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死離別(四)

第十五章 生死離別(四)

北山在武當山北面,是這山中濕氣最重的地方,晨霧蒙蒙,越往前走,霧氣越重,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在魏蒼然的指引下,落塵扶著硬撐著可以走路的宇文楚天走進幽草叢生的石崖。

「小塵,握住我的手,千萬不要鬆開。」他握住她的手。

落塵點了點頭,又往前走了幾步,只見面前的白霧彌散開來,露出一座雙孿的山峰,山腳有一處洞口以石壁遮擋,石壁上寫了偌大的「禁地」二字。

魏蒼然並未止步,而是旋開石壁門前的機關,帶著他們走進。兩個峰巒之間有一線日光掠入,一處清靜無擾的水月洞天清晰可見,山林環繞,翠木叢生,碧湖無波,在湖心中還有一塊千年的冰玉,讓水中凝起渺渺霧氣,仿若置身仙境。

魏蒼然也未多言,默然帶著他們走進一處峭壁的夾縫,踏著青石曲徑前行。

走著走著,落塵忽然留意到旁邊的石壁上畫滿了奇怪的畫,一幅一幅都是面目猙獰的魔鬼屠殺人的場面,讓這原本清幽靜好的天地突然變得驚悚可怖。她剛想移開視線,無意中看見被殺的人衣襟上都有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外族的族徽,她依稀記得在哪裡見過......

「殳天族?!」落塵想起來了,她在陸家某本書中見過這些圖案,它是三十年前的魔教「殳天」的標誌。

魏蒼然原本目不斜視往前走,聽見她喊出殳天族,站住腳步,「你聽說過『殳天』?」

「我在一本書中看過關於殳天族的記載。」她記得,書中對那場「除魔衛道」之戰所提不多,只說「殳天」是外邦教派侵略至中原成,那些教眾嗜殺成性,噬人肉,飲人血,殘害中原。為保中原武林的凈土,各大門派聯合他們將「殳天」逐出中原,具體驅逐過程書中並未詳述,只說與「殳天」的一場爭鬥,各大門派均傷亡慘重,但所幸犧牲沒有白費,「殳天」再沒有為禍中原。

想起「殳天」,她忍不住好奇心,仔細看了圖畫,才發現石壁上雕刻的圖畫正是三十年前,各大門派斬殺「殳天」教眾的場景,持兵器的人全穿著中原的服飾,而被殺的人,卻並非猙獰的異族惡魔,反而是年幼的孩子,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刀劍無情地插入他們的身體,血染紅了他們的七彩的衣衫。

這看起來,分明就是滅族之禍。

落塵不禁打了個寒戰,道:「可書上分明說,「殳天」是個嗜血成性的異族,侵略中原,各大門派聯合將其驅逐了,為何這些圖上畫的,好像是......被滅族了?」

「這些人並沒有被驅逐,而是被滅族了!」

「什麼?!」落塵再看這些圖畫,只覺那些所謂的除魔衛道的正道之人,反倒像是惡魔一般猙獰恐怖。

宇文楚天原本也聽說過一些關於「殳天」魔教的嗜血傳聞,他從未在意,在他眼中江湖本來就是個恃強凌弱的地方,勝者為尊,敗者為魔,不分是非對錯,只看誰勝誰敗。

「為什麼武當的禁地會刻有這些斬殺「殳天」族人的圖畫?」他以為武當會極力掩蓋這個事實。

「這些畫究竟是誰畫的,我也不知道。」魏蒼然仰頭,看著這些圖畫,彷彿陷入回憶之中,「這裡原本不是禁地,而是武當各代掌門清修之所,可是二十五年前,師傅外出一趟,回來時便發現這裡被刻滿了這些圖畫,彷彿想要永遠刻下各大門派滅絕人性的殺戮罪行。我不相信這些是真的,想找人把這些畫抹去,可師傅告訴我,這些畫都是事實......」

「『殳天』是來自異族的教徒,教主嗜血成性,每日都要讓信徒找活人給他吸噬鮮血,為禍中原。武當統領各大門派絞殺魔教,本意是想將他們驅逐,誰知『殳天』族人誓死守護教主,逼得各大門派不得不大開殺戒......後來,他們害怕「殳天」族的餘孽會報復,密議后決定趕盡殺絕,不留活口。據師傅說,包括武當在內的一些門派極力反對,卻沒能阻止尉遲,唐門等一些世家......」

宇文楚天看一眼魏蒼然黯然的神色,想要開口寬慰他幾句,可對於這種滅族的罪行,他也確實找不出可以開脫的語言,只好沉默地聽下去:

「師傅認為與其將這些罪孽掩蓋抹殺,不如以此警示武當後人,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但因為這些畫涉及其他門派的聲譽,師傅將這裡設成武當的禁地,除了歷代掌門任何人不可進入,而歷代掌門接任后,必須要來看看這些畫像,他們必須永遠記住這段殘忍的歷史,記住武當再不可重複這樣的殺孽。」

宇文楚天還是想不通,這些畫到底是誰留下的?是各大門派中有良知者,還是『殳天』沒有被完全滅族。

他又仔細將畫壁上的畫反覆看了幾遍,不禁一驚:「這些壁畫記錄的都是『殳天』族人被殺的一瞬,兵器刺入身體,血流遍地,唯獨這個男孩兒......」

他指了指石壁不醒目的一角,「他只是驚恐地等待死亡,而他面前的那個男人,並未殺他。」

魏蒼然頗為欣賞地看著他,道,「不錯,我和師傅也發現了這個異樣。師傅懷疑當年的「殳天」並未全被滅族,可能還有一個男孩兒活了下來,這些畫,恐怕也是他找人畫的,他想把當年他看到的一幕,永遠刻在這裡。」

「如果確實有人僥倖活下來,那麼他除了畫下這些圖案,是否還想要為族人報仇?」

「二十年前,夜梟將尉遲等幾大世家滅門,又暗殺了各大門派的高手,如果夜梟是個付錢可以殺人的殺手組織,那麼一定有人雇傭他們這麼做,這個雇傭他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活著的男孩兒。」

宇文楚天深深蹙眉,他又想起那個黑暗的密室中,夜梟門主陌生的招式和內功修為,「也許,夜梟的門主就是那個僥倖活下來的男孩兒。所以夜梟的所作所為都是要血債血償......」

魏蒼然聽到這個可能起初十分驚訝,想想又贊同地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楚天,你在夜梟可見到過門主?」

「交過一次手,他的武功有別中原武林,我曾猜測他是來自西域,現在想來,他極有可能就是『殳天』唯一的倖存者。」

原來,他一直以為夜梟陰狠毒辣,現在才明白,凡事有因必有果。

那個為「殳天」留下這點血脈的人是否知道這一切,如果他知道,他是否後悔當初的一念之仁?

「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送你們離開吧。」

......

從北山的密道走出,眼前豁然開朗,碧波蕩漾的碧螺河上淺泊著一艘畫舫。畫舫的船夫一看見他們便靠過來。

「這艘船的船夫會一路護送你到北周。」魏蒼然交代道。

「......」宇文楚天想說感謝的話,又覺任何感謝的話對於魏蒼然所做的都顯得虛假客套。於是,他直接跪地,對魏蒼然深深一拜,算是作別。

魏蒼然也未急於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一路小心!」

船一路行往北方,風平浪靜。

宇文楚天因為太過疲憊,運氣調息一陣便沉沉睡去。落塵坐在船艙里,靜靜綉著她的鮮紅的嫁衣。風卷著河邊烤魚肉的熏氣傳來,她本就因為顛簸而不適的腸胃頓覺一陣翻江倒海。

落塵只當自己暈船,也沒當回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長發,繼續低頭綉著袖口的玉蘭花。誰知水中的魚腥氣又傳到她鼻端,濃重的氣味讓她一陣作嘔。

也不知為什麼,她近日的嗅覺好像特別靈敏,很多以前沒留意過的味道都會清晰地聞到,難道?!

她驚喜地探了探自己的脈象,流利,圓滑如按滾珠,果真如書中記錄的喜脈一般無二。

她懷孕了,懷了他與她的血脈,落塵看著身邊摯愛的男人,喜極的眼淚奔涌而出。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從此以後,他能帶她退隱江湖,他們一家人過著安寧的日子。

船艙突然一陣猛烈的顛簸,無數道尖銳的氣流聲越來越近,落塵警覺的起身,還看清發生了什麼事,宇文楚天猛地撲過來,抱著她躲開一把鋒利的箭。船前的甲板上也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應該是船夫攔截住想要殺他們的人。

甲板上的打鬥聲正激烈,又一個全身黑衣的人急速飛入船艙,黑巾裹頭遮面,只露出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看穿著是夜梟的殺手。

殺手手中的銀劍寒光一閃,直直刺向宇文楚天,似乎料到他無力反擊,殺手的劍沒有留任何后著,帶著必殺的決心刺向他的胸口。

劍的速度太快,避無可避,宇文楚天只能拼盡全身的力氣,將懷中的落塵推開,任由劍鋒刺入他的胸口,鮮血泉涌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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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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