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第1章
秦駟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四周大紅色的床幔,上面或綉著鴛鴦戲水,或綉著並蒂蓮花。不知道從哪裡飄來的風將這些床幔吹的獵獵作響,四處飄散。
宮裡的侍子們真是越來越散漫了,興許是這些年她常不在宮中,所以憊懶了些吧。
秦駟皺起眉,腦海里卻突然出現一些畫面。她目光頓了頓,習慣性地下床去找自己的佩劍,可是看一眼四周,卻什麼都沒有,只有床邊的地上擺著一雙大紅色的蝴蝶繡鞋。
她更加不悅了,原本還想著原諒那些侍子的,可現在看來,還真是原諒不得。這些人實在太懶散了,竟然也不知道打聽一下她的喜好,這樣的鞋,只有她那個性喜奢靡的妹妹會喜歡。
秦駟剛要踩了繡鞋下床,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道微弱的聲音,接著是一陣腳步聲。秦駟眼底閃過一絲警惕,伸手拽下一道床幔,拿在手裡。
進來的會是什麼人,怎麼往日里熟悉的男侍女衛都不在身邊,這又是哪個殿?
她有實在太長的時間沒有回來宮裡了,就連各殿的樣子也記不清了。可她昨兒個明明歇在景淳宮裡,怎麼睜開眼,又到了另外的地方?
不止是鞋子的問題,就連她身上的衣裳也換了,倒有些像是那些男人出嫁時穿的嫁衣,環佩叮噹的,忒多累贅。
秦駟沒來得及往下想,因為有人伸出一隻手撩開了床幔,秦駟登時發力,伸手拽住來人的衣領,將他拉到了床上,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將手裡的床幔綁在那人的手上,系牢了之後,她才伸手撩起那人的臉。
映入眼裡的,先是一雙狹長的眸子,那雙眸子極為幽深,但此時眼裡卻浮上了一些惱怒。他的頭髮在剛才秦駟拽他的時候有些散了,貼在他臉上,將他身上的冷硬化解了一些,也為他添上了一絲風流意味。他薄唇微抿著,長眉入鬢,俊俏異常。
看見他的長相,秦駟終於確定,這恐怕是自己那妹妹為自己弄的驚喜,這樣的相貌,正是她昨天告訴妹妹過的。妹妹倒是有心了,找來這般龍章鳳姿的男子實屬不易。
第二天秦駟早早的醒了,她臉上還帶著一絲潮紅,起身的時候驚動了身旁的男子,他並未睜眼,只伸出一隻手鉗在秦駟腰上,將她往懷裡一帶。
秦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大膽,一時間沒有防備,
她卻突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將一雙白嫩的手放到眼前,細細地看著。看的她身下的男子都失了興緻:「皇后,你在幹什麼?」
她眯起了眼,像是在看一個落入了獵人陷阱的可憐小動物一樣,鋒銳的眼神簡直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他的臉上:「你叫寡人什麼?」說著,她俯下身,將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脖子上,「君侍喚寡人什麼?」
男子皺起眉,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面前的秦駟很危險,明明她又柔弱又甜美,昨天的歡愉還未退卻……
「秦……朕忘了你喚什麼,但現在,快從朕身上起來!」男子不悅道。
秦駟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一把掐死面前男子的心,又將手抬起來,放在眼前細看。
這雙手柔柔嫩嫩,指甲又粉又水潤,恐怕男子見了,也會自愧不如。
可她秦駟的手不是這樣的,她的手修長有力,因為常年使用各種兵器,她的掌心都是老繭,這般柔嫩,一夜之間怎麼可能做到?!
那些被她忽視了的畫面又湧上來。
「若不是佔了長女的便宜,像你這樣的,又怎麼能做皇后?!」
「姐姐,你可快些死,我等著入宮呢,我才不要做貴妃,我要做就做皇后!」
「思兒,你娘如今這個樣子,唯有山中仙人方可醫治,爹放心不下你娘,爹想帶你娘去尋訪仙人。你放心,爹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你及笄了,便可以嫁給太子。爹與陛下乃生死之交,只要你不犯什麼大錯,日後就一定是皇后。爹為你留了黃金萬兩,良田千畝,還有上百個鋪子,這些東西你要藏好,千萬別被別人奪去了!」
「看看你吧,真是丟秦國公的人,你怎麼就不能自個弔死呢,也免得別人被你連累。」
「思姐兒,你如今也大了,這秦國公府里住不下你了,到了宮裡,可千萬想著嬸娘們的好處,嬸娘養了你這些年,該你回報嬸娘了。」
「秦思她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當皇后?我賭她半個月就會被打入冷宮!」
……
「皇后?」試著喚了一聲秦駟,又伸手握在她腰上,提醒她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
秦駟終於從紛亂的畫面中理出了一個頭緒來,自己現在是秦國公府的大小姐秦思,母親身上帶疾,父親帶著秦思的母親外出尋醫,這一去,就是十幾年。
但秦思的父親在臨走之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秦思一旦十六歲就可以嫁給太子。而昔日的太子,如今已經繼承皇位,成了皇帝。
昨天是她大婚的日子,秦思嫁給了面前的這個男子,也是這裡的皇帝。但他十分濫情花心,後宮里已經有了十幾位妃子。便是秦駟,編製上也只有一位君后,四位君侍。
而且要與十幾位女子一起擁有一位君侍,這是秦駟從來沒想過的。
大約是看見了秦駟眼中的嫌棄,面前的男子面色一沉,冷聲說道:「皇后,還不快些起來。」
秦駟恍若未聞,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男子的相貌,雖說皮膚糙了些,但是眉目實在是她的心頭好。
「記住了,寡……我叫秦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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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駟從沒想過自己一睜開眼,會來到這樣的一個奇也怪也的地方。
這裡陰陽顛倒,男尊女卑,不許女人出外養家,倒是男人出門做事,養家糊口。
簡直荒謬,男人生來合被女人疼寵著的,又哪裡能夠出外拋頭露面,甚至干涉朝政呢?!
甚至這裡的皇帝都是男人當的,可真是,荒謬至極!
秦駟所在的國家名為大申,女尊男卑,無論男女,都是有資格經商從政入軍的,但男子天生弱勢,他們無論是體力還是智慧,都遠遠低於女子。
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大申國,是男子生育,在這裡,怎麼生育的倒變成了女子?!
秦駟是大申國的女帝,她是個怪胎,她不知道自己的君父是誰,傳言她是上一代女皇跟一個女子的產物,違逆天道,偏偏是天之驕女。
秦駟落地三天可行,四天可言,不到十三,便將上一代女帝教給她的東西全部學會。
十七歲開始,她便征戰四方,二十三歲,她統一天下。
有人說她該是天生的女帝,神賜的聖人。
可她現在卻來到了這樣一個鬼地方,她的天下,她的王位全都沒了,只剩下一個爛攤子,和一個空有相貌,卻實在花心的君侍。
哦,他是皇帝,秦駟倒成了他的君后,他叫她什麼來著?
「皇後娘娘。」
秦駟看向跪伏在她腳下的女子,她臉上施了淡淡的妝容,但脂粉太白了一些,襯得她脖子黑的顯眼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秦駟的目光,她的身子抖了抖,越發地柔順謙恭。
「我讓你找的人呢?」秦駟冷漠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她故作無奈地回道:「皇后,您也知道,奴婢們昨日忙活了一宿呢,今晨也有事情要做……」
「夠了,」秦駟冷冷地打斷了她,「自己去領罰吧,三十杖。」
跪在地上的女子猛地抬起頭,眼裡還帶著一絲來不及遮去的訝然。見到秦駟的目光,她才換了臉色,目光凄然,楚楚可憐:「小姐,您、您怎麼……?」她期望著小姐這兩個字能夠讓秦駟回憶起在秦國公府時的事情,也因此念著一絲情誼,饒過她這一次。
三十杖,別說是三十杖了,就算是三杖,也要了她的命了。這些年在她家這位小姐身邊,她也算得上是錦衣玉食,小姐一樣養著的,秦思又倚重她,平日里重說一句就捨不得的。
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做上了皇后,就變得這般心狠了?!
秦駟又將自己的手舉在面前看,柔白細嫩的,恐怕握不住刀吧。看著看著,她突然說道:「把她拖下去,再加三十杖。」
她說的那麼輕鬆,就像是在說今兒午飯吃粥一樣輕鬆,卻又讓人毛骨悚然,她正在發號施令的事情,可是要她的命啊……
她這回是真的害怕了,她瑟瑟發抖地磕了兩個頭:「皇後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四周立著的小丫鬟們眼觀鼻鼻觀心,帷帳被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風吹的舞動起來,墜著帷帳的玉飾撞在一起,叮噹作響。
就在這甚為悅耳的聲音里,她聽見自己曾經的小姐,如今的皇后如是說道:「如果不想死的話,就手腳麻利些。」
第2章
瑤芷拍了拍有些微紅的臉蛋,腳步輕快地往回走,走過了,明德宮,再走過坤儀殿,最後再路過那個宮女太監們常去玩的小花園,然後,就是懿德宮了。
那是皇後娘娘住的地方,皇後娘娘是她的主子。
只是今兒是怎麼了?素來安靜懿德宮怎麼會有哭的聲音?
皇後娘娘性子安靜,誰敢在懿德宮大吵大鬧?
瑤芷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想到皇上今兒還要來懿德宮用膳,她眉頭皺了皺,腳步再也不似剛才那般輕快。
離懿德宮越近,哭喊的聲音就越是清晰,她有一瞬間的遲疑,這聲音,怎麼聽著那麼像瑤夕的?
可皇後娘娘平日里最喜歡的不就是瑤夕嗎?
她終於走進了懿德宮,看見院子里的情景,瑤芷只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被兩個婆子按在板凳上的那個不就是瑤夕?而皇後娘娘……
瑤芷轉頭望向一邊,皇後娘娘正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手,看每個圓潤透粉的指甲蓋,看柔嫩的掌心,看白皙的手背。
就是不看正哭號著的瑤芷,彷彿她的性命還沒有那隻手來的重要。
瑤芷心裡一緊,走上前去,行了個禮:「見過皇後娘娘,剛才奴婢見過了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沈德寧,他說皇上今兒在咱們宮中用膳。」
秦駟轉頭看向她,一雙原本柔美的、承載著委屈和隱忍的、蒙著一層水霧的眼睛,如今變得如同一塊會發光的黑寶石,又像是一眼極深的潭水,安靜幽深,讓你什麼都看不出來。
瑤芷一驚,低下頭去,再也不敢看秦駟。
秦駟並不理會她,撩起身上長長的宮裝起身,踱步到正在挨板子的瑤夕身邊,伸出一隻手,止住了那四個正兇狠打著板子的嬤嬤。
四個嬤嬤心裡一顫,齊齊頓住,她們到現在也沒忘了秦駟對她們說的話,她就站在那裡,微微晃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輕輕地說道:「六十板子,本宮要一個活人,她若是死了……」她目光如同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落在她們身上,這盛夏里,生生的讓四個人打了一個寒戰,「那你們就陪葬吧。」
秦駟伸手在瑤夕血肉模糊的腰背上按了按,滿意地聽見了一聲悶哼,下手不算輕,而且也沒有把人打死。她看向四個婆子:「本宮讓你們打多少板子?」
為首的一個穿灰色薄衫的嬤嬤立馬說道:「回皇後娘娘,您讓我們打六十個板子。」
「那你們剛才打了幾個?」
她頭上漸漸地冒出冷汗:「回皇後娘娘,是……是……」
「六十一個,既然多出了一個板子,那你們就欠她一個板子,一人去領六十個板子吧。」領兵打仗那麼些年,秦駟最講究令行禁止、軍紀嚴明,像這樣多打了一個板子的事情,在她帳下發生,都是要受罰的。
秦駟不再理會這些婆子,轉身往回走,「你們抬著她進來,本宮有話要問。」
瑤芷這才發現,幾個瑤字開頭的姐妹已經全回來了,此時正一聲不吭地站在角落,那裡是太陽最盛的地方。
有個機靈的宮女搬了椅子跟著秦駟往殿里走,走到了陰涼的大殿里,又放在秦駟身後,妥帖地服侍她坐下。
秦駟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沒看見她的臉,她恭敬地彎著腰,悄無聲息地站在秦駟身邊。
秦駟來了一點興緻:「你,抬起臉來給本宮瞧瞧。」
聽見秦駟的話,那個宮女才跪了下去,然後緩緩地抬起頭來。
她長的很是討喜,大眼睛,鵝蛋臉,梳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雙環髻,臉上點綴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不過在遍地美人的後宮,這樣的容貌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
秦駟看了兩眼,便點點頭,示意她退到一邊。
她也機靈,什麼也沒問,更沒露出不滿的表情,就如同別的小宮女一樣,束手站到一邊。
秦駟這才看向殿中跪著的幾個丫鬟。
「瑤夕說她找不到你們,跟本宮說說,你們一早上都幹嘛去了?」
秦思在秦國公府的時候有四個大丫鬟,分別是瑤月,瑤夕,瑤芷,瑤伊,四人跟著秦思來到皇宮之後,就變成了秦思身邊的四個大宮女,現在她們是秦駟的了,可是對於她們四人,秦駟並不是很滿意。
甚至是有些不滿的。
先不提秦駟她自己死沒死,但是秦思是肯定死了的。
秦思死於某種毒藥,秦駟懂醫術,即使她現在,還時不時的會心律不齊,頭暈,胸腔發悶,這些都是中毒的徵兆。
一個新婚的皇后,誰會下這樣的毒手?誰又有膽子,又有機會下毒?
只能是她身邊的人。
可是皇后死了,能頂什麼用呢?
肯定不是后妃,她們若要下手,不會選在昨天,秦思被抬進宮的日子,皇上再對她不上心,也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
秦思留下的那些記憶太雜太亂,她記憶里清晰的事情好像就只有衣食,要不然就是別人欺負她的記憶。
她懦弱又膽怯,連丫鬟都可以任意地打罵她。
除此之外,秦思的記憶再無其他。
秦駟揉了揉額頭,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手中無兵不說,還要在這後宮里和眾多女子爭搶一個君侍,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以前聽見有兩女爭一男的事情她都是當笑話聽的,現在這事情輪到自己身上了,她覺得這一定是報應。
「沒有人想說的嗎?」秦駟放下手,掃視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一個個塗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秦駟此時真想拔出劍來,將這群女不女男不男的給斬於劍下。
女子這般作態,跟那些男子有什麼兩樣?甚至比有些男子還不如!
秦駟的目光愈發冰寒,硬生生讓被她看著的幾人打了一個寒戰。
瑤芷覺得這壓根不像是三伏天,那如同一塊冰錐一樣劃過自己脊背的目光,膝蓋底下一點一點爬遍她全身的寒氣,恍然讓她覺得自己如同跪在冰天雪地里。
剛才還覺得這套衣裙太厚,怎麼現在,又覺得它太薄了呢。
瑤芷盡量伏低身子,希望能泯然眾人。
但只有四個人,還有一個趴著,根本跪不起來,她恐怕實在泯然不了。
「皇後娘娘,今天奴婢一早起來,就去御膳房催促小、皇後娘娘的吃食,但是御膳房的奴才卻四處推諉,所以奴婢才耽擱到現在。」一個穿著粉紫色如意束腰裙的丫鬟開口了,她是瑤伊,瑤伊沒有抬頭,反而磕了兩個響頭,好像是要以此來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一樣。
瑤伊年紀不大,桃花眼,小蠻腰,相貌極佳。她與秦思的性格很是相似,都是受人欺負了不敢吭聲的,秦思或許是見瑤伊思自己吧,因此將她要了做自己身邊的大丫鬟。但瑤伊自從來到了宮中,倒像是翻身當了主子一樣,一言一行中,都透露出十分的囂張氣焰來,只有在秦思面前,還是那個懦弱的瑤伊。
秦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她依舊在看自己的手。
太嫩了,這樣的手,要拉起千石弓,需要多長時間?
恐怕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上輩子她用了三年時間,這輩子,恐怕十年還不止。
十年時間,夠她再打出一個天下嗎?
「皇後娘娘,奴婢是被小李子叫去見皇上身邊的沈德寧,他說今兒午時,皇上會到娘娘殿中用膳。」見到瑤伊已經說了,瑤芷便在她後頭做了這說話的第二個人。秦思今日實在太讓她驚懼了,她幾乎想不起來曾經那個懦弱的秦思是什麼樣了。
「我……」剩下一個瑤月猶豫著開口,她相貌普通,也最是忠厚老實,但她也不夠機靈,所以秦思並不是很喜歡她。
秦駟終於放下手,看向她:「怎麼了?」
瑤月身子一抖,惶恐地說道:「奴婢今兒去了尚宮局,您昨日囑咐奴婢要把咱們殿里的名冊拿過來……」她說到一半停住了,隨後瑟瑟發抖,不敢再說下去。
秦駟卻瞭然:「怎麼?名冊沒有拿到?」
瑤月答道:「是,尚宮局的人說,咱們殿里這幾日太亂了,還沒有擬名冊呢。」
真是粗劣的把戲,沒有名冊就不能一一排查,也就找不到下毒的人,若是秦駟非要查下去,只要隨意安插一個替死鬼就行。
她冷冷一笑,開口道:「著人準備午膳吧。」
瑤芷幾個一愣,隨後齊齊應了一聲。三人合力將瑤夕抬下去了,幾個小宮女連忙過去,將瑤夕身上滴落的血給抹清了。
秦駟對剛才那個給她搬凳子的宮女做了一個手勢,然後轉身往殿內走去,那宮女見了,急忙跟上去。
等到了內殿中,秦駟背對著她,仔細打量著個宮殿,半響才道:「本宮要讓你做兩件事。」
那宮女極機靈,立刻跪下說道:「奴婢願意效忠皇後娘娘,有什麼事情娘娘只管吩咐,奴婢願意舍了這條命當娘娘的一條狗!」
她說這話秦駟有點不愛聽,在她的印象中,女子都是自珍自愛的,哪有將自己比作貓狗的。
索性宮女也看不見秦駟擰著的眉頭,秦駟想了想道:「那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第一件事,你要去查清楚她們三個說的話是不是真的,第二嘛,昨日曾在殿里出入過的人,你給我找來他們的名單。」
那宮女謹慎地道:「娘娘,昨日出入咱們殿里的人太多太雜,恐怕奴婢不一定能夠將名單找全。」
秦駟也沒為難她,只道:「你盡量找就行。」
宮女便應了一聲,她也不敢動作,只輕手輕腳地站在秦駟身後。
半響,秦駟的聲音才傳到她耳朵里:「你還有事?」
那宮女立刻說自己無事,隨後告退了。宮女剛走出內殿,就見到瑤芷神色匆匆地往內殿走,瑤芷也看見了她,臉上閃過一絲狐疑。
她也沒開口,行了禮便直接走了。
瑤芷倒是想把她叫住問話,可一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止住了想要叫住她的想法。
她匆匆尋到秦駟,恭敬地開口:「娘娘,皇上來了。」
第3章
秦駟微微一點頭,抬腳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了用膳的外殿中,眾人口中的皇上,秦駟心中的君侍,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了。
夜裡看他已經是不俗,可是這白日里看他,就更加美貌。
目若朗星,劍眉入鬢,他一頭長發已經束了起來,頭上帶一個黑色金邊的金冠,身上穿著五爪金龍的朝服,見了秦駟,眉頭微皺。
那眉頭微皺,似有不滿的小模樣,看的秦駟有些心癢,又想到昨日的魚水之歡,讓秦駟更是想要疼愛他了。
秦駟知道他為何皺眉,她身上穿的是宮裝,按制來說,帝后大婚三日內,皇帝一應不上朝,皇后不見皇太后和妃子,身著褘衣,日日相對,蓄銳養精,休養生息,延綿子嗣。
可那身褘衣足足七層,也不知道是誰制出來那麼繁複的衣裳,穿上了,別說打仗,就連走路都是問題。
如今皇上雖說不上朝,但政事卻不能不問,更不能像秦駟這樣,不理會祖宗傳下來的禮法制度。想來他心中定是不平的,又不好直言此事。
想到這裡,秦駟心裡泛上些憐惜:「既然來了,還是換上常服吧。」
但皇上卻沒有領秦駟的情,他揮揮手,嚴肅正經地說道:「不必了。」彆扭的模樣落在秦駟眼裡,讓她一陣好笑。
秦駟一笑,聲音溫和又寵溺:「會熱的。」
皇上卻只覺得她這個樣子實在是說不出來的彆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悶不做聲。
秦駟的目光落在皇上額頭上,她能夠看見,上面已經出了一些細小的汗珠。
還說不熱,明明都熱的受不住了,真是嘴硬。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一杯酒。一旁的瑤芷連忙接過了酒壺,看著秦駟,欲言又止。
那樣子像是在說,秦駟不該飲酒,更不該在皇帝面前飲酒。
秦駟皺了皺眉,她若是連杯酒都喝不了,豈不是跟男人一樣了?
隨後她又想起來她現在的處境,豈止是跟男人一樣,簡直是比男人還不如。
想到這裡,秦駟只覺得口中佳釀頓時失了味道。
秦駟自斟自飲好生自在,可一旁被晾著的皇上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他以前沒有皇后,雖說也聽過關於秦思的傳聞,可是偶爾,他還是會在心裡想一下,自己未來的皇后究竟是什麼樣的。
他想過秦駟可能會賢良淑德,想過她可能畏懼惶恐,也想過她可能性格堅定,就是沒想過,她會是這個樣子,床上熱情如火,床下……視他如無物。
剛才還問他熱不熱,為何說了兩句就不說了?會不會是他剛才不理她,嚇著她了?
皇上轉臉看了看秦駟,發現她臉上的確帶著一些失意,他心裡頓時有些慌了。他抿著唇,儘力回想妃子們不高興的時候,他是怎麼做的。
可是想來想去,他的妃子們好像沒有不高興的時候啊。
皇上只好伸手握拳,放在唇邊,掩飾性地咳了一聲:「皇后……」
秦駟懶懶地抬眼看他,她也不說話,就那麼等著他說。
皇上只想著該找些話來說,又怎麼知道該說些什麼,頓時無言了,過了一會才幹巴巴地道:「皇后不喜歡今日的菜色嗎?」說完,他只想把剛才的話再收回去,他們昨日才大婚,御廚又哪裡知道秦駟喜歡吃什麼。
秦駟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拿起銀箸隨意撿了一塊魚肉吃了。可吃進去之後她就皺起了眉:「怎麼這麼甜?」隨後她將這塊魚肉咽下去,又喝了口酒。
皇上不說話了,學著秦駟伸手拿了個酒杯。可沈德寧見他拿了酒杯,立刻就拿起酒壺,給他倒了一杯酒。
可等到他轉身再去看秦駟的時候,秦駟已經喝光了杯中的酒,她將酒杯放在桌上,然後掃了沈德寧一眼,那意思很明顯,是讓沈德寧給她倒酒。
皇上立刻樂了,這沈德寧是他父皇留給他的人,有時候脾氣比他還大,除了他,誰也不愛伺候。
他這個皇后,這回恐怕要踢一踢鐵板了。
果然,沈德寧像是沒有看見秦駟伸過來的酒杯一樣,低眉斂目,一派和善地立在皇上身邊,一動也不動。
秦駟等了一會,卻沒有等到來人給自己倒酒,她抬起頭來,目光在守在自己和皇上身後的人身上掃了一圈,隨後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倒酒。」
這兩個字聲音並不大,但是聽在沈德寧耳中,卻隱隱有股子金戈之聲,他剋制不住地,往前邁了一步。
他想擋在皇上身前,但是隨後他就清醒過來。說話的是皇后,皇后可什麼都沒做,她只說了兩個字,就讓自己有這麼大的反應?
沈德寧深深地看了秦駟一眼,順著剛才的步子,往前又走了一步。他兩手捧起酒壺,給秦駟斟了一杯酒。
沈德寧身邊還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見狀,小太監就要接過沈德寧手中的酒壺。可沈德寧卻瞧了他一眼,小太監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不敢再有動作了。
皇上見狀有些訝然,這沈德寧當初對他都沒那麼乖順,怎麼這會,反而這麼容易就屈服了?
他疑惑地看向秦駟,卻見她正好也看向自己,那眼神,怎麼看怎麼都……寵溺?
從未有人這麼看過他,就算是曾經的皇上,看他的目光都是嚴厲多過慈祥,至於他的母后嘛,通常都是讚賞地看著他。
他是琰國的皇上,他不需要寵溺那種軟弱的情緒。
皇上正要收回自己的目光,一隻手卻伸過來按住了他的手腕:「杯中之物傷身,少飲一些為好。」
他勾了勾唇角:「該少飲的是皇后才是。」
秦駟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男人怎麼能跟女人比呢?」
這句話她說的自然而然,但聽見這話的人心裡都升起一股怪異的情緒。
男人怎麼能跟女人比呢?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奇怪,難道不應該是女人怎麼能跟男人比呢嗎?
秦駟看見周圍人的表情才發現自己的口誤,不過她從來不是為自己的錯誤後悔的人。
她輕輕一笑,說道:「皇上忘了本宮的名字了嗎?」聲音道最後,變得低沉起來。
沈德寧見狀,連忙驅趕帶著幾個宮女太監悄無聲息地退下去。
皇上見了秦駟這個樣子,心裡一盪,腦海里頓時浮現秦駟告訴他姓名時的情景,他喉嚨頓時一緊,起身來到秦駟面前,抬起她一隻手,將她拉近懷中。他在秦駟耳旁說道:「朕當然記得,你叫秦駟。」
秦駟抬眼看他,心中卻對這個動作生出了些不滿,她居然比自己的君侍矮?!
按下心中的不快,秦駟開口道:「你還沒告訴本宮名字呢。」
「傅欽燁,」他伸手一把把秦駟抱起來,走向一旁的榻上,「朕名為傅欽燁,看來皇后在大典的時候沒有認真啊。」
秦駟伸手拉住傅欽燁的衣領,手下微微一用力,一個天旋地轉,兩人的位置頓時對調:「燁兒不也沒有用心?」
燁兒?!
她抬臉親了親傅欽燁的嘴唇:「乖,別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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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沈德寧才聽見皇上有些嘶啞卻暢快的聲音:「來人。」
他點了幾個宮女進去,其中就有從小伺候皇后的瑤芷。
瑤芷伸手推開門,只覺得一股令她臉紅的味道久久不散。她連忙斂下眼瞼,就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另外幾個宮女就比她膽大也利索多了,她們該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該去掀簾拉帳的掀簾拉帳,沒一個還像她這樣臉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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