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詩風是真的無語了。
此時此刻,她特別想挖開莫逆的腦子看看它是怎麼長的。
到底是什麼樣的大腦才能誕生這種奇怪的腦迴路。
莫逆個子高,坐在凳子上還是比坐在沙發上的詩風高出很多,壓迫感十足。
莫逆等了半天聽不到詩風的回應,繼續催道:「開始吧。」
詩風回過神來,迅速調整了一番情緒。
很快,她便進入了狀態。
詩風問莫逆:「最近有沒有再聽到別的聲音?」
莫逆想了想,「沒。」
詩風問:「是什麼時候開始聽不到的?你還記得么?」
當然記得。
「從你成為我的心理醫生之後。」
莫逆這樣回答她。這是事實,他沒有亂說。
自從詩風成了他的心理醫生,他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那個聲音。
醫生開的葯莫逆也只吃了幾頓就沒有再繼續了,但是他最近特別正常,空前地正常。
莫逆的回答讓詩風有些吃驚,「真的么?」
莫逆說:「真的。」
這情況……詩風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詩風見過莫逆犯病的樣子,她不認為莫逆那種情況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好轉。
可是現在,莫逆看起來的確和正常人差不多。
詩風頭疼得不行:這諮詢還能做下去么?
見詩風沒說話,莫逆又和她說:「你是可以救我的人。」
詩風被莫逆弄得不好意思了,她沖莫逆揮揮手,「不是的,這個還是看個人。是你控制能力比較好。」
「那天我和你說的話,你想清楚了嗎。」
莫逆捏住詩風的下巴,輕輕地抬起來。
他的手指覆上她的嘴唇,輕輕地蹭`著。
這觸感,很熟悉。
詩風清楚莫逆說的是什麼事兒。
她沒有裝不懂,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她對莫逆說:「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詩風本來不是自卑的人,但經歷了過去的那些事情之後,她就再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從容自信了。
尤其是在找男朋友這方面。
現代社會雖然開放了,但是沒有幾個男人能接受一個為別人生過孩子的女人。
詩風一直不找男朋友,就是因為這個。她怕對方知道她的情況以後看不起她。
**
莫逆聽完詩風的話以後,拿出了一支煙點燃。
他吸了一口煙,將煙霧從鼻子里呼了出來。
詩風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鼻腔里都是巧克力味。
吸過一口煙以後,莫逆才開口說話。
「我不介意你是什麼樣的人。」
詩風問他:「莫南驍的媽媽是什麼樣的人?你還記得么?」
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已經困擾莫逆這麼多年了。
把那個女孩子帶回家的那段時間,莫逆眼睛看不到,他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的聲音。
但是,她那個時候已經不愛說話了。
起初,她對他的敵意很濃,開始的好幾天都沒有和他說過話。
過了一個多月,她才開始漸漸習慣他的存在。
他們的關係剛剛緩和一些,他就對她做了那種事情……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莫逆都會夢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撕心裂肺的哭聲,還有他暴`虐的行徑。
那天晚上莫逆是犯病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從回憶里抽身,莫逆的胸口憋得快要炸開了。
他盯著詩風,一字一句地說:「我覺得,你是他媽媽。」
……
詩風當時就愣住了。
她看著莫逆的臉,腦袋裡突然閃過一些場景,緊接著,太陽穴開始漲疼。
她抬起手來捂住頭,疼痛難忍,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莫逆伸手把詩風拽到懷裡,用力地摟住。
「你哪裡不舒服?」
這個聲音……
詩風聽得一陣惡寒,她用力地推開莫逆,站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
莫逆不知道詩風怎麼突然會這樣,他想走上去安慰一下她,但剛邁步子,就被詩風吼住了。
「你不要過來!滾開!」
詩風吼到最後都破音了。
這個聲音,這個語調,甚至是這句話,都和莫逆記憶里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莫逆盯著詩風看了很長時間,他在想,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情。
莫逆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聽不到他的聲音,詩風的情緒也平靜了很多。
靜下來之後,她做了個深呼吸,主動和莫逆道歉:「對不起莫先生……剛才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什麼事情?」莫逆問她。
詩風搖搖頭,「沒關係……我們繼續。」
詩風說繼續,但是莫逆卻沒什麼心思繼續了。
他有一半的把握……當初的那個女孩子,就是詩風。
**
從莫逆家裡出來之後,詩風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邊是一個很溫柔的男聲。
「你好。」
詩風說:「是我。」
他說:「我知道。」
詩風做了個深呼吸,說:「我好像想起來他的樣子了……你幫幫我,我不能想起來。我要忘記他。」
男人聽過她的話以後,習慣性地沉默了幾十秒,他對詩風說:「你要知道,你的病已經好了,你現在可以坦然面對那段過去了。你不需要再治療了。」
詩風說:「可是我遇到那個人了。那個男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他還帶著一個孩子……那個孩子……他……」
「你不要激動,慢慢說。」
電話那邊的男人,名字叫林增,是詩風的心理醫生。
當年她患重度抑鬱症的時候,就是林增把她治好的。
林增曾經給詩風做過催眠。
催眠這種事情有些悖/德,而且國內發展極其不成熟,所以業內是不怎麼推崇的。但這種治療方法對經歷過創傷的人是很有效的。
催眠不等於埋藏記憶,這麼多年了,詩風始終記得自己當初的經歷,她忘記的,只是那個男人的臉。
她的潛意識想要逃避那段過去,所以做起來很容易。
但是,催眠並不能一步到位直接解決一輩子的問題,它只是給人一個相對延緩的緩衝期。
她和那個男人接觸時基本都是晚上,當初林增問過詩風那男人長什麼樣子。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林增想,現在都過去六年了,回憶起來的可能性太小了。
……
詩風平靜下來,把整件事情和林增說了一遍。
林增聽完之後,只問了她一個問題。
他問:「你可以肯定他就是當初那個男人么?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你還記得他的長相嗎?」
林增一個問題就把詩風問住了。
的確……時隔六年,就算她一切正常,都不一定能想起那個男人的樣子。
更何況她還做過一次催眠——
等不到詩風的回答,林增繼續說:「詩風,你相信我,世界上不會有那麼多巧合。你今天晚上吃一片安眠藥,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詩風現在心理素質還不錯,自我調整與自我修復的能力也很好,聽過林增的開導之後,她的情緒穩定了不少。
的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那麼多巧合,就算有,也不會在她身上應驗。
當初那個男人,她早已記不清長相,所以,他肯定不會是莫逆。
**
詩風離開之後,莫逆給家裡打了一通電話。
莫逆是在杭州出生的,但他不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父母都是蘭州人,因為工作的原因舉家搬到了杭州。
莫逆還有一個姐姐,今年已經四十歲了。
當初,就是他和他姐姐把那個女孩子從人`販子手裡救回來的。
那段時間莫逆眼睛看不見,所以一直住在杭州的家裡。
那天,莫婉帶著莫逆到醫院複診,從醫院回家,要經過郊區一條人煙稀少的路。
在那條路上,他第一次聽到了那個女孩子的哭聲。
莫逆給家裡打的這通電話,正好是莫婉接起來的。
莫逆直接問她:「你還記得我帶走的那個女孩子長什麼樣子么?」
莫婉被莫逆的問題驚到了,他大半年的時間沒有和家裡聯繫,好不容易打個電話回來,竟然是為了問這種幾百年前的事兒?
再說了,她就見過一次那個女孩子,當時她蓬頭垢面的,哪裡能看得清楚她是個什麼樣子。
莫婉如實回答莫逆:「我不記得了,我就見過她一次,後來她不就被你帶走了么。」
莫逆問:「那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么?」
莫婉:「你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帶她去公安局那會兒,她死活都不張嘴說話,身上也沒有身份證,警`察問都問不出來。」
莫逆說:「知道了。掛了。」
「哎,你——」
莫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莫逆就把電話掛了。
聽著聽筒里的忙音,莫婉無奈地嘆氣。
……
詩風聽了林增的話,晚上睡前吃了一粒安眠藥,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來之後,詩風的情緒已經恢復好了。
她覺得,昨天自己太過於敏`感了。
嗯,一定不會那麼巧的。
莫逆說那句「你就是孩子的媽媽」,一定只是隨口說說,沒有別的意思。
畢竟,他說話就是那樣的。
這麼自我催眠了一整天,詩風已然恢復了正常。
周一到周五,詩風過得很好。
她和莫逆偶爾會碰到,詩風從來都沒躲過他。
周五的時候,詩風牽著莫南驍下樓等莫逆,等到他的時候,詩風問:「你的畫展是明天吧?」
莫逆點頭,「是。」
詩風說:「嗯,那我明天帶著我妹妹過去。幾點開始?」
莫逆說:「八點半,早上。」
詩風笑著說:「嗯,那我們明天見。」
和莫逆說完話之後,詩風又蹲下來拉住莫南驍的手和他告別。
「明天我們還可以再見到,南驍,你和老師再見一下,好不好?嗯?」
詩風柔聲哄著他,順便給他示範了一下再見的手勢。
莫南驍沒有按照詩風的要求做,他死死地拽著詩風的手,怎麼都不肯放開。
詩風抽了一下,他拽得更緊。
詩風無奈:「南驍,老師也得回家了。」
莫南驍抬起手來指了指莫逆的車。他是什麼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