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得與失
蕭眠只是微微一笑,便將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這小鎮名為清水鎮,也算是俗世界一個繁華的小鎮,而一年前被魔門盯上的,不僅僅是那座已經化作焦土的小鎮,還有這清水鎮。但在當時因清水鎮中竟有一位聞天宮長老的後代居住在此地,因此那長老在得知這座小鎮被魔門盯上后,頓時趕到這座小鎮,布下這座大陣將清水鎮保護起來,最後更是將此地當做圍剿魔門的道門駐地。
聞天宮是方覆界少有人願意得罪的修真門派,他們雖然在攻擊手段上乏善可陳,但是在陣法、煉器、丹藥和符籙上的造詣卻是數一數二。在這方覆界中,不知有多少修士想要巴結上聞天宮以求得保命的符籙丹藥,又或是幾件趁手的法寶。
於是聽到聞天宮的名號后,程長老便皺起眉來,道:「聞天宮長老的後代?為何不住在聞天宮卻住在這一小鎮?」
蕭眠微笑道:「據說是那位姑娘身體孱弱,既不能適應聞天宮的環境,也不能過早修行,於是也只能暫時住在這裡了。」
不能「過早」修行?凡是心中明白點的,誰不知道這只是「不利於修行」的遮羞布?
又是「身體孱弱」,又是「不利修行」……若是在修真界的其他門派,就算那人是長老的後代,也會被早早放棄,送入世俗界,留下一筆錢財便算是仁至義盡,但蕭眠口中的「姑娘」不但被保護了起來,似乎以後還會被帶入聞天宮……想來這長老在聞天宮內地位不低,而那姑娘在這長老的心中地位同樣不低。
想明白這一點,程長老道:「聞天宮哪位長老在此?」
雖然問的是「哪位長老在此」,但程長老真正想問的卻是那位被保護的人究竟是哪位長老的後代。
蕭眠也十分清楚,頓時開口道:「是——」
「呵,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通雲門的人。」
這聲音倒是清朗悅耳,但話中之意卻不是那麼好聽,那「通雲門」三字更是被那人說得一波三折,惡意滿滿。
通雲門門人齊齊皺起眉來,向那方望了過去。
謝世瑜又一次夢見了。
不……與其說是「夢見」,不如說是「預見」,又或者說「見夢」。
是的,「見夢」。
這是他連父母都不曾開口提過的。
在六年前那次幾乎毀了他仙途的意外里,他其實不像外人想的那樣僅僅只有失去。他還得到了一種能力一種方覆界都沒有的能力,那就是——
「叮!又是新的一天,請宿主儘快整理『見夢』,並選擇今天的任務。」
「任務一:作為一方惡少,請宿主在易陽城內尋找到一位評價為『楚楚動人』的美人,並與美人來一個愛的么么噠。」
「任務二:作為一方惡少,請宿主在易陽城內尋找到一位評價為『惡形惡狀小炮灰』的惡人,並將惡人收做手下。」
「任務三:作為一方惡少,請宿主在易陽城內刷足存在感,享受為惡一方的快感。今天可選擇刷存在感的內容有『縱馬游城』『踢寡-婦門』『拳毆老人』『腳踢幼童』等,請宿主酌情選擇。」
滾蛋好嗎?!誰是惡少啊?他只想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好嗎?!!
謝世瑜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感到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他依然堅強地無視了那個自稱「系統」的叨叨叨,開始慢慢整理「夢境」中他見到的東西。
但就像過去的那六年一樣,雖然他知道他在他的「夢」里看到了很多很多,可在醒來后,他能夠回憶起來的東西,卻又少之又少,只有當事情發生時,他才能在心中恍然地說一句「原來這件事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的」。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個能力實在是幫不了他太多,因為他能看到的都是與他相關的東西。但作為一個靈力紊亂,失去了踏上仙途資格的俗世界的世家少爺,他看到的,也無非是近幾天做了什麼,又遇見了什麼人罷了,實在是雞肋無比。
就像昨晚的夢境,他能想起的,也不過是幾個模糊的人影罷了。
而唯一能夠讓謝世瑜感到安慰的是,便是這個不著調的「系統」了。
謝世瑜並不知道這「系統」究竟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為什麼它會選中他,更不知道為什麼它要致力於把他打造成一方惡少,但他卻知道,若他還想再一次踏上仙途,求仙問道,那麼在這方覆界中,唯有這「系統」才能夠幫他。
謝世瑜手一翻,一個像是琉璃,但又比琉璃要漂亮多了,也脆弱多了,被稱作「玻璃瓶」的東西出現在他的手中,上面還浮著一行只有他才能夠看到的小字。
「補靈液:對破損的丹田有輕微修補效果。」
望著那小瓶子里的幽綠色液體,謝世瑜輕嘆一聲,沒有猶豫,拔開塞子倒進自己嘴裡。
劇烈的痛楚在瞬間席捲全身,縱然早有準備,但那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卻依然讓謝世瑜瞬間脫力,眼前一片模糊,就連腦中都只剩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世瑜終於回過神來,虛弱地動了動手指。
他深吸口氣,無盡的靈力順著這一呼吸被他輕易納入經脈,靈動地運轉了一周天,但在歸入丹田后,徘徊半晌卻又緩緩散去。
謝世瑜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靈根?靈氣灌體?
不,這都不是那些仙門拒絕他的理由。
縱然他從天級木靈根變成了天級五靈根,但天級的靈根也不會讓他一次次被仙門之人拒之門外。
唯一的理由是,在那次靈氣灌體中,他不僅被洗去了靈根,更是連丹田都破損不堪,留不住靈氣。
在這個連廢靈根都能在天材地寶的作用下踏上仙途的世界,只有他才是真正被仙道一途拋棄的人。
天靈根?
天靈根如何?連靈力都留不住,縱然是天靈根又怎麼樣?!
但……
「系統。」謝世瑜在腦中說道,「我還需要多少補靈液?」
「還需要三十二瓶。」
只剩下三十二瓶了嗎?
謝世瑜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絲笑意。
六年了,他的努力終於可以看到效果了嗎?換句話說,他只需要再(伴隨著「邪魅一笑」地)縱馬游城六十四次就可以不用再繼續了?
想到這裡,謝世瑜臉上的笑意化作苦笑。
天知道,他已經真的不想再繼續縱馬游城了。不說這座他已經逛到想吐的易陽城,光從縱馬游城這件事本身來說,也是十分危險的一件事。每次他都要小心又小心,這才能游城一次而不傷一人。
似乎察覺到謝世瑜的情緒,系統道:「您是否感到為難,宿主?恕我直言,您本來可以選擇其他賺取積分的方式。我們作為惡人系統,您作惡越大,賺取的積分就越多,修復丹田的速度便越快。您既然急需積分,為何不做點別的?」
游城了整整六年,不說謝世瑜,就連繫統都感到有點想吐——如果它有這個功能的話——也更不明白這人類究竟在想什麼。
明明有成功的捷徑,但卻偏偏不肯走。真不明白這人類究竟在堅持什麼。
謝世瑜終於回復了力氣,從床榻上站起來,穿上衣服,一邊向外頭走去,一邊在心中回復系統那個他已經說了六年的答案。
「因為我是謝世瑜。」
因為他姓謝,因為他是謝家的人。
縱然百年謝家在修真界來看,如同浮萍螻蟻,唯一拿得出手的天劍派首席大弟子謝世煜,也隨著天劍派的那一夕劇變消失不見,如今的謝家,在修真界已經沒有絲毫的資本了。
但即便如此,他亦有他的堅持。
君子當持身以端。
自他出生時,他的父親便一遍又一遍地教導他,告訴他百年謝家的榮譽,教導他何為君子之道。
就算他為了掩飾在系統要求下的種種不靠譜行徑而成了一個飛揚跋扈的「惡少」,但也不過是縱馬游城的小打小鬧罷了,他怎麼會當真讓謝家的清譽毀在他的手上?
雖然就像那系統告訴他的那樣,若他真要為惡,那麼只要換個城池,換個身份,換個面孔——這些系統都能夠做到——那麼自然可以肆無忌憚,也不必害怕會給謝家抹黑。
可終究是不同的。
他的堅持,本就不是做給別人看的。而他更不屑去做那種鬼祟的、連正臉都不敢露出來的小人行徑。
縱馬游城已是他最大的讓步,只要他修復了丹田,那麼後面無論如何艱難,他也會自己走過,再也不會聯繫這所謂的系統了。
陽光灑落在謝世瑜的身上,謝世瑜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小院,慢慢皺起了眉。
怎的這個時辰了都沒有人在院子里?昨天他明明說……
突然地,謝世瑜臉上的神色一僵。
昨天,對了,昨天……他被退婚了。
不像他人想象的那樣感到無盡的屈辱,事實上,謝世瑜早就在失去了踏上仙途的資格的時候他就明白,通雲門必定不會再應下這婚事了。雖然看在他哥哥謝世煜的份上,通雲門或許並不會主動來退婚,讓謝家沒臉,只要他始終無法踏上仙途,通雲門又不鬆口主動前來成婚,那麼當他開始像凡人一樣老去時,憂心謝家的二老必定會主動前去退婚,這婚事依然成不了。
但是在天劍派一夕覆滅,謝世煜更是凶多吉少的時候,謝世瑜就知道,通雲門大概要按捺不住了。
只是他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若非如此,只要再等兩月,他就能夠修復他破損的丹田,再次問道。憑他的資質,不管是拜入哪一個仙門之下,也不會叫人小瞧,但可惜……不,其實沒什麼可惜的。
反正……他一心問道,對於情愛婚事都不甚上心。能夠解除這個從小定下的婚約,其實反而讓他鬆了口氣。
只希望爹和娘親不要太過難過才是。
謝世瑜想要大聲嘆氣,但只要一想到系統那「邪魅狂狷反派惡少」的標準,和在外人面前偏移「邪魅狂狷」的標準后的懲罰,便一陣頭皮發麻,優雅高傲高冷如高嶺之花般地板起臉。
——怎麼才能在修復丹田后擺脫這個不靠譜的惡人系統?
——話說誰來那邪魅狂狷到底是什麼啊?!
丫鬟一:「嚶嚶嚶公子果然受到了好大的打擊,連出門都這麼猶豫,我好心痛,我好!心!痛!」
丫鬟二:「但就算這樣公子還是好帥氣!你看那憂鬱的眼睛,還有天神一樣的臉,啊!公子,為什麼你是公子而我只是丫鬟嚶嚶嚶……不過公子你放心,一定會有更好的女人替我來愛你的!」
謝世瑜:「……」
她們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謝世瑜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憔悴了幾分。
算了,今天繼續去游城好了。
還有兩個月。
謝世瑜攤開手,陽光在他指間跳躍,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雀躍而興奮。
——只有最後的兩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