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野狗的日常4
「回去!」士可殺,不可娘。莫虛瞅著那隻打蛇上桿,還想抬起一隻爪子去夠自己肚皮底下咪咪的小奶狗低吼了一聲,沒好脾氣的模樣驚得小奶狗不禁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爪子上的食物也掉落到附近半青不黃的乾草堆里。它連忙伸出小小的舌頭舔了舔,確定沒有一絲食物殘留後,才戀戀不捨的抬起小腦袋,它不明白為何這隻和自己毛色相似的野狗,會對食物不感興趣。
有些外來流浪狗為了一口吃的,可以互相暗下毒手,咬得你死我活,甚至狠辣的向沒有自保之力的小狗下手,如果不是白影他們稱霸了這一帶,定下嚴格的制度,到了冬天垃圾堆旁都不知道會出多少狗屍。
「嘿,和一隻奶狗較什麼勁。」從垃圾堆上下來的大黑狗拖著尾巴轉悠過來,低下頭給小奶狗舔了舔毛,順帶歪過脖子看了這頭外來野狗一眼,「……別說,你們這毛色還真像。」
莫虛撇撇嘴,老道的打了個呵欠,許久不吃東西,就是容易犯困,全因有氣無力支撐不住睜開眼睛的動作,如果能一睡不醒就更好了,他只要抬抬眼皮子,就能猜出這頭不懷好意打量自己的黑狗,此時正腦補出怎麼樣的一場恩愛情仇,狗血團圓史。
「你這樣躺著也不是辦法,今年冬天大家都過得困難,我們不可能收留你,白影都發話了,這附近幾個大大小小垃圾場,還真沒有敢和它當面叫板的貓狗蟲鳥……你又何苦呢。」黑狗眯起眼睛,好意提醒一句,畢竟對方看上去不像是兇惡之輩,對著一頭小奶狗都沒轍的成年狗,能壞到哪裡去。
只是好狗壞狗,和生存總是無關的。
「別管我。」莫虛趴下前爪,把腦袋擱置在上頭,有氣無力的說道。
黑狗:「……」這位真的知道現在的處境問題么。
到了晚上,白影還沒有回來。
黃狗有些焦急了,不由得在原地走來走去,連帶一群小奶狗們也睡不著,挨個趴在舊棚子的木托門檻上,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望向垃圾場的入口處,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期盼。
天地間一片漆黑,唯一的一盞路燈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報廢,陰暗的小巷內偶爾傳來其他動物發出的一兩聲響動,更多的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莫虛雖然不見得在乎自己的體溫流失,但是地上都積水了,他可不想鼻子進水淹死在泥窪之中,那樣未免有些憋屈,莫虛換了個姿勢,饒有興緻的翻了個身,仰面迎接冬夜雨水的傾灑,感受那飄揚的冰冷液體低落在臉上,他閉緊雙眼,心裡想到此時活著和死了,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
半宿,白影依舊沒有出現。
黑狗回頭看了黃狗和那群未成年小狗們一眼,低聲說道,「你在這看著這些小崽子,我去隔壁那窩貓那打聽點消息。」
「現在去?不怕它們撕了你!那隻叫黑爪的傢伙,可不是吃乾飯的。」黃狗不太贊成,那頭黑貓和白影不對付許久,雖然平日里都盡量避免衝突,但是貓狗相見仇,井水不犯河水就很不錯了。
「那你說怎麼辦?」黑狗也不想過去找黑爪,可是白影帶著一幫弟兄出去,現在都沒有回來,連個報信的都沒有,雨水又模糊了一路上留下氣味,他們就兩成年狗,頂多只能派一隻出去。
兩雙狗眼互相對著瞪了半響,黃狗無奈的嘆了口氣。眼下卻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我去吧,帶上那罐魚乾。」
黑狗點點頭,它利索的一路小跑到距離棚子不遠處……就是莫虛呆著的那一小塊地方,旁邊有個搖搖欲墜的舊牆頭,黑狗走過去的時候,還警惕的看了看半睜著眼仰著躺在地面上淋雨的莫虛,見對方似乎沒有想要動的意思,便迅速竄到牆角下,前肢用力在泥地里刨除一個深深的坑,小心扒拉出一個很小的魚罐頭,莫虛無意中斜了一眼,竟是沒有開封過的。
黃狗在棚子內盯梢,時刻警惕周圍的動向,看著黑狗嘴裡的那個完好無損的魚罐頭時,不禁心下嘆氣,這是為了以防最為嚴酷的寒冬來臨時,逼到絕路的保命口糧。
黑狗戀戀不捨的把嘴裡的罐頭放下,沒開封的食物,即便是隔著鐵皮,那味道現在聞起來,似乎也透著一股魚香,誰知不得不拿去送給那隻黑爪,它真不怕被魚骨頭噎著。
雖然對食物很是不舍,但是兩頭成年狗知道,白影對於它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黃狗身負重任的朝距離這裡有大約一公里遠的小公園跑去,那裡的夜晚,是野貓的天堂。
黑狗安撫了一圈小奶狗們,讓它們先去休息,誰知一個個平日里在黃狗的照看下乖得不行,現在都同自己梗著脖子,精神抖擻的叫個不停,要等白影回來才合眼。
黑狗煩躁的抽了抽唇角,目光卻是溫和了下來,這群小崽子,倒是懂得記恩。
它讓奶狗們呆在棚子里,自己到周圍轉了轉,按時視察一番,也好避免突如其來的危險,等走過莫虛身旁時,黑狗下意識的瞅了那條外來狗一眼,對方和凍死了一般,那一身雜毛在雨水的浸透下,顯得十分光滑細潤。
黑狗仔細看了看莫虛後腿處的傷痕,再掃了一遍那瘦骨嶙峋的身體,心裡稍稍放鬆些警惕,之前有黃狗在,二對一,自然有恃無恐,儘管哪怕是一對二,自己都不怯,可還有一群小狗崽在,就不得不防了。
世道炎涼,狗心不古,它小心些總是沒錯。
只是這條外來狗看著不會真的死了吧。
黑狗又轉悠了一圈,確定棚子四周沒有危險后,不由自主的踱步到莫虛跟前。就對方這小身板,一跳起來自己就能咬住它的喉嚨,黑狗心裡暗想著,試探抬起一條前爪,準備戳一下這條雜毛狗的肚子。
莫虛突然睜開了雙眼,冷冷的看向黑狗,「幹嘛?」
「……你沒死啊?」黑狗覺得自己的語氣中,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或者什麼也不是,只不過覺得這樣不安的雨夜,有一條看上去不太壞的野狗能活下來,也不是件會讓人討厭的事情。
它很擔心白影的安全,死亡這樣的事情,總是會有一定的牽扯性,就像瘟疫一樣。
「嗯,我也很失望。」莫虛無所謂的說道,他方才聽見了兩條成年狗說的話,模模糊糊的,也能猜出一二,昨晚那條壓迫力極強的白狗,失蹤了。
雖然還沒過24小時,他張了張嘴巴,吐了一口白氣,也說不定第二天就回來了。
黑狗不知道莫虛為何會感到失望,它的腦袋容量還達不到去思考,如何在生與死之間做出選擇的水平,死亡都是突然降臨,被迫接受的,伴隨著恐懼和無助。
活得如此艱難,卻沒有哪條流浪狗會想要尋死。
它沒有閑工夫來詢問莫虛原因,那群小奶狗還需要自己照顧,不過在轉身走前,黑狗還是忍不住扭過頭來說了一句,「那你幹嘛老抬著爪子露出肚皮,白影今晚不在,就算想討好他,他也不會給你添毛的。」
這些外來狗總喜歡干這樣的事情,這是願意臣服的表現,尤其是那些母狗們,看得它和黃狗在一旁暗自流口水,可惜白影沒有為同類梳毛以示親近的習慣。
黑狗好心的提醒完后,一路小跑回到棚子中,和奶狗們擠在一起,凝重而沉默的等待著,只留下莫虛,獨自一狗,僵硬著前爪,在被雨幕遮蓋著的天地間,被雨水迷糊了雙眼。
去他妹的添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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