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自家小狐被薛如玉一把拉走,推進門裡,把他關在門外,讓他至今都沒有見到小狐的臉……只要這樣稍稍想想,謝世瑜就感到滿心憂鬱。
而更叫人憂鬱的是,神煩系統它又回來了。
『我跟你說,那【嗶——】簡直陰得你無法想象,也就你們這群無知土著才把【嗶——】當做【嗶——】【嗶——】,被坑死了也不知道!還好我上頭有人罩,否則我就真的被【嗶——】給【嗶——】了!』
謝世瑜:『……』
『還有那些自稱上古仙魔的傻逼,被【嗶——】坑了一把就算了,最後還給【嗶——】賣命,不但把自己老命都賠上了,最後還被【嗶——】給利用,把自己的道統傳人也給坑死了,簡直卧槽!我以前還以為這個世界沒有【嗶——】是因為【嗶——】,結果他大爺的竟然是被自己的祖宗給坑了,我覺得那些人如果知道了的話肯定噴那些蠢貨一臉血啊!』
謝世瑜:『…………』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話各種消音啊?!
顯然系統是不知道的,於是它就自帶著消音,唾沫橫飛地給謝世瑜透漏——或是吐槽——那些絕不會被此方世界中人所知道的消息,但奈何消音實在太多,斷斷續續,著實讓人聽著頭疼不已。
如果謝世瑜真的耐心聽系統吐槽的話,那麼依謝世瑜的聰明,也能依稀猜出兩三分來。但可惜的是,一來,謝世瑜早已經無視系統成了習慣,頗有「你隨便說,反正我也沒聽」的架勢,而二來,謝世瑜此刻的確是沒有心思從系統的廢話里找出有用的消息來。
他在看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人,藍衫,長劍,手中還提著一個酒壺。
他搖搖晃晃地從遠處走來,腳步東倒西歪,好像下一刻就會醉倒在路邊,可他卻偏偏沒有。
他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但老是被酒嗝打斷,因此落在人耳里也是斷斷續續的,完全無法引起人的注意——只除了謝世瑜。
當那人還在遠方只能夠瞧見一個模糊的小黑點時,謝世瑜就心中一動,不知怎的就將目光移了過去,注視著那人,心中升起了古怪的情緒,而待到那人越走越近后,謝世瑜心中古怪的情緒也越來越盛。
「我……認識他嗎?」
謝世瑜不由得這樣問自己。
於是謝世瑜開始仔細打量那藍衫人。只見那人面容雖然說不上奪人眼球,可是那雙醉而含笑的眼睛里卻像是沉澱了風霜,就如同一個仁慈寬和的長者的注視,讓人不由得放鬆下來。
——一個醉醺醺的酒鬼,竟給謝世瑜一種寬厚長者的感覺……不得不說,這也是十分奇特了。
這樣令人感覺奇特的人,若謝世瑜曾經見過的話,那麼肯定是不會忘記的。
所以謝世瑜肯定,自己是真的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偏偏他又對這人感到一種天生的親近。
為什麼?
謝世瑜奇怪地注視著這個藍衫人,而這人卻似乎沒有察覺到謝世瑜的注視,醉醺醺地從街道的一頭走來,然後又走向了街道的另一頭,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謝世瑜的視線中。
「他到底是誰?」謝世瑜喃喃著,總覺得分外在意。
可還沒等謝世瑜理出頭緒,一旁的客房內又鬧出了幺蛾子。
「喂……你……啊!」
「怎麼了喵?」
「可惡!你……喂!你是傻的嘛?我都說了衣服不是這樣穿……等等!那個不是穿在身上的啊!」
「誒?是嗎?」
「當……喂……你想做什麼……啊!你……你竟敢撕我衣服?!」
「才沒有呢喵,你這樣穿一點都不好看,我只是幫你改改呢!」
「……啊啊啊我要被你氣死啦!」
「為什麼啊……呶,你看這樣好看多了嘛!」
「一點都不好看!」
謝世瑜:「……」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啊!
被留在外頭的謝世瑜越發憂鬱了。
而就在謝世瑜默默畫了第六十個圈圈后,客房的門終於被人從裡頭打開了,走出了披著長披風的薛如玉……咦?等等,薛如玉進去的時候不是穿著裙子的么?為什麼走出來的時候卻披著長披風?
謝世瑜腦袋上冒出了一個問號。
走出來的薛如玉像是被什麼重要的事佔據了心神似地,並沒有注意到走廊盡頭的謝世瑜,而是給房內的人丟下一句「不許再胡來,等我過來」后,就反手闔上門,裹緊了那長披風,匆匆下樓,竟是一眼都沒有向謝世瑜這個原本打算強搶的人望去。
——這又是在做什麼?
謝世瑜腦袋上冒出了第二個問號。
想不通薛如玉的古怪反應,謝世瑜不由得走到門前,敲了敲門,道:「小狐,你在嗎?」
「世瑜?」裡頭人的聲音一派純真,軟糯甜美。
謝世瑜聽得一怔,心念微動,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個笑容,低聲應道:「是我。」
說起來,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小狐長得什麼模樣,除了一開始的……咳咳,他竟然一次都沒有見過小狐的真容。不過,不管小狐是什麼模樣,她都是小狐就對了。
而且……雖說小狐是天狐,化形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她化形后,力量顯然控制得不是很好,露出了獸耳和尾巴,但小狐也顯然很有天賦,否則也不會在短短時間內就收好了獸型……不過話說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謝世瑜總覺得,小狐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似是十分熟悉,可細想又覺得很是陌生。
思襯半天也沒想出個結果,而裡頭的聲音又消失不見。
謝世瑜心頭納悶,道:「小狐,你怎麼了?」
裡頭的人一聲懊惱嘆息,也不知道是遇見了什麼難題,不滿道:「世瑜,你快來!」
這一聲嗔嘆越發綿軟動人,就像是往人心尖塞進了一片雲,叫謝世瑜無奈搖頭,想起了小狐還只是一隻小狐狸時做的各種蠢事,心下越發柔軟:「你啊……」
他推開門,門裡的人背對著他,身上衣服嚴實厚重,只可惜顏色雜亂,既有原本托客棧掌柜買來的紅裙,又有十分眼熟想來是從薛如玉身上扒下來的紫衫,甚至還有其他幾種似是從床單上撕下來的布條!這些東西裹在小狐纖弱的身上,一層又一層,竟是把她卷得動彈不得,十分可笑。
謝世瑜驚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竟是從來沒想過有人能把衣服穿出這模樣。直到這時,回想起方才的話,謝世瑜才推測出,小狐到底對薛如玉做出了怎樣「喪心病狂」的事來。
謝世瑜臉有點發紅,輕咳兩聲,趕忙闔上門,免得叫別人看到這可笑的一幕:「小狐,你——」
未說完的話梗在喉間,謝世瑜看著小狐轉過身來,怔在原地,臉上表情一片空白。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玉雪為骨冰為魂」?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還是「纖腰之楚楚兮迴風舞雪」?還是「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鴻波」?
不,這些都不是。
它們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萬一。
她的美,就像是耀眼的太陽,光芒曜曜,逼得人不敢直視,又像是誘人墜入深淵的魔域之火,要將人心的慾念與靈魂都與她一同焚燒殆盡。
三千界中,萬萬年來,又有多少人能像她這樣美得光芒萬丈,就像是焚燒盡自己的生命一樣?
有……還有一個……
那是……他那麼愛的人……
這是夢吧?
這一定是夢了。
若非是夢,他怎的又會見到這樣的面容?
若非是夢,她又怎會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
謝世瑜看著這張面容,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都被這夢境盡數抽去,叫他竟是連呼吸都不敢,就怕自己稍有異動,這樣熟悉的面容又會散去,叫他從夢裡驚醒。
——如果是夢……可否讓他遲一些醒來?
謝世瑜心中又酸又澀,神色恍惚,目光似是看著小狐,但卻又更為遙遠。
可小狐全渾然未覺,興奮地向謝世瑜揮了揮手。
「世瑜快來!」小狐輕快地說著,「我動不了啦!」
謝世瑜渾身一震,終於從回憶中掙脫。他臉色蒼白,望著小狐,半晌,終於壓抑下自己紛亂的思緒,走到小狐面前,扶著被裹得動彈不得的小狐在椅子上坐下,但他卻不願抬頭,不願去看那一張面容。
阿婧是阿婧,小狐是小狐。
謝世瑜這樣同自己說。
她們並不是一個人……謝世瑜,你該醒醒了。
謝世瑜在心中反覆地說著,每說一遍,心中的苦澀就多增一分,心中的傷口也就更深一分。
「你怎麼了?世瑜?」
溫熱纖細的手勾住了他的小指,謝世瑜望去,只見那熟悉的面容上是全然不同於他記憶中的神情。
她們是不一樣的。
他愛的那個人……那個心事重重,看似妖媚多情卻又心狠手辣的妖女,已經死了。
而眼前的這個人,就像是一張白紙,喜歡撒嬌也喜歡耍賴,同那人唯一的共同處,也只不過是擁有一樣的面容而已。
她們是不一樣的。
謝世瑜又一次意識到了這一點。
而他也又一次意識到,縱然世界浩淼,人如煙海……但他卻再也無法見到那個人。
謝世瑜默然無語。
唯有小狐勾著他的手,疑惑地看著他。
「不要難過。」
良久,一句話語似是嘆息似是悵然。
「世瑜……不要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