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亂墳崗
走出去老遠,天都黑了,我才反應過來,那老頭的蛇是假的,變戲法嚇唬我的,他詐出了我家地址,現在要把我送回家去了。
我要回去,二老爺肯定會殘忍的把我「送走」,那樣我媽肯定又要犯難,可如果我媽強留下我,明年小除夕肯定又會有人因為我而死,或許是我舅,或許是我媽,不,絕對不能回去。
想通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走了。
他又故技重施,變蛇,變狐,我只是閉著眼睛,既然已經知道了是假的,我不看就是了。
他急了,氣鼓鼓的在我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一把把我扛在肩膀上就走,我也急了,哇哇大叫著不要回去,並對他連踢帶咬。
他對我的反抗沒有任何回應,扛著我走的飛快。
路越走越黑,因為是鄉下,村與村間隔的較遠,一路多是荒郊,月亮又很配合的躲在了烏雲的後面,入眼之處,一片漆黑,我心裡又急又怕,掙扎喊叫的更厲害了。
可走著走著,我忽然感覺一陣陰冷,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感受到我的異常,咦了一聲,莫名其妙的小聲說了句:「陰氣重的人靈覺就是好。」繼而他又嘿嘿陰笑了兩聲,問我:「你這個小小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不~不知道。」我如實的回答他,只覺得自打走到了這裡,渾身就特別的冷,可又根本沒有風,那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冷,就像~就像夢到黑衣人那樣的冷。
「哦,不知道啊,那我給你說道說道,這裡是一片亂墳崗,亂墳崗你知道吧?」又是那種戲謔的語氣。
我雖然不是很明白,可我大體知道了是什麼地方,我外公.外婆.小姨,死後下葬的的墳我都見過,白天和母親趕路時,也路過了一片大墳地,那墳地和外婆家的祖墳區不太一樣,那裡雜草遍地,松柏瘋長,墳堆高低不等,有些不知怎麼的,還塌陷了下去,露著一個黑漆漆的大窟窿,和腐爛的木頭渣,白天路過這裡的時候,我還特意多看了幾眼,為此還被母親訓斥了一頓,說啥不準瞎瞅,並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的對著我看的那座破墳來了個三鞠躬,而後更是並加快了腳步,一溜小跑跑出了那片墳區。這回八成是又走到那兒了。
他見我不說話了,又威脅我道:「我可警告你啊,再給我不老實,咋咋呼呼的,我就把你丟進這亂墳崗去,這裡面可全部都是吃小孩子的惡鬼,聽清楚了嗎?」
他這麼一說,我就沒脾氣了,只能乖乖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他要真一氣之下把我扔在這裡,那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嗯,這才對嗎。」他似是對我的表現還算滿意,嘿嘿笑了兩聲。
氣氛沉默下來,心裡的恐懼卻更盛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聽著風吹在草木上的沙沙聲,就像是一群鬼怪在竊竊私語,我感覺周圍像是有無數雙的眼睛在看著我,偶爾還會傳來一兩聲夜貓子詭異的笑聲,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鬼地方不會真有鬼吧!
正瞎想著呢,忽然就感覺某處好像真的有一道實質性的目光盯著我,我一扭頭,就看到路邊站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身很寬大的白褲,白褂子,烏黑的頭髮很長,很直,完全遮住了臉,她像是發現了我也在看她,就慢慢的伸出了慘白的雙手,將自己的頭髮慢慢的撩起,天啊!我看到一張慘白慘白的臉,真的是一片慘白,那女人竟然沒有五官!!
接著又有一個女人飄了過來,她有五官,同樣是臉煞白,可她還有一根長長的,繞過後脖頸,又耷拉在胸前的大長舌頭……
我的腦子裡嗡的一聲,血液瞬間就凝固了,接著一個,兩個,三個,我身後跟了密密麻麻一群鬼,有的一邊走一邊獰笑著拔下了自己的頭,用手拋著玩,有的鮮血淋漓,跟屠宰場扒了皮的羊似得,有的直接就是個骷髏骨……。
我自認也是個見過世面的小孩,黑衣人,還有姥爺.小姨的死法,也是詭異的很,可跟眼前這些比起來,那都不夠看,我一時嚇得魂飛魄散,那一刻我忘記了他的警告,鬼哭狼嚎的慘叫起來。
「你個小兔崽子鬼叫什麼?信不信老子真把你丟在這裡!」他生氣了,在我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作勢要把我放下來。
我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眼神驚恐的盯著後面,蜷縮著腿,就是不撒手。
他回頭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指著身後的鬼群,饒有興趣的問我:「你能看到他們?」
我怯怯的點了點頭。
他又把我抱了起來,轉身對那群鬼怒喝道:「滾!」
他聲音不是很大,聽在我的耳中卻是天雷滾滾,又似有餘音環繞久久不散的感覺。那方才還牛逼轟轟的群鬼,聽到他的話后,竟然都瞬間消失不見了。
看來有一點媽說的沒錯,他確實有大本事。
「你家裡人就是因為你能見這些不要你了?」
「不是。」我搖搖頭。
「是因為我與家人犯克,三年剋死了三個。」其實我也不知道犯克是啥意思,只是聽村裡人都那麼議論,就記住了。
於是,我又把出生就有記憶,夢裡見到黑衣人要帶我走,我不走就殺死一個人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和他說了一遍,這件事是我的秘密,我連我媽都沒有說過。
說完后我就求他,「爺爺,你就讓我跟著你吧,我媽說你是好人,會收留我的,你要真把我送回去,那我二姥爺肯定會把我丟山裡喂狼的。」
他又在我頭上拍了一巴掌,說:「你這孩子真不會說話,咋還爺呢?叫叔!」
我摸著被打疼了頭,呲牙咧嘴的叫了聲叔。
叔看我那樣,又在我頭上胡亂的揉了揉,問道:「能記住自己的生辰八字不?」
我點點頭,把生辰八字說給他聽,聽完后,他掐著指頭算了很久,最後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搖了搖頭。又雙手拉起我的雙手,從手腕處開始捏,再到手指,每一隻手指都分別捏了好幾次,最後還摸了我的頭和下頜。
我覺得挺癢,就笑著躲。
後來我知道這叫摸骨,是玄學五術中的相術,相對於手相.面相來說,流傳較少,知者人不多,可較於面相來說,骨相會更精準一些,一般人面相可整容,但骨相很難改變。
叔摸了我半天,最後似乎很興奮的使勁捏了捏我的腮,說:「走,跟我回家,你小子跟我老子有緣。」
叔轉變之快讓我一頭霧水,剛才還恐嚇,威脅,一門心思想著把我送回去呢,這怎麼摸了摸我,就跟他有緣了?不過他終於是肯收留我了,我很高興。
叔背著我往家走,叔的後背很寬,很硬,很溫暖,也很踏實,我趴在叔的肩膀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就這樣,我和叔生活在了一起,叔再也沒有提過把我送回去的話,只是開始學著笨手笨腳的照顧我。
叔把我照顧的一點都不好,我吃的麵條經常煮不熟,我的鞋總是倒著穿,衣服是衚衕里那群小孩子中最髒的一個。每次袖子上摸鼻涕摸的都硬邦邦的,能照見人影兒了,叔才燒上一鍋子溫水,把我衣服丟盆里,讓我赤著腳丫子在裡頭踩。每次踩完叔都表揚我,踩的不錯,挺乾淨,他誇我,我就高興,一高興我就自告奮勇的把他的臟衣服也一力承擔了,後來我給叔慣了個毛病,只要有我在,他從沒自己洗過衣服……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一下,叔其實是一個挺不修邊幅的人,在家裡臟衣服亂丟,襪子總是配不上對,唯一整齊的就是他出攤穿的那身行頭,可能沒有人會想到,他正氣盎然的驅鬼時,腳上卻穿著兩隻不一樣的襪子。
叔出攤的時候是不帶我的,放在街上一整天又不放心,所以總是把我鎖在家裡,只有他回來的時候,才允許我出去玩一會。
那時候農村的小孩多,一家都好幾個,上學又晚,父母都忙著地里的活計,也沒工夫管,所以那時候的孩子都是放養的,都跟一群野孩子似得在外頭瘋。
每天叔走了,我自己坐在四方四角的天井裡,聽著外頭孩子的歡笑聲,那心裡就抓心撓肝的癢,我打小就沒怎麼跟同齡孩子玩過,對小夥伴的渴望非常的大,後來我就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叔雖然有些地方對我照顧的不周到,可有一點做的確實不錯,那就是給我買零食,可能是怕我一人在家無聊,他每天回來都變著花樣的給我帶好吃的,麥乳精,山楂片,糖瓜等,我應有盡有,那時候,我算得上是孩子群中的暴發戶了。
我的辦法就是先在家扯開嗓門喊,把孩子們都吸引過來后,就從門縫裡給他們分發零食,然後讓他們幫忙取下那笨重的門檻,我從下面爬出去,到了傍晚,我估摸著叔快回來了,就再鑽回去,讓他們再把門檻給我堵上。
門檻大家肯定都知道,但是那時候農村的門檻很高,有成人的膝蓋那麼高,多是木質的,在原門下面橫著,取下的時候,鑽個小孩還是綽綽有餘的。門檻有遮擋污物和避邪的作用,門口橫上一道門檻兒,象徵著豎立一道牆,將一切不好都擋在家外,還有地方說是門檻可以擋住殭屍,因為殭屍只能跳,門檻能絆住它們……
「呃,有點跑題。言歸正傳。」
我每天都用這個方法溜出去玩,叔一直也沒有發覺,他只是覺得我零食吃的太快,便更加源源不斷的給我往回買。
可就在我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的時候,有一天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