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這個玩家不是人
難熬的夜晚，林宇徹夜未眠，他深深感覺到惶惶不安的人心，面對紛亂的局勢，恐怕每個人都有離開遊戲的打算，只是礙於面子，誰也沒主動提出離開的要求，但如果有人說要走，只怕馬上就一鬨而散。
他也有點想走，身體不歸大腦掌控，在那無人的角落裡，真的能生存得很好嗎？會不會突然間就嗡地一聲，自己和同伴們都陷入死神的魔掌？到底怎麼樣才能從紛亂的局勢中看清命運的前途呢？
天亮了，揉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獨自來到絕頂峰，正打算上去同皓月議事，突然看到亞罕獃獃地站在山下，仰望著絕頂的高峰。與那山對比，他渺小如個沙礫。
「亞罕！」林宇叫了他一聲，亞罕回頭，模樣把林宇嚇了一跳，他眼神獃滯，形容憔悴，一夜之間彷彿蒼老十歲。
「你……你怎麼了？」林宇驚問。
亞罕慢慢在一塊大石上坐下：「我是個怕死的人。」
「你昨晚去哪了？」林宇從他的模樣看出他昨晚沒有在居室。
亞罕撕著自己的頭髮：「我們完了，我們出不去了！」
林宇頭腦轟地一聲，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你……你試過了？」他盯著亞罕的手鐲，他手鐲已被扭動過。
「我怕死……」亞罕聲音顫抖：「我是個膽小鬼，我昨晚好害怕。我想一個人偷偷離開遊戲，我不知道在亂七八糟的局面我到底是不是能活下去……我……我……」
林宇明白了，亞罕昨晚想扭手鐲離開遊戲，可是失敗了，手鐲根本不起作用，他們確確實實困在遊戲中了。
「怎麼辦啦？」如同受傷地狼發出絕望地嚎叫，亞罕撲在石頭上：「我不想在這裡面呆一輩子！我們什麼時候會死？他們會不會突然拔掉插頭？我死了。我的中國女孩誰來照顧？怎麼辦？怎麼辦？」他嗚嗚哭了：「我們完了！我們完了！」
「你別這樣！打起精神來！」林宇把他提起來，捧起他的臉：「你看著我！你看著我！」亞罕雙眼含淚。盯著林宇，那眼神中儘是絕望。
「我再告訴你一句中國話，天無絕人之路！」林宇晃晃他的身體：「你看好了，我們都是高手，我們已經從一次又一次的絕境中活了下來，以後不會例外，沒什麼能難倒我們。困難是暫時的，你明白嗎？我們現在只要找到敵人，給他致命一擊，然後離開遊戲，到現實中去名利雙收，如果你現在自己就垮了，他們就贏了！你振作，一定要振作！不能等敵人沒來我們就垮了！」
亞罕雙眼無神：「敵人……敵人在哪？我什麼都看不到。我們該幹什麼？」
林宇咬住嘴唇：「我不知道，但我們一定會找到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個騙子！」亞罕被死亡地壓力逼得發狂，掙脫林宇：「我們死定了！我們死定了！」
「亞罕！亞罕！」林宇上前按住他，可是亞罕發了瘋一樣掙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呆在這鬼地方！」兩人滾成一團。
這時雷豹和金晶、溫晴晴都跑來了，看到兩人在地上翻滾掙扎，大吃一驚。林宇大叫：「按住他！」雷豹上前死死抱住亞罕：「冷靜點！冷靜點！」
撲通，三人在地上亂動了好久，亞罕力氣用盡，喘著粗氣伏在地上，雷豹和林宇一身大汗，溫晴晴和金晶看著這一幕，雙手都顫抖著。
「我要回遺忘之地！」雷豹站起來對林宇道：「我必須回去。」
林宇一愣：「你不能走！」
雷豹喝道：「現在出這種事了，我們的身體還在那鬼地方不知成什麼樣了，你叫我們怎麼安心？我不放心我弟弟，他們一定也知道這件事了。村子會成什麼樣子？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得去！我得去！」
「你不能去！」林宇攔住他：「你聽著，從我們進入遊戲。就好像處處有人與我們作對，我們有敵人，我們真地有敵人！他們就希望看到我們這樣，自亂陣腳，我們要保持計劃不變，我們要找出這個敵人……」
「你瘋了！」雷豹倒退一步：「什麼敵人？我們已經被放棄了！我們只要活著逃出去就行了，你還要對付誰？你喜歡冒險是吧？可我們不想陪著你送死！」
「那你能去哪？」林宇大喝，面孔漲得通紅：「找到小雕和玄野又怎麼樣？你出得去嗎？」
雷豹全身顫抖，他無助地左右看看，竭斯底里大叫：「我不管！反正我不會再陪你發瘋了！我要走，我一定要走！」
「雷大哥！」金晶和溫晴晴同時上前攔住他，雷豹平時對女孩子最是客氣，現在一反常態把她們往邊上一掀，林宇上前拉住他，但雷豹前沖的力量很大，兩人又滾成一團，林宇抱住他腰：「你不能走！你真的不能走！」兩人在地上滾得滿身塵土。
「放手！」雷豹扳著林宇的手，暴怒之下拳頭擊打他的頭，掙脫林宇，要大步離開，亞罕大叫：「等我呀！」也要跟上去。
突然嗆啷一聲，林宇拔劍在手，攔在二人面前，面罩寒霜：「你們聽好，我們是個團隊，我是隊長，我現在命令你們服從我，誰再敢說走我他媽就崩了他！」
林宇的樣子把四人都嚇壞了，雷豹面上浮現怒容：「你敢殺我們？」
撲通，林宇長劍顫抖著。噹啷一聲長劍掉地，他頹然伏在路邊一塊大石上，布滿血絲的眼睛幾乎流下淚來，作為領導者，他承受著難以想象地壓力，巨大的危機和時刻飄忽在身後的死神讓他心力憔悴，不堪忍受。他痛苦地呻吟著。
「求你們了，你們相信我。這是一場預謀，我真的有這個感覺，我也很累，我找不到頭緒，找不到幫手，不知該怎麼辦？我能依靠只有你們，如果你們走了。我會垮掉，我真的會垮掉！」林宇抱著頭：「你們不能走，我們在一起，還有一線生機，分散只會被他們逐個擊破，你們再信我一次，一次就行了，我是為了大家能活著出去。我真的不是在只為了冒險，求你們了。」
看到林宇熱淚盈眶，溫晴晴失聲痛哭起來，她撲到林宇肩上：「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不會離開你。求你，你不要這樣，你是隊長，你不能垮！你垮了我們怎麼辦……嗚嗚嗚……」她伏在林宇肩頭淚雨滂沱。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管多強大的敵人，林宇沒有恐懼過，可是，面對同伴地離心離德，他毫無辦法，只能靠誠摯地淚。希望挽回他們地鬥志。
雷豹和亞罕停住了。他們垂下了頭，金晶衝到他們面前。狠狠給了他們一人一巴掌，她聲音中帶著哭腔怒吼著：「你們是男人嗎？為什麼一有事就想跑，你們跑呀！我看你們跑去哪，什麼高手？什麼英雄？垃圾！混蛋！你們現在留下只是頹廢，但你們一走就是報廢了你們明白嗎？」
雷豹和亞罕退後一步，這一巴掌與其說抽在他們臉上，倒不如說打在他們心上，畢竟都是死亡邊緣掙扎過來的勇士，剛才的舉動多半也是危機來襲時不知所措的反應，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一走了之其實毫無意義。
亞罕沙啞著聲音道：「我只是擔心我的中國女孩。」他望向金晶，再看看周圍地人：「如果你們誰活著出去，就告訴她我愛她，永遠愛她。」
林宇站起來，他長吸一口氣：「沒人會給你代勞，要說你自己去說。」剛才說出幾句心裡話，他覺得輕鬆很多，他拎住亞罕的衣襟：「我是你隊長，不是你信差！」
雷豹道：「那……現在怎麼辦？」
林宇揮手：「所有人回去休息，等我命令。」他獨自收起長劍，大步向絕頂峰走去，望著他一上一上地背影，四人仰視，直到他消失不見。
來到絕頂峰上的議事廳，林宇看到皓月坐在圓桌主席的位置上，一頁一頁地翻看文件，看到林宇進來，她拋過來一條白色手絹：「擦擦眼淚再說話吧。」
林宇尷尬地接過手絹擦擦面孔：「你都看到了。」
皓月微微一笑，把文件一拋：「其實我早該想到，你們進遊戲時的活動狀況，同我們那時幾乎一樣，我沒想到世上真有這樣的巧合。」她上前伸出手來：「亞洲神手，實在是失敬了。」
林宇苦笑，沒有與她握手，在椅子上坐下：「真不意思讓你看到我這麼狼狽。」
「再怎麼樣表現都能理解，換成別人在這種情況下，只怕都瘋掉了。」皓月在他身邊坐下：「知道嗎？越山河出事的時候，我每天都用腦袋撞牆，比起我來，你們算不錯了。」
林宇道：「我們現在恐怕不能幫你做事了，如何逃出遊戲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
「不，你們更需要我了。」皓月在林宇肩頭一拍：「因為我可以下線，很多你們不知道的東西，我能知道。」
林宇皺眉：「這麼說你查到什麼！」
皓月把文件移到林宇面前：「看看這個。」
林宇打開文件：「生物計算機？」
皓月道：「沒聽過吧，費思達生物技術公司最新科研結果，將人腦與電子元件結合，產生基於電子殼層技術地新型計算機，將大自然地傑作與人類的技術實現完美融合。」
林宇訝然：「最近地新聞嗎？」
皓月搖頭：「費思達內部絕密檔案。」
林宇大吃一驚：「你怎麼弄到的？」
皓月作個拈鈔票地動作：「天有所短，錢有所長。」
林宇驚嘆：「了不起。你地財力和手腕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皓月有點得意：「現在意識到同我合作的意義了嗎？」
林宇想了想：「我在想，我將我們的事在玩家當中公布，會有什麼結果。」
皓月搖頭：「千萬別這麼想，已經證實，藍頓教授的死絕對內有隱情，3DO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你也見識過了，惹惱他們。只怕他們真會拔你們地插頭。」
林宇道：「這正是我擔心的，那你有什麼建議嗎？」
皓月道：「費思達這次注資3DO。牽頭人是史蒂文森，事情很明朗了，費思達與3DO合作，不是最近才有地，而是始於4年前黑洞攻略，你沒有猜錯，從那時起遊戲中就存在另一個比庫賽更強大的敵人。當年那場戰爭對付地並不是庫賽，而另有其人。」
林宇道：「看來我同鬼見愁地對話你都聽到了。」
皓月道：「你們兩位重要人物，我怎麼會不找些人看著呢？這也是英雄所見略同吧，我邀請鬼見愁，也是同你存有相同的疑問，他之所以那麼囂張，是因為背後有強大地後台，事實證明的確如此。不過你還是比我聰明，居然推測出是光明神帝，可我也有點生氣，性感密碼，你一直對我隱瞞著。」
林宇道：「我瞞你一是因為我們當時地處境，二來。我也怕你知道了會想起傷心往事。」
「錯。」皓月長長吁口氣：「相反，我聽到了很高興，因為我知道了越山河並不是背叛我，只是中了病毒，我沒愛錯他。」說到這裡，她不禁又眼中點點滴滴。林宇默默向她遞上白手絹。
皓月接過來擦了擦，定定神道：「我們現在有共同的敵人，3DO，你看我們還合作嗎？」
林宇點頭：「我們都是為了彼此喜歡的人在戰鬥，沒理由不走到一起。」
皓月笑道：「那個叫輕風的女玩家太幸福了。」
林宇笑笑：「她真名叫溫晴晴。」
皓月起身：「我現在要召集所有知情人開一場研究會。你也通知你的人吧。」
林宇道：「那我準備一下。」
兩人並肩離開會議室。剛走不久，從會議室兩側。走來了南罡和北斗，南罡笑道：「看來大小姐是看上那小子了。」
北斗道：「何以見得？」
南罡道：「你沒看到，她用他擦過臉的手帕擦眼淚嗎？」
二十分鐘后，會議準時召開，令林宇吃驚的是，他這邊列席的人員居然比藍星家族還要多，藍星出席地僅皓月、南罡、北斗、錯殺，錯殺能出席還是托與林宇他們組隊的福，而家族排行第二、第五到第九都沒有出席，林宇對皓月更增佩服，她很顯然沒有實力當作參與家族重大決策的主要條件，她更看重頭腦與集體意識。
會議開始，皓月沒像上次開會一樣還說些場面話，而是直接進入議題。
「各位，在過去的四年直到現在，本應只在科幻小說才出現的東西活生生地與我作對，荒唐也好，不可思議也罷，現在要做的，是要弄清我們周邊地環境，我現在的腦子明顯不夠用，我看不到具體目標，也不知道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所以，就只能靠你們了，現在，請大家暢所欲言，談談自己的見解。」
她說是說大家發言，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林宇，就目前來說，他是掌握情報最多的人，也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林宇當仁不讓，他掏出任務日記翻翻自己看似雜亂無章的記錄，道：「大家好，閑話不提，就目前掌握的情況，我整理了一下，理出幾個頭緒，但我聲明未必完全準確，所以我只提我確認準確無誤的信息，請大家幫忙分析一下……」
林宇與眾人在絕頂開會時，在東方聖域的大門口，一個彎腰駝背的矮人，全身被黑色斗蓬罩得嚴嚴實實，慢慢踱到城門口。
此時城門口正值行會招兵時節，大批兵隊正進進出出，在城裡城外都揚起漫天塵土，為防意外，城樓掛起黃色警戒牌，入城地玩家和NPC均要向城門口守衛出示通行證，以防敵對勢力地探子。
駝背矮人慢慢走到城門口，守衛挺槍擋住他：「通行證！」
矮人咳嗽了兩聲，聲音蒼老，身體搖搖晃晃，好像風都能把他吹倒，他顫聲道：「沒有。」
「沒有馬上到副城去辦理。」守門的是個玩家，還是主城非一般地高階玩家，級別30以上，因為今天有重要會議，皓月下令戒備嚴密。守衛攔住他：「否則不得入城。」
矮人抬起頭，露出一雙渾濁蒼老的眼睛：「我不是來入城的，我是毀城的。」
守衛以為聽錯了：「你說什麼？」
嘩啦！矮人身體突然一展，掀開身上斗蓬，一下身體長得高達八尺，虎背雄腰，哪裡還有半點剛才虛弱不堪的樣子，一身烏黑油亮的鎧甲，臉帶血紅面罩，只露兩個烏黑的眼球，上面繪著一個猙獰的鬼頭，背後一把七尺長劍，在劍鞘中嗡嗡作響。
守衛看到這身裝備，驚叫一聲：「人魔戰甲！你是……你是什麼人？」
身披人魔戰甲的玩家冷冷一笑，雙眼在面具后發出一絲野獸般的光芒：「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