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19

艾莉西亞深吸一口氣，好歹按捺住自己不要跳過去抓住那傢伙一頓咆哮，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轉過頭去，道：「沒想到你倒是蠻有雅興的嘛，大半夜不睡覺，跑來跟蹤我。」

只見在艾莉西亞身後的，果然就是這些天來陰魂不散的朱莉。

聽到艾莉西亞的話，朱莉用自己手中的摺扇掩住下半張臉，叫人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只有聲音依然輕緩，不緊不慢地還擊道：「怎麼比得上肖恩你有雅興呢？」

她意有所指地睨了地下管道的入口一眼，語氣裡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

如果是別人，被朱莉這樣一說肯定要生氣，稍微沉不住氣的甚至都會把自己的目的抖落出來，來為自己深夜跑下水道的行為提供一個正氣凜然的理由。

但艾莉西亞不是「別人」。

所以艾莉西亞理直氣壯道：「對啊，我就是這麼有雅興的人！怎麼，吃你家小魚乾啦！」

朱莉一噎，險些沒氣歪了鼻子。

——你可以有一次按照常理出牌么？！

為什麼不來反駁她？你身為貴族的風度和榮譽感呢？

沒等朱莉緩過氣來，艾莉西亞又道：「我去清理下水道做好人好事去了，別跟著我！」

丟下這句話，艾莉西亞推開門，憋著口氣就衝進了地下管道裡頭，只留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朱莉。

去清理下水道？

鬼才信你啊！

竟然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這種低劣的謊話！

表臉！

朱莉抬腳想要跟上，但是一看那瀰漫著惡臭的入口和長滿青苔滑溜溜的路面，頓時又遲疑起來了。

這種地方……這種地方可真是……

她是以五色鳥為族徽，高貴的安諾家族的人！她是貴族！她怎麼能……怎麼能夠去這樣的地方……

朱莉幾乎要在這惡臭的入口面前敗退下去，可艾莉西亞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了黑漆漆的通道里，就連踩著水的腳步聲都快要消失不見了。

那個叫肖恩的臭小子半夜來到這地方，肯定有古怪！

但如果她再猶豫下去的話，就再也跟不上他了！

朱莉一咬牙，撩起長長的宮廷裙，從裙子里抽出一柄輕巧鋒銳的匕首，用力一劃。隨著「哧啦」一聲，那除了好看之外就只有礙事的長裙，就這樣被她改成了短裙——雖然是十分難看的短裙。

朱莉皺起眉頭，厭惡地看了這破爛的裙子一眼，也不再多磨蹭，扯下鯨骨裙撐后就大步走進了地下管道裡頭，腳下的速度比起艾莉西亞來說，竟然還要快一些。

完全沒想到抱著貴族風度不放的朱莉會跟著她走進下水道裡頭，於是在擺脫了朱莉的視線后，艾莉西亞就放慢了腳步，走得十分悠閑。

這地下管道裡頭，除了中間那條流淌著讓人不忍再看第二眼的不明漂浮物的「河」之外，還有兩條窄窄地供人行走的道路，雖然上頭布滿了滑溜溜的青苔，但對於基礎數據堪比初級騎士侍從的艾莉西亞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有問題的是這曲曲折折的道路。

也不知道當初修建地下管道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這地下的管道蜿蜒曲折，四通八達，就像是一座小型迷宮，讓第一次進來的艾莉西亞險些迷了路。

但還好，艾莉西亞的探查術是無視障礙和幻象的，而地下管道里也偶爾有幾根照明的火把，於是在她找准了那古怪的地下空間的方向後，就一路向前，除了偶爾走進死路折返之外，竟然沒再遇到別的阻礙了。

花費了一個多小時后，艾莉西亞終於站在了那巨大的地下空間的上頭，當她打開探查術低頭向下望去時，她竟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在地下管道的下方，那巨大空間裡頭的建築，依然影影倬倬看不清楚，但直到艾莉西亞走到這裡后，她才發現，在地下空間的深處，竟有無數淡綠色和淡藍色的物品，甚至她還隱約看到了淡金色的影子！

如果說淡綠色的物品，是象徵著精良級，那麼淡藍色的物品應該就是精英級了，而淡金色……

「傳奇……」

艾莉西亞喃喃著：「這裡……竟然有傳奇級別的東西？？」

在莫大的興奮過後，艾莉西亞心中第一時間升起的，竟然不是貪慾，而是恐懼。

艾莉西亞十分清楚，隱藏著寶物的地方，往往也隱藏著危險，而其中被隱藏的寶物越是強大，那麼被隱藏的危險也越是恐怖。

在這裡，格拉格小鎮的下方，如果只是藏著精良級的物品，艾莉西亞可能大喜過望，直接衝下去了；如果有精英級的物品，那麼就是意外之喜，錦上添花……但是傳奇級……

「傳奇級啊……」

艾莉西亞喟嘆。

在這些天里，艾莉西亞也沒有少翻閱原身的記憶，同時也按照原身的記憶來跟引導小精靈對照，以便艾莉西亞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和能力。而其中被艾莉西亞翻出來的，就有一件武器——教廷聖劍。

艾莉西亞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十分混亂的大陸。

因為在這大陸上，除了魔法師、騎士和牧師的區分外，還有傳說中的魔族。

有魔族，當然也就有魔王，就好像有教廷就必然會有聖女。

在大陸上的眾多傳言中，魔王是為了滅世而來的。他力量強大，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比那些魔法師更神秘更恐怖，就連高階騎士都擋不下他的一擊。

關於魔王的記載，艾莉西亞看到過這樣的一段話：「那一天晚上，他推倒了高山，填平了河流，將城市化作虛無。他喚來風雨，喚來雷電，將國家變作灰燼……他是魔王，是人類與世界的敵人！」

按理來說，能力這麼叼爆的魔王大人，想要毀滅這片大陸應該就是分分鐘的事，但如果大陸真被魔王玩完了，那就沒她艾莉西亞了。

所以，魔王並沒有毀滅大陸。而他不毀滅大陸的原因，卻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教廷的存在——準確來說，是「聖子」的存在。

是的，有魔王，有教廷，有聖女。

但拯救大陸的人，卻是聖子殿下。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位聖子殿下，是個女人。

這種槽多無口的感覺。

算了不去管它，總而言之，正因為要對抗魔王，所以很久以前的高魔時代，教廷和魔法師們就花費了數年，搜颳了大陸上所有的頂級材料，做出了一件武器，那就是聖子殿下手中的「聖劍」。

關於這聖劍是如何叼爆，書上又是怎麼讚美它的暫且不提，關鍵是，當艾莉西亞指著書籍上聖劍的圖片，向引導小精靈詢問聖劍的級別時，引導小精靈十分無情地告訴她——這只是一件金色傳奇級別的物品而已。

被教廷奉若之寶，數代流傳下來，保管得嚴嚴實實的聖劍，都只不過是一件金色傳奇級物品……那麼這一件呢？這一件埋藏在格拉格小鎮的下方的傳奇物品，又是從什麼時候流傳下來的？其中又藏著怎樣恐怖的危險？

只要想想自己每天生活睡覺的地方埋了這樣一個巨大的「炸彈」，艾莉西亞就感到頭皮發麻。

可是……就這樣離開嗎？

總覺得有點兒不甘心啊。

雖然理智告訴她，離開這裡，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但是……寶山就在眼前，她空手而歸就算了，難道連看都看不上一眼么？

艾莉西亞看著腳下，愁眉苦臉。

好像去看好像去看好像去看好像去看好像去看好像去看好像去看好像去看……

艾莉西亞不知不覺鼓起了臉，眼巴巴地看著下頭無數件這樣顏色那樣顏色的東西，心裡頭就像有爪子在撓。

「我……就去看一眼……真的，我就看一眼！」

艾莉西亞這樣跟自己強調。

「我就去看一眼，遠遠地看一眼，絕對不會手賤過去拿！」

所以……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對！這樣就可以了！

艾莉西亞下定決心，就開始找起了地下空間的入口來。

因為有探查術這麼個神技，只不過是幾分鐘，艾莉西亞就找到正確的入口，掀開地下管道一旁的石壁，露出了黑黝黝的只容一個人進去的洞口。

要不要進去？

唔，這個是肯定的，不過讓她找個火把先。

就在艾莉西亞扭頭打算摸個最近的火把時，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哼，還是被我找到了吧！」

艾莉西亞：「……」

這是怎樣的一種精神！

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懷！！

她都要感動哭了好吧！！

艾莉西亞無言以對，扭過頭去，看著「河」對面的朱莉，嘴角忍不住一抽。

只見在遠處火把那黯淡的照明下，此時的朱莉早就沒了她一直強調的「貴族的矜持」「貴族的風範」或是「貴族的什麼鬼」，現在的朱莉，一身長裙成了短裙，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金色長發披散在肩上，呆毛亂翹，臉色通紅，額頭上也有隱約汗漬，狼狽得就像被人打劫過一樣。

可朱莉卻是完全沒有察覺，只是洋洋得意地抬著下巴，看著艾莉西亞，道：「我告訴你，別想輕易甩開我，除非你答應接受我的資助，成為我的預備騎士！你想想，這明明對你沒有壞處，不是嗎？」

——你好煩哦！

艾莉西亞翻了個白眼，但還不等她說話，對面的朱莉就迫不及待地跳過「河」。

——欸？等等！

瞥了一眼腳下的青苔，艾莉西亞心中有不好預感。

而下一刻，預感成真。

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青苔，朱莉腳下一滑，身體一晃，眼看就要掉進身後的「河」里。朱莉臉色大變，生生在半空扭過身來，向著另一邊，也就是艾莉西亞撲了過來。

不算輕的重量猝不及防撲在艾莉西亞的身上，艾莉西亞一個沒站穩，腳下也是一滑，就向後倒了下去，而恰巧，艾莉西亞的身後，正是她找到的地下空間的入口，而更巧的是，這個入口，是一個向下的滑梯。

於是，艾莉西亞就這樣，跟朱莉一塊兒，咕嚕咕嚕地從那滑梯滾了下去，好一會兒后才噗通兩聲，一前一後地落入了地下水中。

當艾莉西亞落入地下水的第一刻，就被那冰冷刺骨的地下水凍得一個激靈。她嗆了口水后，慌忙憋氣，用手腳扒拉著，調整了一下方向，浮上水面。

「還好我會游泳。」

艾莉西亞苦著臉想著。

「不過這地下水也太冷了吧？」

艾莉西亞浮在水面上，扭頭四顧，這才發現不遠處就是實地。

被凍得不行的艾莉西亞連忙遊了過去，抖抖索索地爬上岸，而直到艾莉西亞站在岸上后，朱莉才有氣無力地游過來，顫抖著手爬上來。

艾莉西亞脫下外衣，一邊擰水一邊看著朱莉，幸災樂禍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跟著我亂跑！」

朱莉坐在地上，抬頭瞪了艾莉西亞一眼，但卻罕見地沒有回嘴。

艾莉西亞一怔，接著不知哪兒來的微光，仔細地看著朱莉，這才發現朱莉面色青紫，氣息微弱，好像過一會兒就要斷氣了一樣。

艾莉西亞遲疑道：「你很冷？」

朱莉抖了半天後，這才咬牙，一字一頓道：「你·說·呢！」

體質十五點比牛都強壯的艾莉西亞表示完全沒有壓力。

艾莉西亞沒再說話，自顧自擰著外套，直到把手裡的外套擰得半干后，這才用力一抖，披在朱莉的肩膀上：「呶，外套借你，雖然沒什麼大用，但應該會暖和一點。」

朱莉肩上一沉，那帶著幾分艾莉西亞的溫度的外衣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她抬頭看著艾莉西亞，愕然瞪大了眼：「你……」

「你不是……」朱莉喃喃道，「你不是……討厭我嗎？」

「對啊！」艾莉西亞瞪著朱莉，「你簡直不能更煩！」

朱莉：「那你——」

艾莉西亞：「但這跟我借你外套有什麼關係？」

朱莉獃獃地看著艾莉西亞，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沒再理會朱莉，艾莉西亞直起身來，扭頭觀察著這個地下空間。

「現在最重要的……果然還是要先找到出路啊。」

在艾莉西亞身後，朱莉抓緊了肩上的外套，慢慢低下頭來，又一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眼中浮出的神色複雜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