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8

於是，幾乎理所當然地，只是一個過招，艾莉西亞手中的大劍就被挑飛了。

四周終於瀉出了竊竊的笑聲，雖然礙於羅傑在場而馬上又消失不見，但那隻漏出一瞬間的嗤笑卻依然叫艾莉西亞感到了難堪。

「連劍都拿不穩的你，想要成為騎士？」

那個紅髮男人看著艾莉西亞，聲音里沒有帶上什麼嘲諷的語調，可艾莉西亞那過人的感知，卻依然叫她察覺到了他的不屑。

艾莉西亞閉了閉眼，儘管心裡叫囂著不甘不忿，想要大聲辯解，想要告訴這個可惡的傢伙「如果她能夠輕易擊倒他那麼她還來學什麼」……等等，但最後艾莉西亞只是平靜地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道：「我會打敗你的。」

而在這之前，所有的解釋都只不過是借口。

但——

艾莉西亞補上一句，道：「我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

是的，這一天不會太遠。

就在剛剛，艾莉西亞已經看清了，眼前這個男人，叫做埃德加，十一級，換句話說也就是，他剛剛成為正式騎士沒多久。

從什麼都不會的普通人，到一個正式騎士，這中間的距離對於別人來說，太過遙遠了，可是對於艾莉西亞來說，這只是一級到十一級之間的距離而已。

只要有足夠的經驗，有足夠的技能，她就可以一直一直一直往上走，沒有桎梏，沒有盡頭，所以艾莉西亞相信……不，她堅信，她會超過埃德加。

可艾莉西亞相信的東西，不代表他人相信。

不用艾莉西亞看，她都知道練武場中其他人是什麼表情和眼神，但她卻沒有去關注他們，只是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埃德加，而作為一個正式騎士的埃德加，竟然被艾莉西亞看得有一瞬間心虛！

「希望你的行為能像你的話一樣堅定有力！」

埃德加敷衍了一句后，也不再看艾莉西亞，只是隨手指了個初級騎士僕從，說：「巴特，你來教導肖恩少爺基本鍛煉法和基本劍法——混小子們！都在看什麼？繼續訓練！！」后一句話卻是對著練武場一旁看熱鬧的騎士僕從們吼了起來。

於是，圍在兩人身邊的騎士僕從們散去，一個面容有些木訥的少年站了出來，向艾莉西亞點了點頭，道「肖恩少爺好。」

這……難道不是埃德加來教導她嗎？

艾莉西亞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這才發現羅傑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這是代表著，在練武場里，一切都由埃德加來做主嗎？

艾莉西亞忍不住咬了咬唇，可與此同時她又十分明白，現在只不過是一級渣渣的她沒有絲毫不滿的權利——就算她是貴族，是領主的「兒子」，可一個小小男爵的兒子，在正式職業者里也算不上什麼。更何況現在的她根本就沒有讓人重視的力量。

——她想要變強。

變得比很多人……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強！

再一次地，艾莉西亞感到了那想要變強的迫切的心情。

於是，艾莉西亞也沒有更多的廢話，直接向巴特請教，開始一板一眼地練習起了入門的基礎劍法。

而艾莉西亞不知道的是，一直暗中觀察著的埃德加看到她平靜的反應，不由得摸了摸頭，嘀咕道：「難道真的是來學習的？」

可是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基礎，還成學成什麼樣？

想到艾莉西亞剛剛的眼神，埃德加有些嘆息地搖搖頭。

有些事，沒希望就是沒希望，再怎麼掙扎都是沒有用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埃德加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另一邊，艾莉西亞完全沒有感受到埃德加的諸多內心活動，只是奮力讓自己揮劍的姿勢更標準、更有力。

可有時候，毅力是不能夠頂力量用的。

作為一個力量加成后也只有七點的人，就算艾莉西亞再怎麼咬牙堅持，可沒到十分鐘，艾莉西亞就感覺自己雙手酸軟，本來就沉重的大劍更是舉都舉不起來了。

——這樣不行。

艾莉西亞想著。

——要想一個更好的辦法。

於是艾莉西亞轉過頭，指向了從一開始就很在意的、在圍著練武場跑步的少年們，說道：「他們在做什麼？」

巴特木訥地回答：「鍛煉體力。」

這個巴特還真是踢一下動一下啊。

艾莉西亞瞥了巴特一眼，道：「他們怎麼鍛煉的，就只是跑步而已？」

巴特搖搖頭，指向練武場一角里堆積的像是鐵塊的重物，道：「負重跑。」

沉吟了一下，然後在腦子裡問引導小精靈，道：「我可以讓你為我制定一個最完善的鍛煉計劃嗎？」

引導小精靈道：「在錄入成功的情況下，可以。」

「什麼意思？」艾莉西亞皺眉問。

引導小精靈詳細解釋起來，艾莉西亞這才知道，原來，萬用系統本身就有制定鍛煉計劃甚至於優化劍法等功能的。但是這卻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要宿主準確無誤地將原本的劍法做一遍，錄入系統，然後系統才能開始分析。

艾莉西亞聽了這番解釋，不由得皺眉道：「可是我只需要基礎的鍛煉方法，這樣也需要錄入？」

「沒錯。」引導小精靈說。

艾莉西亞抱怨道：「這太不人性化了吧！」

引導小精靈說：「因為『萬用系統』作為高級輔助工具，本來就沒有錄入基礎服務系統。」

艾莉西亞：「……」

這話真是好有道理，讓她無言以對。

「所以說，只要我能夠完整練完一遍基礎劍法，你就能夠錄入它，然後為我提供一套更好的、更適合我的劍法，對吧？」艾莉西亞道。

引導小精靈糾正：「是『準確無誤』地練出一套劍法。」

「我知道了。」

艾莉西亞點了點頭，向著練武場的重物走去。

「順便，我的身體會因為鍛煉而出現不可逆的傷害嗎？」

引導小精靈道：「作為萬用系統的宿主，只要血量沒有見底，你就不會受到不可逆的傷害。」

「原來如此。」艾莉西亞笑了笑。

而原本站在艾莉西亞身旁的巴特，在看到艾莉西亞走向練武場的另一端時，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木訥之外的表情，結結巴巴道：「你……你要去哪兒？」

艾莉西亞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應道：「從最基礎開始。」

從最基礎開始嗎？

巴特看著艾莉西亞的背影，抿了抿嘴。

老實說起來，巴特其實也並沒有他表現出的那麼木訥——真正木訥到底的人，是不可能成為騎士僕從的——但他卻必須表現得木訥，一來是為了保護自己，二來是為了讓眼前這位肖恩少爺覺得他沒有用處，向埃德加提出換一個人來教導。

所以，他明知道這位嬌嬌弱弱的貴族少爺真正應該開始的地方應該是練武場一旁的跑道空地，也知道他根本就不適合一開始就上手大劍這麼重的東西，但——既然埃德加都沒有提醒這位少爺，他一個小小的初級騎士僕從又多嘴什麼？

再說了，就算他說了，又有什麼用，一個貴族少爺，能夠沉下心來揮舞大劍已經是很不錯了，難道還奢求他像平民一樣，在泥地里摸滾打爬嗎？

這怎麼可能？

可偏偏，這位肖恩少爺卻用行動告訴了他——可能。

甚至於這還是肖恩少爺自己領悟到的，完全沒有經過他的提醒。

巴特感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就連遠處埃德加不經意投過來的視線都像是刀子一樣，叫巴特感到一種莫名的惶恐。

——他做錯了嗎？可是，最開始輕慢肖恩少爺的人，難道不就是埃德加大人嗎？！

所以……所以他怎麼會做錯？！

他沒錯！

巴特一咬牙，追上了艾莉西亞，道：「肖恩少爺，您不能過去，那裡太髒了，一點都不符合您的貴族風範！」

艾莉西亞奇怪地看了巴特一眼，道：「真要有什麼貴族風範的話，我還來這裡幹什麼？」

這話真是說得太有道理了！

巴特目瞪口呆。

「不……不是……」

巴特足足愣了三秒后，這才反應過來，追上艾莉西亞的腳步，道：「可是……可是肖恩少爺你……」

「夠了！」

一聲冷哼在兩人身邊響起，艾莉西亞和巴特扭過頭，詫異地發現埃德加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兩人的身邊。

艾莉西亞疑惑道：「埃德加？」

而巴特卻緊張了起來，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結結巴巴道：「埃……埃德加大人……我……」

埃德加沒有看巴特，只是隨意揮了揮手，道：「你不用再來教導肖恩少爺了。」

巴特臉色一白：「埃德加大人，我——」

「霍恩，你過來！」埃德加打斷了巴特的話，向一旁路過的人招了招手。

霍恩？

是誰？

艾莉西亞扭頭望去，視線越過埃德加，落在他身後走來的一個高大的人影身上。

他穿著一身堅硬的鎧甲，走動間發出的冰冷的鐵器摩擦聲似乎帶著天然的威懾力，叫人聽得心驚膽戰，而偏偏他又過分高大，因此儘管艾莉西亞知道在這裡不會有人對她不利，但霍恩的靠近卻依然叫她不由得繃緊了背脊。

「埃德加大人，什麼事？」

霍恩向比他足足矮了兩個頭的埃德加恭謹低下頭來。

埃德加懶懶地向著艾莉西亞一指，道：「從今以後，你來教導肖恩少爺。」頓了頓，埃德加看似隨意地加了一句，「用心一點。」

巴特的臉越發漲紅，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在埃德加的注視下怎麼都張不開嘴，反而像是不堪重負似地低下頭去。

到了這時，就算粗神經如艾莉西亞，也感到了不對。

她直覺想要說點什麼，可是想了想又發現完全不明所以的她，就算想說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而似乎也是為了不讓艾莉西亞多嘴，下一刻，埃德加就對艾莉西亞說道：「霍恩已經當了五年的高級騎士僕從了，有什麼不懂的，你都可以問他。」然後又轉向霍恩，道，「先帶他去基礎訓練，連大劍都拿不起的人，不先去負重訓練，在這裡拿著把大劍比劃什麼！」

艾莉西亞到底只是粗神經，不是傻，所以埃德加這樣的話一出，艾莉西亞瞬間就明白了。

她不由得望向了巴特，而巴特也望向了她，眼裡滿是哀求和恐懼。

艾莉西亞笑了起來，向著霍恩走去，在同巴特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拍了拍巴特的肩膀，道：「明天也要繼續努力啊！」

原本在艾莉西亞走向霍恩時已經開始絕望的巴特呆立在了原地。

——這是……

這個意思是……

他……可以繼續留下來嗎？

巴特原本開始變白的臉又一次漲紅，連同他的眼眶一起開始發紅。

一旁的埃德加也聽出了艾莉西亞的言外之意，向著巴特嗤了一聲，到也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只留下巴特一個人獃獃地站在原地。

在跟霍恩去基礎練習場的時候，引導小精靈道：「你不生氣？」

艾莉西亞坦然道：「怎麼會不生氣啊？」

引導小精靈說：「既然你生氣，為什麼還要為他說話？如果沒有你剛剛的那句話，他就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還是說你覺得他不該受到懲罰？」

「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可是——」艾莉西亞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描述出自己的心情，支吾了一會兒，這才勉強道，「可是這不值得啊。」

「如果是別人……那麼我當然不好說什麼，可是如果是我的話……說到底他也沒做什麼嘛，我雖然生氣，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說什麼的話，他肯定會被趕出去的。」

「他只是沒有認真對待我而已，這樣就被趕出去……太不值得了。」

是啊，太不值得了。

就算是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的艾莉西亞，也知道作為平民的巴特，想要成為一個騎士僕從是多麼地不容易。

這樣的人，如果只是因為對她一時的輕慢，而被否定所有的努力話……太不值得了。

「所以……既然我不原諒的代價是這麼大的話，那我就原諒他好了！」

艾莉西亞想了想，點了點頭，聲音輕快。

「沒錯，雖然我還會生氣，但是我原諒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