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左左說惡魔（一）
光芒散盡，星空再一次恢復冰冷和黑暗，大地上，一道門正在緩慢的消失，這道門正是蘇顏背負著楚零曜離開的那道門。
就在門即將消失的剎那，一道黑色的光疾馳而來。
這是一支箭，黑色的箭，箭身介於虛幻和真實之間，明暗不定，箭尖卻是鮮紅的，彷彿吸飽了鮮血，猩紅得讓人膽寒。
這支黑箭從星空中，追著楚零曜的身影而來，眨眼之間就接近的門邊，將要破門而入，忽的，一隻不知從何伸來的手穩穩地捉住了箭身，箭身開始劇烈地震動，想要反抗這隻手。
李九思滿面怒容，天神一般地站在那道門外，冰冷地盯著星空中某個黑暗之處，寒聲道：「黑羽，你想死嗎？」
被他盯著的那個黑暗之處，傳來一個比李九思更寒冷的聲音：「李九思，滾開！」
李九思怒極反笑，握著黑箭的那隻手驀然用力，明滅不定的黑箭彷彿擁有了生命，知道自己即將毀滅，震動得更加劇烈，並不斷發出尖銳的嘯聲。
「咔嚓咔嚓——」
黑箭凄厲地哀鳴了一聲，碎成了數段，然後變成了星塵，從李九思的手中如流沙一般滑落。
「這幾億年來，我一直在人世間，看來你們已經忘記了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隨便從陰溝里鑽出來的老鼠也敢幹預我的事。」
他說的「你們」自然不止是黑羽，還有幫助蘇顏離開的那個圓臉少女，不知為何，此刻李九思並沒有去追楚零曜，反而是替蘇顏擋下了偷襲楚零曜的黑羽。
李九思臉上的怒意已經慢慢斂去，整個人變得平靜起來。
黑暗之處似乎更加黑暗了，黑羽冰冷至極的聲音再次響起：「李九思，我的確打不過你，但王即將重臨宇宙，殺掉楚零曜是王的意志，難道你想要違抗？」
李九思一怔，幾億年前，惡魔族，除魔族，星河大樹一族的那場戰爭異常的慘烈，惡魔之王被鎮壓，星河大樹一族只剩下十來個族人，除魔一族也好不到哪裡去，最強的除魔零背負詛咒不知所蹤，剩餘的族人背負著責任，看守惡魔之王，而逃過一劫的其餘惡魔都紛紛躲進了神國里。
他一直都是個狂妄的人，自然不會躲在神國里，何況李九思一直認為如果惡魔之王沒有法則，自己未必不能挑戰他，所以他離開神國之後，沒有再回去過，一直逗留在人世間，即使偶爾遇見其他的惡魔，也並未去相認，自然不清楚宇宙中心，那道龐大到無法想象的門之後的真實情況。
李九思沉吟著，他想，這似乎是件好事，如果惡魔之王脫困而出，三族應該又會發生死戰，這樣自己就不會無聊了，這樣想著，於是心情好轉不少，但對著橫插入自己和楚零曜之間的黑羽，依舊冰冷。
似乎嫌即將到來的熱鬧不夠，他微微一笑，傲然望著星空中的那處黑暗：「違抗又怎麼樣？阿薩斯在的時候，我就敢違抗，何況現在，這麼多年不見，你的腦子給狗吃了嗎？」
阿薩斯——惡魔之王的名字。
並不是每一個惡魔都知道惡魔之王的名字，就算知道，也沒有哪個惡魔敢直呼他的名字。
惡魔擁有不死之身，所以不死，但惡魔之王擁有惡魔法則，那是唯一可以殺死惡魔的力量，所以，他是惡魔之王。
黑羽沉默著，他想起關於李九思的許多傳聞，和眾惡魔對他的評價：這是一個瘋子。
對於瘋子，自然是繞道而行，因為你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黑羽準備離開，追殺楚零曜可比和這個瘋子聊天更重要。
可他剛剛邁出一步，卻發現星空明亮了起來，李九思望著他露齒一笑：「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來，你想走就走？」
黑羽冷哼了一聲：「你想怎樣？」
地面上的那株櫻花樹和那張小圓桌飛到了李九思的面前，他坐下后，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饒有興趣地問：「你想殺除魔零，真的是因為阿薩斯？」
「王即將重臨宇宙，這是最好的貢品。」黑羽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李九思呵呵一笑，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難道不是和安菲琳娜有關？我記得你和安菲琳娜都是用箭的，你是暗箭，她是光箭，聽說你一直愛慕她來著，不過後來因為阿薩斯……」
黑羽惱火地打斷了他的話，他沒有出聲，而是用箭打斷的，一支黑色的箭，宛如一顆墜落的星辰從星空中朝著李九思疾馳而來。
李九思抬起手，再次穩穩地接住了那支箭，捏斷，挫滅成塵。
「你痛恨除魔零是必然的……」
又一支箭從星空中疾馳而來。
李九思搖了搖頭：「你年歲也不小了，怎麼跟安菲琳娜一樣，動不動就跳腳呢？」
這一次，他說一句話的時間，總共飛來了九支箭。
李九思將黑箭挫滅成塵后，心裡想著，自己可難得做一件好事，把黑羽攔在這裡，那隻小貓應該跑遠了吧？除魔零應該也沒這麼容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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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飛揚的小巷裡，圓臉少女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娜娜，你管這個掃把星幹嘛？」
蘇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認識我？」
圓臉少女嘟著嘴，含糊道：「我們快走吧，他們要是追來的話，我一個都打不過。」
蘇顏不由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一顆流星撞入她的身體里，非但沒把她給撞死，反而讓她擁有了力量，她忍不住問道：「之前是你救了我們？」
圓臉少女得意地挺了挺胸，一臉的求表揚：「那當然！」
說完，圓臉少女又催促道：「咱們快走吧！」
蘇顏望了望身下的楚零曜，他的臉色和死人幾乎沒有分別，如果不是他的胸口還在輕微的起伏，蘇顏甚至會以為他已經死去。
蘇顏堅定地搖了搖頭：「要走一起走。」
圓臉少女跺了跺腳，焦急地手舞足蹈：「你知不知道那兩個人有多強啊？李九思是個瘋子，連王都敢挑戰，黑羽向來喜歡藏在陰影里放暗箭，陰險狡詐到不行，我是真的一個都打不過，我們要是被逮到，下場會很慘的！」圓臉少女露出一個恐懼的表情，扯著自己的頭髮直搖頭，「我真沒辦法救他的啊！」
蘇顏心裡有點內疚，她能感覺出自己對這個圓臉少女意義非凡，但她絕不可能拋下楚零曜不管，就像他不遠萬里而來一樣。
圓臉少女唉聲嘆氣個不停：「娜娜，禍害遺千年，你看這個禍害，哪那麼容易死，你千萬別想不開啊！」
見蘇顏低著頭一聲不吭，圓臉少女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最終一咬牙，悲苦道：「我怎麼就這麼命苦，算了算了，大不了就一起死。」
她在自己懷裡摸啊摸，摸出了一支筆，那支筆有半米長，筆端散發著朦朧的光輝，看著極其不凡。
圓臉少女執筆在虛空中畫了起來，一道門出現在虛空中，蘇顏驚嘆不已，特么這是異世界的神筆馬良啊？
圓臉少女黑著臉走到棺材板身邊，嫌棄地拎著他的一條腿粗暴地往門裡拖，瞎子都看得出她對棺材板有多不待見。
蘇顏急忙在一旁叫道：「你溫柔點！」
圓臉少女沒好氣地哼道：「老娘是蘿莉身，漢子心，溫柔不了！」
蘇顏：「……」她默默地看著棺材板被少女像拖麻袋一樣拖進門裡，腦袋還在門檻上磕了一下，她看著就疼。
門后是一個極其少女的客廳，到處都是一片粉紅色，粉色的沙發，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地毯，圓臉少女摸了摸額頭不存在的汗水，臉上的表情終於好轉了不少：「回到家，整個人都好起來了。」
可下一秒她就想到手裡擰著的人，嫌惡地丟開楚零曜的腿，要不是蘇顏及時喵喵叫，大概還想踹黑腳。
「暫時安全了，我也不知道能躲多久。」圓臉少女嘆了口氣，一臉沒自信。
蘇顏感激地對圓臉少女道謝，如果不是她，自己和棺材板多半已經……
圓臉少女豪邁地擺了擺手，往粉紅色的沙發上一躺，似乎累得不輕，蘇顏則來到棺材板的身邊，看了看他的情況。
看上去他的傷勢似乎在好轉，肩膀上的那個大洞變小了一點，從洞口生長出的紅線也停止了生長，像水草一般在空中搖曳。
這一幕其實看著非常的恐怖，但蘇顏卻並沒有這種感覺，只是深深的擔憂。
她想了想，走到圓臉少女面前：「那個，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蘇顏。」
圓臉少女的表情一瞬間複雜起來，有失望，有回憶，有難過，良久，她才低聲說：「我叫左左。」
蘇顏坐在粉紅色的地毯上，擺開聊天的架勢，她有很多的問題想知道，同時，也想和圓臉少女左左搞好關係。
「之前你叫我娜娜，你認識我？」蘇顏記得，李九思叫過她安菲琳娜，那時她以為是李九思有給人亂取名字的怪癖。
左左的臉上再次出現，混合著失望，回憶，難過的表情，她低著頭似乎非常的難過，蘇顏雖然很焦急，卻沒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著。
「我認識的人叫安菲琳娜，我叫她娜娜，但我不知道，你還是不是她。」
蘇顏一怔，表示聽不懂。
左左那張稚氣的臉上流露出更加悲傷的表情，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解釋說：「每個生命都是不同的，這個不同來源於他們的經歷，記憶，所以獨一無二，我之所以是我，是因為我擁有從誕生到現在的所有記憶，安菲琳娜之所以是安菲琳娜，是因為她也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記憶和經歷，而你，你沒有安菲琳娜的記憶和經歷，你擁有的是一個叫蘇顏的人的記憶和經歷，所以你是蘇顏，我不知道，現在的你，還是不是安菲琳娜。」
這一段話聽上去格外的複雜，蘇顏沉默了一會兒，卻聽懂了，這就好比那些投胎轉世的人，喝下孟婆湯后，忘記了自己是誰，然後轉世，新生的人擁有的是一個空白的靈魂，一個曾經名叫安菲琳娜的靈魂，但這個靈魂已經空白。
蘇顏第一次思考，「自己是誰」這樣的哲學問題。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就算她曾經的魂名叫安菲琳娜，而現在，她是蘇顏。
就像左左說的，她沒有了安菲琳娜的記憶和經歷，如何能稱自己為安菲琳娜，她只是蘇顏。
蘇顏抬起頭，認真地問：「你能告訴我一點安菲琳娜的事嗎？」
左左望著她，目光中混合著期待和回憶，點了下頭。蘇顏沒想到，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秘密就這麼被左左展開了。
大宇宙誕生后，出現的第一個生靈，名叫阿薩斯，惡魔語中，這個名字是「一」的意思，世間第一人。
他集萬千星光而生，強大無比。
隨後陸續陸續的，一共有九十九個生靈誕生，他們是宇宙的寵兒，聚星光而生，擁有不死之身，自稱為神族，而阿薩斯就是神族的王。
隨後，又有生靈誕生，這一群生靈不同於神族，他們擁有秀美修長的身體，渾身散發著讓神族無法抗拒的香味，這一族的生靈從誕生開始就遭受了厄運，他們的血液美味無比，自然而然成為神族的食物。
最初這一族名叫靈族，集宇宙星河靈秀，純潔甘美，他們雖然比不上神族強大，卻數量極多，可即使數量是神族的無數倍，卻無法反抗神族的統治。
直到有一個人誕生。
據說，他誕生的那天，宇宙中所有的星辰同時閃耀，彷彿神族之王阿薩斯降臨宇宙的那刻，他承載著改變靈族的使命，承載著所有靈族自由的願望。
從一誕生，他就異常的強大，靈族的長老給他取了一個名：零。
意為：靈族，將從零開始。
隨後，星河大樹一族誕生，他們的身軀異常的龐大，矗立在星河中，頂天立地。
靈族和星河大樹一族，結成了同盟，共同反抗神族，純潔甘美的靈族放下了自己熱愛的歌舞樂章，拿起了武器，從那時開始，靈族蛻變成了除魔一族。
而那九十九個生靈，變成了他們口中的惡魔。
雖然左左沒有明確地說她也是那九十九個生靈之一，但這答案已經如此顯而易見，原本蘇顏對惡魔很不待見的，但見到左左，她忽然覺得，就算自己也是惡魔，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左左說到這裡，很是感慨地嘆了口氣，然後對蘇顏抱怨道：「我一直沒明白，為什麼除魔一族和星河大樹一族要說我們很邪惡，後來我知道了，這叫雙重標準！」
蘇顏心說，就算靈族的血液甘美無比，但總惦記人家的血這是不對的。
此刻，蘇顏早已忘記自己曾經對棺材板的血饞得不行，甚至失去理智。
「你看那些人類小孩，捏死一隻螞蟻，他們會感覺自己做了壞事嗎？他們的父母會覺得自己的小孩十惡不赦嗎？」左左憤憤不平道，「那些人類天天吃著雞鴨魚肉，同樣沒問過雞鴨魚肉同不同意，為什麼我們吃點紅油血旺，無聊的時候掏了一窩螞蟻，就是惡魔呢？」
聽上去這確實是一樣的道理，人類天天吃雞鴨魚肉，並不覺得自己殘忍，而如果有生物吃人，人類就會覺得那個生靈邪惡歹毒，其實這是同一件事，只是立場不同。
蘇顏想了想說：「誰讓雞鴨魚肉不會說話，誰讓他們沒能力反抗。」
左左嘆息地點點頭：「你知道我最討厭靈族什麼嗎？」
蘇顏搖了搖頭。
「虛偽！」左左不屑地望了楚零曜一眼，「我們是神族好不好，非得把我們污衊成惡魔族，甚至在人類世界里，把我們定義成魔鬼！」
「虛偽！」左左憤憤不平地瞪著楚零曜，似乎恨不得立馬跑過去踹上幾腳。
蘇顏連忙攔在她面前，左左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你那麼護著他幹什麼，你搞成這個樣子，他是罪魁禍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