的身子太單薄,我讓下面給你特別地做點什麼,如何?」
柳慕雲溫聲解釋:「老掌柜,你的茶太美了,我怕別的食物蓋了這味道。再講,晚輩愛的是臨窗的好景,其他不重要的。」
「那好,你先賞著景,有什麼儘管對我說。今兒,客人都沖初落的雪、初綻的梅而來,我下去照應著。」
「您請便。」
老掌柜樂呵呵地捧著衣衫下了樓,嘴裡竟然還哼起了一支曲子,讓青言藍語抿嘴直樂。
沒有再抬首,也不想顧左右,柳慕雲輕嘆一聲,白凈的雙手捧著茶碗,暖著冰涼的手指。再好的茶都只是取暖的作用。從小到大就吃不來外面的東西,是兒時家人寵養留下的劣根,改不了了。來這兒,只是為這份水霧縹緲的湖色,梅香四溢的長堤,愛觀梅閣的雅和靜,還有老掌柜的親和體貼。這裡是京城中唯一願意常來坐坐的地方。
「茶涼了吧,換壺熱的。」害怕嚇著公子,青言輕柔地遞過茶碗,重新砌上一杯。公子緘默不語時,就是神遊四方了。這麼多年,太了解他了。
接過暖暖的茶碗,柳慕雲回給青言一個微笑。青言、藍語年年長自已幾歲,從小到大一直在身邊問寒問暖。走過十多年風雨,這份情已不是「主僕」二字能夠包括了。」都坐下吧!你們吃點熱的點心,也喝些茶。我再坐會就走。」
藍語點頭,招來小二,重新要了壺熱茶,點了些點心,兩人分作兩邊坐下,文文地吃著。今日的景色真是不錯,不多久,隔壁的桌子紛紛坐滿了。
柳慕雲痴痴地捧著茶,對著窗外出神。天氣太冷了,寒冬的子真是難過。藍語憐愛地看看抖嗦的公子,心中不舍:這大冷天地看什麼景,有事沒事就愛往這兒跑。在家中多好呀,爐火暖暖的,看書畫畫也很不錯,哎,我家的小公子呀!「一壺碧螺春,再來幾份熱的點心。」低沉磁美的嗓音是剛來的鄰座客人。」兄長」,柳慕雲忽地低呼一聲,驀地轉過身,只見身後一位高大俊逸的男子正探身坐下,杏黃的衣衫華美富貴,想來應是王府人家。那朗目濃眉以及嘴角的笑紋和兄長好像,可惜他不是。柳慕雲晶亮的大眼不禁潮濕了,心情低落,往事突然湧上心間,又是夢,心疼欲烈,忙慌亂地迴轉身,看著窗外。青言藍語相互對視,納悶公子的行徑,不解地看看對面,不是熟識之人啊!鄰座客人身後站立的幾位魁梧家丁,察覺著對面的視線,狠狠地回瞪了過來。
青言生氣地避開視線,低聲對公子說:「公子,不早了,我們該回了。」又近年關,尋夢坊中的訂單更多,公子都是整夜整夜地描樣、畫圖。書房內燈光徹夜不熄,十幾盤爐火都暖不了公子的身子,真怕他又凍了。
「哦!」柳慕雲窘迫地轉過身,放下茶碗。藍語拿出一件精紡的羊毛與絲織成的駝色披風包住公子纖細的身子。柳慕雲情不自禁地又轉過視線,再尋一眼那似曾相識的面容,真的好象故去的兄長啊!目光所落,正對那人一臉溫和的笑意,他不禁覺身渾身暖意,含淚回了個真心的笑容。青言藍語張開的嘴驚得不知合攏,公子怎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和善?
那人忽地站起,翩翩走來。」王爺?」家丁想上前攔阻,卻被一個凌厲的眼神喝住。那人愛憐地看著眼前這位瘦單的公子,一種莫名的關懷從心內油然而生,恨不得此刻為他抹去眼中深深的憂鬱。」外面風雪正勁,不著急的話,再賞會景,如何?」溫馨親和的詢問,如冬日暖陽融化了柳慕雲臉上的清冷。他乖巧的點頭,那人伸出手,他竟然把手放在了那掌心,眼神迷濛,相隨著來到鄰桌坐下。兩邊跟隨的人全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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