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左鳴揚就這麼坐在上山的石階上,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緩和下來,方才那一瞬就像是洪流湧進了他的腦子裡一樣,掀起了巨大的波濤,來來回回的撞擊著他每一條神經。好多面孔,好多聲音他的身體里翻攪著,陌生又熟悉。
「左鳴揚,你覺得怎麼樣?」
周圍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左鳴揚看著一臉擔憂的白沐,沖他擺了擺手:「沒,沒事。繼續上山吧。」
左鳴揚說著就撐起了身子,繼續朝著山莊走去。等到白沐一行人到達擂台的時候,雲劍山莊莊主的客套話已經說完了。左鳴揚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架勢,不免有些好奇。
他瞅了瞅身旁淡定自若的慕容尋,問道:「我說慕容公子,您老人家怎麼去上去露兩手啊?你不是挺牛的嗎?」
慕容尋的目光婉轉,繼而勾起了嘴角,他自是懶得搭理左鳴揚,只是幽幽道:「我打擂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白沐:「……」
「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
左鳴揚伸出了拳就往慕容尋身上招呼,也不見慕容尋有何動作,便就輕易的躲了過去。慕容尋扇面一合,狹長的眸光暗自流轉,驚艷了這這一處的極致風景:「好戲開場了……」
左鳴揚回身望去,只見一襲青衣躍上擂台,男子面容姣好,一派凜然之氣。正在此時,一雙輕工小薛落在了青石搭成的擂台上,竟是悄然無聲,藍衣男子肩上的花瓣慢慢飄落。
青衣男子抱拳施禮,聲若洪鐘:「在下柳山派弟子,趙雲清。」
藍衣男子回之一禮:「在下靈雙門,沈銫,得罪了!」
藍衣男子說罷便是一劍襲來,台下的叫好聲,刀劍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在左鳴揚的耳邊轟然炸響。眼前場景轉換,杏花微雨仿若幻境。左鳴揚就這麼看著台上兩個人翻飛的身影,不由得往後退了一了步。
眼前無數的面孔,或喜,或悲,不斷地在他的眼前閃現,卻是把把鋼針往他的四肢百骸中刺去,令他痛不欲生。
……
「在下龍嘯劍派,左鳴揚!」
「在下落雲劍派,白沐,得罪了!」
「呵,放馬過來!」
……
「左鳴揚,你一身抱負難道就甘願落草為寇?跟我走吧!」
「好!」
……
「白沐,從今以後我就是左護法,只是你一個人的左護法。
「好,從今以後,你左鳴揚就是只我白沐一人的護法,有你在,我便什麼也不怕了。」
……
「我左鳴揚願於白沐結永生之好,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
「這什麼東西?」
「鳴吟劍,你不記得了么?」
……
「白沐,你以後離蕭洛遠一點!你到底喜不喜歡老子!」
……
「左鳴揚,白沐只做你一個人的保鏢,護你周全。」
……
「左鳴揚,你聽我解釋……」
「我恨你,白沐,我恨你,我恨你!」
……
「左鳴揚,我跟白沐的事情不是你能來插手的,而我對白沐的感情,也不是你能夠理解的。」
「成,那你們繼續,我出去等你。」
……
一字一句似是一枝利箭穿透了左鳴揚的身體,他的眸子不住的顫抖著,他像是僵住了一樣看著前方。他默默地,一點一點地回過了眸子。那是一張溫潤如水的側臉,仿若如初,卻平添了幾分寂寥。
他都做了什麼。
他都對白沐做了什麼?
他怎麼能?
他怎麼能!
左鳴揚想要開口,卻發現他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他的喉嚨被人死死地扼住,他快要窒息了。
白沐像是察覺到身旁左鳴揚的氣息有些急促,火熱的氣息噴洒在了他的後頸處。他下意識的回過了一些身子,卻看到一行清淚從左鳴揚眼眶流了出來,左鳴揚眼裡的情緒變得破碎不堪,甚至無從撿起。
白沐嚇壞了,一隻手臂就這麼攬住了左鳴揚:「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么?左鳴揚……」
左鳴揚只是木訥的看著他,他的眼淚都被清風吹散了。
可是就這這樣不言不語的左鳴揚,卻讓白沐在一瞬間六神無主了:「左鳴揚,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你說話啊!恩……」
左鳴揚猛地就將白沐拽進了自己的懷裡,他將臉龐深深埋在了白沐的肩上,他恨不得就這麼將他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他已經哽咽的快要窒息了,他只是抱著他,拼盡全力的。
「左鳴揚,你到底……」
「我記起你了……白沐,我記起你了……」
白沐的身體大震,那雙眸子里的驚恐卻越發的明顯了。他的眼眶卻在一瞬間變得酸脹起來,這種聲音,只屬於那個男人,無論到了哪裡,過了多久,他都不會忘記的,那是屬於最初的左鳴揚的,聲音……
「鳴,鳴揚?」
是他么,是左鳴揚回來的么?
左鳴揚只是拼盡全力的擁著他,聲音已然破碎不堪:「可我怎麼能這麼對你,我怎麼就會那樣對你……」
他怎麼就會那樣對他,不顧他的叫喊將他死死地壓在身下貫穿,不顧他絕望的目光用鳴吟劍刺穿了他的胸膛,眼睜睜的看著他被青玄凌-辱,卻只是搖手離開。
他怎麼能,他怎麼能呢!
「唔……」
氣急攻心,白沐只感覺到有什麼微熱的東西一下子噴洒在了自己的脖頸處,白沐下意識的用指尖摸了上去,卻被一抹血紅刺傷的雙眸。
「左,左鳴揚!」
「糟了,他要走火入魔了!」
慕容尋最先反應了過來,他將左鳴揚從白沐的身上架了起來,厲色道:「我記得山莊後面有一池溫泉,療傷極佳,動作快!」
慕容尋施展了輕功就往雲劍山莊的後山趕去,白沐急忙跟了上去,整個人卻是踉踉蹌蹌的。他還沒有反映過來,他還不敢相信,可是肩頭依舊溫熱的血卻又像無形的無期一般凌遲著他的每一塊皮肉,傷的他體無完膚。
慕容尋也顧不得其它,到了那處溫泉之後就一下子就把左鳴揚扔了進去,慕容尋拿出了葯和著血就給左鳴揚服了下去。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神遊的白沐,「白沐,你清醒清醒吧,左鳴揚要車撐不住了!」
白沐一個穩直直的就朝著溫泉栽了下去,受了一次滅頂之災,只是這一淹,卻讓白沐徹底清醒了過來。
「鳴揚!」
白沐就這麼撲了過去,慕容尋將左鳴揚的身體扶正,白沐運起內力一掌就拍向了左鳴揚的后心。
「嘔!」
左鳴揚猛地嘔出了一灘血,瞬間染紅了一池清澈的泉水,霧氣氤氳,白沐不斷地為左鳴揚運起療傷,可左鳴揚卻像陷入了無止境的煉獄之中。他不斷地想起白沐被他親手殺掉的樣子,漫天的雪花,一地的鮮紅。還有白沐在雲岩洞穴撕心裂肺的低吼,是那樣的不甘與絕望,他無法原諒自己。
白沐感覺到左鳴揚體內的力量正在極力阻止他的內力入侵,白沐很清楚,如果再這樣下去,左鳴揚會因為內力流竄而經脈盡斷。
白沐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一把就抱住了左鳴揚,泣不成聲:「鳴揚,你醒一醒……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左鳴揚此時卻充耳不聞,一下子就咬住了白沐的肩頭。白沐愣是一聲也沒哼,就這麼緊緊地抱住他,血順著白沐被浸濕的白衣上慢慢暈染開來,似是紅蓮一般純凈而又妖嬈。
「白沐……白沐……白沐……」
左鳴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喊著白沐的名字,白沐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刺穿著。他顧不得其他,他硬是掰著左鳴揚的雙肩,迎著左鳴揚的唇就吻了上去。
他顫抖的唇緊緊地貼在左鳴揚的唇畔上,一股血腥之氣衝進了他的齒間,白沐不肯退讓,他已經失去了太多,他不能左鳴揚就這麼死掉。
左鳴揚只覺得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滑進了自己的齒間,分明這麼柔軟,卻又裝作一副很強勢的樣子,耳邊似乎有人在喊他,迫切的,難過的,慌亂的……
「鳴揚……鳴揚……」
「左鳴揚,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了,你醒過來啊……左鳴揚!」
彷彿有誰在叫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的,仿若不知疲倦。
眼前的皚皚的白雪像開始慢慢的融化了,蝕骨的寒冷也漸漸地從身體里退了出去。
他聽清楚了,那是白沐的聲音,他在等他回去。
再一次探觸到那雙唇的柔軟,左鳴揚小心翼翼的去接受,去配合。他慢慢地張開了眼睛,卻只聽見了從舌尖傳來的貪婪聲,然後是泉水的聲音,還有一層層潮濕的水汽。左鳴揚慢慢看清了正在吻他的人,他的臉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流淌下來。
他哭了么……
別哭啊……傻瓜……
左鳴揚恢復了一些意識,他摸索著慢慢地環住了在他身前不住顫抖的這具身體,他緊緊地抱住了他。
白沐心感到一陣的劇痛,感覺到左鳴揚開始回應著他,白沐才鬆開了唇,血跡慢慢的在那雙薄唇暈染開來。
左鳴揚溫熱的指腹開始在他的眼角徐徐的摸著,他眼裡的疼惜跟寵溺是那樣的明顯,這是屬於最初的左鳴揚的,白沐再熟悉不過了。
「白沐……」
他只是喚了他的名字,白沐便知道他回來了,左鳴揚回來了,他的左鳴揚回來了。
左鳴揚見白沐的唇顫抖的不成樣子,拚命拼揍起來的表情下像是在下一刻就會盡數崩潰一般,左鳴揚只是笑了笑,道:「白沐,我記起你了……」
白沐心中五味陳雜,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已經等了太久了,獨自一人,幾乎就要崩潰了。
白沐猛地揚起了手,狠狠地朝著左鳴揚的側臉扇了過去,「啪」地一聲響,左鳴揚被扇的差點趴在了池底。
可下一瞬,他卻被白沐狠狠地抓住了雙肩,他的眸子里映出了白沐甚至可以用歇斯底里來形容的樣子。
左鳴揚之覺得疼,他時時刻護在手心裡都會不安的這個人,竟然變成了現在變成了這副樣子,一想到白沐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給予的,左鳴揚就恨不得殺了自己,可是這一刻他卻捨不得死了,他不想死,他想要活著,然後貫徹自己的當初的諾言,好好的保護這個人,不再讓他傷心難過,不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白沐,對不起,我來晚了。」
「你個混蛋……你這個混蛋……左鳴揚,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白沐像是瘋了一樣對著左鳴揚又打又抓,左鳴揚卻只是輕輕地笑著,輕輕地抱住了他:「是,我是混蛋……你的混蛋又回來了,白沐……你的混蛋回來了……」
「啊……你這個混蛋……啊……」
白沐拚命地嘶吼著,他像是想要把自己所受的痛苦還有委屈都說給左鳴揚聽,可是卻只是藉由這種宣洩的方式對左鳴揚進行痛訴。
可是他知道,黑夜終將過去,隨之而來的,必定是黎明。
「那是……什麼?」
慕容尋怔怔的看著遠方的蒼穹,就這麼伸手指了過去。白沐跟左鳴揚剛想回頭,一陣狂風就突然席捲而來,詭異非常。緊接著,一道劍光突然閃現而出。
一方天地之間,一個身影漸漸地清晰起來,那是一位少年立於長劍之上,藍衣袂袂。
白沐一下子怔住了。
「蕭,蕭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