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贏者誰人(一)
當畢方連滾帶爬地飛回那不起眼的馬車上時,蕭婧正百無聊賴地側坐在車輿上,右手拿著鞭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而藍昶則在車廂裡頭昏昏欲睡,腦袋因為馬車的晃動而時不時地在小窗邊磕一下,十分安詳平靜的模樣——如果人們能夠看到蕭婧,而不是只能看到一隻「漂浮」在半空中的鞭子的話。
畢方回來的動靜很大,一下子就把半眯半醒的藍昶給驚醒了。而藍昶也不愧是記吃不記打的典範,縱使被這趾高氣昂的小麻雀給刺了那麼多回,可這時也沒想起它的惡行來,反倒是第一時間湊了上去,瞧著有幾分驚慌失措的畢方詫異道:「咦?你是怎麼了?」
畢方這時也顧不上問話的是它向來瞧不起的普通人,喘了口氣后就拍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那個女人好生古怪,如果不是我有本事,這次還真要被那傢伙給留下了!!」毫不羞恥地吹噓了自己幾句后,畢方就將目光轉向了蕭婧,道,「喂!狐狸,你是不是有個姐姐?或者有個妹妹?」
不等蕭婧回話,畢方有自言自語道:「哎呀,我真是,問你這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的傻狐狸有什麼用?」
「難不成,當初那隻天狐真的那麼厲害,竟然生了個雙胞胎么?唔……厲害,厲害!果然不愧是對我主人……咳咳……不過說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那傢伙總覺得好古怪,而且既然是姐妹,總該有幾分相似才是,但那個傢伙……唔……果然還是覺得太古怪了……」
蕭婧懶懶瞥了這個自說自話叨叨個沒完的畢方,也不理會那句「傻狐狸」的狐身攻擊,淡淡道:「我沒有姐妹。」
「沒有?」畢方大驚小怪,「這怎麼可能!那人雖然氣息古怪得很,但是我瞧她分明也是有主人和天狐的血脈——哦!!我知道哪裡古怪了,我明明在她那兒聞到了天狐血脈的氣息,可是那氣息弱得不行,不說是天狐,就連人都不像呢!你們兩個可真是——」
畢方話語一頓,然後驀然反應方才蕭婧話語中的古怪,一蹦三尺高:「你你你你你——你怎麼知道你沒有姐妹??你都想起來了??」
蕭婧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雙美得幾乎迫人的漂亮眼睛染上了幾分莫名笑意:「不,還沒有。」
「但……也拖了你這傻鳥的福,倒是叫我想起來我還應當做什麼了。」
畢方狐疑:「托我的福?等——誰是傻鳥啊!可惡的狐狸,不要以為我不敢打你!!」
沒有理會畢方的炸毛和無意義的叫囂,蕭婧瞧著遠方,眼波流轉,唇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大。
——是啊,真是託了這傻鳥的福。
若不是這傻乎乎的鳥跑那人面前轉了一圈,她又怎麼能夠感應到自己另一魂的氣息,從而叫她憶起了幾分前塵往事呢?
蕭婧閉上眼,凌亂的畫面在她腦中隱現。
【我早就告知過你的……】
——其實……不必來告知……因為她早已隱約料見到了這個結果……
【你早就該殺了他……】
——殺了他?不……她怎麼會這樣做呢……
——她怎麼……捨得……
【你下不了手,但這也正在我意料之中……】
——是的,她早就想到了……就像她早就想到『它』的不懷好意,就像她早就料到她的死期,就像她明知要身死卻也同它定下了那個賭約……
【你輸了。】
——呵……錯了啊……輸的人……是你才對……
蕭婧驀然睜開眼,原本漆黑的眼睛化作了金色的豎瞳。那樣璀璨的金色,就像是那從她體內湧出的狐火一般。
終於她笑了起來,一個似是發自她口中,又似是發自於靈魂深處那段沉睡的記憶的聲音道:「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而她終於也等到了它……
——天魔。
「我做了什麼……你覺得呢?」
紅衣女子,也就是那天魔瞧了一眼食哭的方向後,只是微微一笑便轉過頭,也不理會謝世煜,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謝世煜那雙黑得叫人有些害怕的眼中閃過一絲猩紅,在天魔轉身的那一刻便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得似乎要捏碎她的肩骨,聲音沉沉:「我在問你——做了什麼!」
天魔瞥了自己肩上的手,又是一笑,對於謝世煜的語氣不以為忤,聲音輕飄飄地,竟像是含著幾分委屈般地說道:「你可好沒道理,無端就說我做了什麼……既然如此,那你可又真的瞧見我做了什麼?我可是個好人哩!」
謝世煜冷笑一聲,諷刺道:「眼也不眨地屠戮萬人的好人,我倒還真是第一次瞧見!」
天魔甜膩起來,道:「我這不是都為了你么?若不是為了助你練成化魔聖典,我又何必花費這個苦心,搜羅萬人血肉?這斷海城中地廣人稀,為了這萬人血肉,我可不知跑了多遠呢!你毫不感激我也就罷了,此刻還來指責我,真真是個薄情人呢!」
天魔一甩手,就像是一條小魚似地滑溜地從謝世煜手下溜走,而待到她轉身面對謝世煜時,她臉上的表情似嗔似愁,嘴唇輕咬,看著謝世煜的目光就像是瞧著一個負心郎似地。
縱然再冷酷的人,在面對這樣的容顏和這樣的目光時,恐怕都忍不住化作繞指柔,可那謝世煜卻偏偏毫不動容,冷聲道:「你可當我是瞎子?就在我煉化血氣的時候,你離開的那會兒,不正是去了那個小鎮?」說到這裡,謝世煜的聲音越發凌厲起來,「你又做了什麼?!」
謝世煜的目光咄咄逼人,好像只要面前這個紅衣女子只有有一個回答不對,他就會暴起傷人。
可無論是謝世煜還是天魔都知道,謝世煜不會這樣做的——因為他做不到。
化魔聖典厲害嗎?
自然如此。
只要將足夠的血足夠的怨與恨煉入自己的血肉,將自己當做最狠毒的法寶來煉製,那麼自己也終將變作法寶般鋒利無匹!雖然此行有礙天和,業障無數,就算煉成功法后恐怕也不好過。但,世上能夠「好過」的人又有幾人?而能夠有「以後」的人又有幾個?
就像當年方覆界中,石秀容早已報了必死之心,因而在那九尾狐的相助下練成化魔聖典。
而那時的她也不過僅僅是煉化了幾千人的血肉罷了,但這樣就足以將她不高的資質和不高的修為在短短十年內一路衝上去,最終屠盡師門,將初成金丹的門主楊度和曾經是金丹真人的左風仇都踩在腳下,由此可見這門功法是多麼詭譎兇惡。
而此刻,謝世煜在天魔的幫助下煉化了足有萬人的血,因此功力又怎是當年的石秀容可比擬?
可縱然如此,謝世煜還是打不過眼前這紅衣女子。
而這件事,兩人都心知肚明。
但這一點,卻並不妨礙謝世煜向眼前的紅衣女子發難!
想到這裡,謝世煜神色愈沉,將手放在自己肩上,按在那朵近乎嬌艷的黑色蓮花上。
看到謝世煜的這個動作,天魔瞳孔一縮,臉色有一瞬間的冷沉,但下一刻,她卻又笑了起來,聲音曖昧道:「你當真要因為我,而將他喚出來么?你就這麼討厭我?你就這麼不怕死?」
謝世煜漠然道:「我早就死了。」
天魔眉毛一挑,嬌笑道:「所以你覺得,這世上除了你的仇之外,再無可牽挂的東西了么?」
謝世煜冷哼一聲,不做答覆。
天魔又道:「那我若是說……我瞧見了你的弟弟謝世瑜……你又當如何?」
謝世煜驀然睜大眼,冰冷而陰沉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其它的表情,失聲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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