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離恨恰如青草,更行更遠還生(上)
「朕真的輸了嗎?」皇上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棋盤,只差半子呀,也太不心甘了。
向斌微微一笑,輕搖手中的摺扇,熱天下棋可真不是什麼舒服的事,他邊拭汗邊說道:「臣弟承蒙皇上相讓,僥倖勝了半子。」
皇上白了他一眼,還僥倖,今日,他都輸了三盤了,這盤滿以為勝券在握,卻還是輸了。哎,他棋藝是真的不如王弟呀,不過,這下棋並不是他的本意,輸就輸了吧!招招手,讓太監撤了棋盤。宮女送上蓮子湯,兩人各吃了一碗,覺得滿身的暑氣都隨著這清涼的湯去了。
「王弟,天色還早,屋內悶熱,隨朕到花園裡走走。」皇上說道。
向斌起身看看窗外,明月高懸,樹枝輕動。」也好,外面有些風,想必涼快點。」皇上揮揮手,讓一班隨從退下。兩人走出門外,沿著花徑徐徐踱步,就象兒時在向王府,他年長些,向斌年幼些,兩人夜裡總要在園子里呆得很深才肯上床睡覺。向斌自小便知護著他,敬著他。
皇上欣慰地看著向斌:「王弟,算來朕登位也快十六個年頭了,時光飛逝呀,從前呆在向王府的日子好象還似昨日。」
向斌點點頭,「我也覺得一年老似一年。」
皇上哈哈大笑,「你比我小,你若老了,朕豈不是更是老老頭子呀!」
「哈,皇上,你可是萬歲,年輕著呢!」向斌打趣道。
「去,」皇上推了向斌一把,「不過,王弟,說實在的,你最近頭上白髮多了幾許呀!」
向斌沒有答言,幽幽地看著遠方,這還不是蒙某人所賜,想她的三百六十五夜呀,夜夜都是鉅心的念啊!
「王弟,那天和王妃談心,她一直嘆息,說你遲遲不肯娶親,讓她很是煩悶。從前,我也一直不催你,讓你自由。但你現今都三十好幾,也該收心,娶妻生子了。向家可只有你一個兒子。」
向斌苦笑笑,「不急的!一個人也很好,自由如風。」
「這可不象你講的話。莫不是你心中有個女子?」皇上試探道。
向斌向前緊走了幾步,低聲回道:「皇上,你不要為臣弟操心,這種小事,臣弟會好好解決的。」
皇上不滿他的顧左右而言他,還小事呢,明明是人生大事,他想了想,說道:「蒙古國公主寶格格,聽說能歌善舞,嬌美大方,現已到邊境,為了禮數,你就代朕迎接如何?」
「迎接可以,但請皇上可不要打什麼主意?」向斌鄭重地說,皇上那點心思,他可是一眼明了。
「知道!」皇上失敗地看著向斌,「朕一定不會逼你娶你不想娶的女子,但如果你中意於她,朕可就把她指給你。」從邊境到京城,也要個三月二月的,一路相隨,王孫公主,難免生情,誰知他會不會動心呢?如他不動心,那自已就勉為其難收下吧!只怕皇后又會許久關門彈琴不理睬他了,哎,為人兄長的苦心哦,皇上不禁都為自已感動了。
向斌點點頭,「那好,我明日便起程去邊境,母親那邊,請皇上多費心了。」
「那是自然,莫談王妃,貝兒朕還不是時時念著,就怕冷如天讓她受個氣,吃個苦什麼的。」
向斌仰面大笑,冷如天會嗎?從沒有看誰疼妻疼得那樣大驚小怪,整天一幅一刻不見如隔三秋的傻樣,唯妻是從,只有貝兒欺他的份,哪有他讓貝兒受氣的理。
皇上也笑了,「想不到如天那小子真是換了性情,這是我們貝兒之福呀!想當初,朕還很擔憂呢,他那一臉的粗悍樣。」
可不是嗎,向斌笑了,這世上的姻緣哪裡是看得相配便幸福的。抬頭看看天,月已到中天,星星晶亮而又繁密,想必明日一定是個大晴天,適宜起程。從邊境回來后,也該出去走走,尋尋那個不知回來的人了,二年啦,不知她現在可好?不能再等了,再等不到,他真怕頭髮就全白了。
因兩國修好,邊境無戰事。兩國商賈往來,帶動了邊境一帶的經濟發展,邊城呈現出一片富饒安寧的景象。
向斌一路走來,只覺青山綠水,阡陌縱橫,樓台林立,店鋪一家挨著一家,集市物品琳琅滿目,居民安居樂業。向斌不得不感嘆遠離戰火是多麼的明智。
邊城知府一接到快馬來報,早早便在城門守候。看到遠處旌旗飄飄,大隊人馬井然有序地走來,忙打開城門,領著一班同僚,列隊迎接。
向斌溫和地笑笑,彼此行了禮,對於所見所聞,他大大地對知府褒獎了一番,一併送上皇上對前線三軍將士的獎賞。知府喜顏於色,引領著一班人馬進了官邸。等收拾妥當,方才請到花廳用飯。
花廳內早有身著異域衣衫的一男一女在等候了。男子年歲長些,見了向斌,右手放到胸前,彎身施禮。向斌謙讓著回禮,知府忙介紹:「這位是蒙國使臣,奉命送公主進京,這位便是公主寶格格殿下。」
向斌不禁有點吃驚她怎會在此,再想想蒙國女兒自小在草原長大,與中原禮儀不同,心中便瞭然了。」公主一路辛苦了!」他含笑招呼道,草原女子比中原女子身材高些,深目高鼻,長相英氣,不似中原女子的秀麗,向斌不禁想像皇上見到她後會如何形容。
「你便是文武全才的向王爺嗎?」寶格格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向斌。草原女兒不會掩飾,情感都寫在眼裡。
「不敢,我是向斌,那些只是傳聞,當不了真。」在她灼熱的目光里,向斌有點不太適應。」我是代皇上來此接公主回京,如公主方便,我們明早便起程如何?」
寶格格笑了,「父王說京城繁華壯麗,不象這邊疆,茫茫草原,千里戈壁。到京后,你會陪我到處看看嗎?」這王爺俊雅高貴,寶格格越看越心悅。
向斌小心地說:「我想到京后,皇上一定會找人好好陪公主逛逛京城的。」
「那你呢?」寶格格不禁失望地問道。
「我是皇上臣子,自然還有很多份內事要辦。」
「那我們就不能常見面了嗎?」
「公主,」使臣微笑著拉了一下寶格格,「向王爺晝夜趕路,早已疲憊,請用餐吧,王爺還要好好歇息呢!」
知府也趕忙說道:「對呀,各位,請!」眾人分賓主坐下,菜一道道上來。
使臣擔憂地看著公主,她根本無心吃飯,目光始終含情脈脈地停留在向王爺的身上。君主一直交待,一定要讓公主嫁給中原皇上,而不能指給什麼王爺,日後,公主為皇上生個一男半女,方才能永保兩國和平,使臣不禁祈禱:真主呀,保佑公主不要生個意外。
一席飯吃得有些沉悶,菜結束,彼此便早早告了別。使臣送公主回房后,思來想去,不太放心,想想還是來到公主房前。寶格格並沒有睡下,兩眼晶亮,獨自依在桌邊想著心事。
「公主,請開下門。」
寶格格回過神來,打開門,「怎麼了,使臣。」
使臣掩上門,神情慎重,「公主,你雖是女子,但生在君王家,身份特殊,有些事便由不得自已。」
寶格格點點頭,不解地說:「我知呀,寶格格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公主,這次去中原,是與中原皇上成親,你記得嗎?」
這一刻,寶格格的心倏地一沉,臉色發白,喃喃地問:「王族不是也可以嗎?」
「公主不遠萬里去京城,難道只為嫁一個王孫公子?公主,你肩上的使命是兩國的安寧呀,你想草原永遠牛羊成群,牧民安居樂業嗎?」
寶格格心灰地轉過身,無力地說:「我懂的,但王爺不也是皇上的弟弟嗎?」
「公主,王爺只是皇上的臣子,嫁了他只是普通的王妃,而你如做了皇上的正妃,日後生下子嗣,便是與蒙古國世世代代血脈相牽,這是隔不斷的親情呀。」
寶格格慘白的臉上,淚水縱橫,「不要說了,使臣,寶格格會遵守諾言,嫁給中原皇上。」
使臣終於放下心來,看著公主哭花了一張臉,不禁心點心疼,安慰道:「聽說中原皇上親和儒雅,風度不凡。公主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寶格格含淚一笑,「多謝使臣,去休息吧!我想靜一靜。」
使臣欲言又止,嘆口氣,開門出去。
燈殘,夢盡,一抹似水的柔情,在心間,點點滴滴地洇散,如歌,如訴。寶格格哭了又笑,笑后又哭,一個人思思想想,只覺無法呼吸,不禁開門到院子里走走。淡淡的月光下,有一個身影在院中走走停停,相伴著一兩聲輕嘆。
雖是初見,但那身影卻已刻在心中,寶格格心抖了一下,顫聲喊道:「向王爺。」
向斌驚了一下,看到是寶格格,笑了,「公主也沒睡呀!」月光下,看到她臉上淚痕閃閃,他當她是離鄉心傷,忙勸慰道:「公主,不必擔心,京城雖遠,但人情濃厚,民風純樸,公主會喜歡上的。」
寶格格哽咽地點點頭,「我知道!王爺不是疲倦了嗎?為何還不睡?」
向斌一笑,那表情有點無奈,「我在擔心一個人,擔心得我越想越怕,不敢睡去。」
「那人是個女子嗎?」寶格格緊張地追問。
「應該說是個孩子,任性的孩子。」他剛剛睡著,忽然夢到慕雲喜歡上了別人,一下子驚醒,知道是夢,卻還是感到撕心般的痛。他不敢再睡,屬性起床走走。只恨不得此刻便回京城,交了差,天南海北尋她去。
「你對她真好!」寶格格幽幽地說,他心裡原來有一個人呀,失落地打量著他憂心的面容,他不是她的,好羨慕那個孩子!
「夜寒濕冷,公主還是回房休息吧!」
「嗯!」到底是草原上長大的女子,性情磊落,知他有了心上人,便再不留戀地轉過身,把他的影子從心中抹去。
向斌看著公主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長長的,想起皇宮裡高高的院牆,不禁對她滿心地同情起來,又是一個可憐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