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正文已換
寬肩窄腰,肌理分明。
後背上的皮膚顏色不深,甚至有些白皙,但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感。
岑虞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只能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後背。
紀昀也聽見了聲音,但他一點表示都沒有,仍舊不緊不慢地穿上了衣裳,遮住了漏出來的那一絲春光。隨後,他才轉過身去,看向岑虞,目光平靜如千百年未見日光的深淵,只眉眼裡帶上了一絲戲謔:「還沒看夠?」
岑虞的臉更紅了,只是這一下,倒是把她的理智給拉了回來。她穩了穩心神,低下頭去,只是面上依舊有如火燒,紅的能夠滴血一樣。就連耳朵也染上了一抹紅霞,顯得分外嬌俏。
「紀叔叔,不知您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紀昀絲毫沒有剛剛調戲了一個小姑娘的自覺,長手長腳的一下打開了放在一側的幾個盒子,一邊打開一邊說著:「喏,給你的,你帶來的人呢?讓她們過來搬走。」
岑虞看了過去,才發現那裡排列著一個個黒木箱子,箱子上刻著花紋,多是些芝蘭玉樹的,鎖扣打開了,便飄出一些甜味來。果真又是糖,數量豐富,那種紫色的反而最少,甜膩的味道使岑虞覺得馬車裡有些太不通風。
居然又是糖,岑虞覺得自己在紀昀心目中的形象是否有些錯位,她張嘴,徒勞地解釋道:「紀叔叔,其實我今年已經十歲了……並不是那麼愛吃糖的……」
紀昀挑眉看她:「你不要?」
「……我要,」岑虞挫敗地低下頭,「只是我只帶了一個採薇來,恐怕搬不回去。」
紀昀將那幾個箱子又一一地合上了:「等會我繞個路,送到你家去吧。」
岑虞點點頭,道了謝。便想借著這個機會讓他警醒他上輩子受傷的事情,只是想了半天,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紀昀本等她自己下車,卻見她半天沒有動作,一抬眼,看見的就是她神思不屬的模樣,知道她是有話要說,便開了車窗,將採薇喚到近旁囑咐一番。
等採薇走了,就直接吩咐讓車夫駕車。岑虞這才從沉思里回神,見車要走了,頓時道:「紀叔叔,秀姐姐她們正等我呢。」
紀昀轉去坐到車窗邊,不知從哪裡抽出了一個矮几,又拿出一個茶壺,竟就開始泡茶,聽見岑虞的話,頭也不抬地說道:「我讓你的丫鬟回去報信了,你就跟我一同去吧。」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才看向岑虞。「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岑虞躊躇片刻,坐到紀昀對面,不待紀昀說話,就自己拿了杯子,給自己倒了茶,緩緩飲了一口,才開口道:「紀叔叔,今日……今日我與秀姐姐聽見有人說話。」
她又抿了一口茶,將茶杯放下,理了理思緒,接著道:「我不知該不該把聽見的說出來……」
紀昀只自顧自地喝茶,並不理會她,眉目在熱茶飄起的煙氣中,被渲染成了一副水墨畫。他的表情帶著些嘲諷,這嘲諷更像是在嘲諷他自己,反倒使他多出了一絲人情味。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岑虞又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聽見她們說,要刺殺聖上……」
紀昀終於有了些反應,他看了岑虞一眼,只一眼,目光便極快地收了回去。接著他把杯子放在矮几上,臉上的嘲諷變成了實實在在地在嘲諷岑虞。
岑虞知他不信,但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剛才被紀昀叫來,一路上她都在想著這件事,原本只是想幫紀昀避過禍事,但不知怎麼的,她越想下去,越是想把紀昀變成她計劃中的一員。
為了徐綺秀嗎?
……大概吧。
岑虞的神色變得怯懦起來,她把杯子里的茶飲盡,又苦笑了一聲道:「大約是我的臆測吧,只是紀叔叔,若您與寧國公府的姑娘同行,可千萬要注意一些。」
紀昀眉心一動,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岑虞。那目光中的鋒芒殺氣,全都斂去,只是卻讓岑虞覺得周身一冷。他面上可以用平靜來遮掩,只是這心裡,卻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本都以為岑虞只是個普通的小姑娘了,只是運氣好,得了魏言相助,因此避開了上輩子的禍事,可他實在沒想到,岑虞居然真的如同他曾經猜想過的那般,與他一樣,重活一世。
他猶記得上輩子最後一次見她的景象,她茫茫然地伏在自己弟弟的屍體邊,連傷心也忘了,一身的死氣,像是已經不是個活人了一樣。
他那時候尚有閑心,過去幫扶了她一把,又把她好生安頓。只是日後的事情他卻是沒法管下去了,後來他就被厲王抓住,自身難保。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岑虞縮了縮脖子,拎起茶壺,給自己再次倒了杯茶,送到嘴邊,輕輕吹了吹,借著煙氣,才敢看向對面的紀昀。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對面的紀昀突然變得危險了很多,那雙風輕雲淡的眼睛里,像是帶著……殺氣?
對,就是殺氣,可是再仔細一看,卻好像剛才那一瞬強烈的感覺是她的錯覺一般。她猶豫了片刻,緩緩道:「我如今也說不出自己為何要說這樣的話,紀叔叔就算不信,也要多加留心。」
紀昀盯著她,心裡漸漸趨於平靜,垂下的手中微微動作,已經把一個薄如蟬翼的東西拿在手中。這物名為索命,出處已不可考,堅硬如玄鐵,鋒利比魚腸。唯有一個弱點,那就是見不得水,見水則溶,且不留一絲痕迹。
用它來刺入人體內,沒有絲毫痕迹,便可以置人於死地。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看岑虞。
岑虞如今一個深閨女兒,哪裡接觸的到朝廷政局,可只要她開始接觸,就立刻回察覺自己的異樣。到那時,她便手握紀昀的致命弱點,若她再蠢些,把這件事告訴了別人……
他早已沒了上輩子的心軟,有些事,還是早早扼殺在襁褓之中的好。
「好,我會留心的。」
聽見紀昀的這句話,岑虞鬆了口氣,也有了興緻去看紀昀給自己帶的糖。便放下茶杯,將幾個箱子一一掀開,又挑了一個看著順眼的,用帕子包了,小口吃了起來。
吃完才道:「紀叔叔的糖哪裡來的?怎麼我爹都尋不到?」
紀昀的目光卻落在她的帕子上,岑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麼了嗎?」
「倒很少見你這歲數的姑娘用白帕子。」
「哦……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只用白帕,我就跟著用了,」見紀昀的眼色更奇怪了,岑虞想到他這輩子也還是用白帕,這下有些解釋不清,只好道,「紀叔叔別想多了,那個人不是您。」
說完又覺得解釋地不妥,又補了一句:「其實跟您也有關係。」
紀昀不說話,閉上眼睛。
岑虞鬆了口氣,又去拿糖。紀昀卻突然開口道:「怎麼還在馬車上吃東西?」
岑虞的臉再次紅了起來,比剛才還紅,老老實實收了帕子,看向桌子,見沒有殘渣,才心頭微松,再回憶起剛才自然的動作,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她本也不是那麼貪嘴的人,只是最近被紀昀的糖給喂慣了,這才做出那樣的舉動來。
紀昀把手裡的索命一寸一寸地收了回去,心裡對自己說道,就算是為了岑翊舟,留她一命。她也還有其他用途,比如掩蓋住自己的異常,再比如把她當成餌,去釣那些警惕的大魚。
又或許是因為這世上恐怕再也無人能記起以前的自己,連他也快要忘了,卻還有一個小姑娘記得。若連她也沒了,那這個世上,就在沒有人記得,他紀昀,曾經也是個忠臣良將……
一時間馬車上有些靜寂,過了片刻,紀昀才懶懶地開口說道:「你覺得寧國公府如何?」
「什麼?」岑虞有些疑惑地看向紀昀。
紀昀挑起眉,看向她道:「你不知道?」
岑虞立刻想到了徐綺秀與自己說的那件事,寧國公府有意將他家三姑娘嫁給紀昀,她試探著問道:「是寧國公府三姑娘與紀叔叔的事情?」
紀昀嗯了一聲,開口道:「我與那三姑娘不過兩面之緣,並未生出任何心思,不過上回寧國公曾與我提起這事。我尚未應答,已經是滿城風雨,可見那三姑娘倒是情深至極。」他臉上現出些譏笑來,但很快又掩飾下去,接著說道,「如今我應下倒也無妨,礙著兩家面子而已,但我心裡不喜,對她也做不出來那等兒女情意來,寧國公府倒於我極有用處,你說,我該不該應?」
這種話,對她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姑娘說,是不是太不合適了些?岑虞看了紀昀一眼,他臉上倒是平靜無波,看不出來剛才曾暗諷那寧國公府的三姑娘不尊禮數,好使心機手段。
岑虞在心裡嘆了口氣,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紀昀了。想了一陣,開口說道:「誰沒有一時三刻鬼迷心竅的時候,多情時苦,總想使些法子讓自己快活一些。」就像徐綺秀,明知沒有結果,那裴逸甚至無心撩撥她,一廂情願,卻也難忍,一時行差做錯,就做出一些讓自己後悔不迭的事情來,「可人生在世,唯情之一字最是無根無際,世人愛的不是人,是那張紅粉骷髏的面相罷了,人老色衰,此情不再。心裡反倒會生出怨懟來,怨天怨地,怨自己當初瞎了眼睛。」
岑虞兩輩子都不曾沾惹過情愛的事情,但她身邊卻有許多男男女女因這兩字而做出許多不體面的事情,一時傳為笑談。男子還好,一轉頭照樣娶妻生子,女子卻後半生再也沒了著落,或是許為人妾,或是常伴青燈。
「更何況人心哪裡是那麼容易滿足的?她想嫁你,就是想與你恩愛共好,白首同心。又哪裡忍得了你敷衍了事,與心裡所想不符,因愛而恨,常出此事。」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答應?」
岑虞握緊了兩隻手,躊躇道:「這要看紀叔叔是怎麼想的了,若紀叔叔是想兩家結兩姓之好,一心而行,那紀叔叔娶了人家姑娘,自然要對人家姑娘好些,不然結親結仇,一字之差罷了。」
紀昀微微頷首道:「沒想到你也能說出這樣的道理來。」
「哪裡就是什麼道理了,不過……紀叔叔是要答應嗎?」岑虞還是忍不住有些好奇。
紀昀不理會她,反而道:「到了,下車吧。」
他話音剛落,馬車果然依言而停,外頭傳來嘈雜的人聲,岑虞微微開了車床,往外看去,見人來人往,卻不雜亂,門前兩座石獅,與人比高。中間是道紅毯,紅毯邊上倒是看見兩張相熟的面孔來。
一個是擬藍,想必是專門來等她的,另一個卻是蕭二姑娘,她身旁奴僕簇擁,將她遮了大半,也不知她在這門口作甚。
岑虞與紀昀先後下了馬車,擬藍便立刻迎上來,先對兩人行禮,隨後說道:「多謝紀大人照顧我們姑娘,夫人她們都在等著,奴婢就先帶姑娘去後院了。」
紀昀點了點頭,從紅毯正中往裡走去。蕭二姑娘見了他,目光立刻尋到岑虞,朝她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岑虞也朝她一笑,隨後跟著擬藍往裡走去。
到了後院,先見了徐氏,得她幾句訓斥,又隨她見了一個婦人,說是她應該喊姨母的,岑虞知道那便是徐氏唯一的庶妹了,聽說嫁的人家也相當不錯,如今一見,金釵玉環,面色紅潤,可見的確不錯。
見過了那位姨母,岑虞便與徐綺秀坐到了一塊去,她面色蒼白,雖然被周圍的喜慶氛圍強染上一層紅色來,但到底是心裡有事,實在藏不住,眼神焦躁,笑容也十分牽強,見到岑虞,才稍微好些。
岑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心裡又硬了兩分。隨後找來採薇,吩咐她回家一趟,拿來一個玉瓶,對外則說是落了一件首飾,要回家去拿。採薇辦事向來穩妥,嘴又牢靠,趕在徐綺蕊的花轎進門之前,將東西拿了來。岑虞從玉瓶里倒出一些藥丸來,給了徐綺秀兩顆,吩咐她小心放好,回到家,若是想做戲做全,就先吃一顆。她給徐綺秀的藥丸與當初徐玉珠讓顧璇吃的虎蒼散有些相似,是魏言的獨門秘方,岑虞聽他提起,軟磨硬泡要來了方子,做了一瓶。
不過這藥丸藥效十分溫和,也只有一夜的作用,是葯三分毒,自然不可能全無影響,但眼下卻容不得她們去想那麼多了。
徐綺秀問了藥效,便點點頭道:「我回去就吃。」
岑虞嘆了口氣:「我也陪你一塊吃。」
徐綺秀抽了抽鼻子,又攬住岑虞,悶聲道:「你其實不必這樣的。」
岑虞只握緊了她的手,沒再說話。
徐綺蕊到底是記掛著自己的妹妹,進了洞房,還是讓自己的丫鬟給小沈氏捎去消息,讓她好好問問徐綺秀到底怎麼了。這才稍微把心放下一些,在房中靜坐安等。
此後種種熱鬧,自不必提。
熱鬧散盡,已經是深夜時分,岑虞與徐綺秀分別,各自歸家,徐氏面上有些疲憊,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問道:「今天你跟秀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岑虞沉默地挽住了徐氏的手臂,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娘,我們聽見……」
「聽見什麼了?」
岑虞卻沒回答她的話,而是蒼白著臉,再也不肯往下說了。
與此同時,徐綺秀的院子里,小沈氏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手中冒著熱氣的茶,興許是因為今兒嫁了女兒太過高興,此時也並不顯得疲倦。目光裡帶著洞徹的精光,也不說話,偶爾抿一口茶。
徐綺秀坐在她對面,腰背挺直,看著自己面前的桌子。母女就這麼僵持著,都像是在等對方低頭一樣。
終於,還是小沈氏先不耐煩了:「說吧,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好些人都說看見你失態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失態?」
徐綺秀挺直的腰這才慢慢地彎下來,她雙臂環著自己,目光恍惚,讓小沈氏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她張了張嘴,開口道:「今天……今天我與虞妹妹一起說話,去了那個,前些年娘你讓收拾出來,當做姐姐書房的那個西廂。我們聽見有人說……她們說……」
小沈氏知道徐綺秀的脾性,還以為她又用話來誑自己,因此開口道:「哼,上回的事情還沒找你算賬呢,怎麼,還覺得我不找你,是放過你了是嗎?」
徐綺秀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忽然就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屋子裡的丫鬟全都動了起來,扶人的去扶人,請大夫的請大夫。徐綺秀很快就被放到床上,小沈氏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神色有些驚慌地道:「怎麼這麼燙?」
「是不是著涼了?」
「夫人別著急,大夫已經快要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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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虞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渾身上下沒有力氣,頭重腳輕,眼睛看東西都看不真切。
一旁守著的是月盈,聽見動靜,就立刻過來查看,看見岑虞睜著的眼,頓時喜道:「姑娘,您醒了?」
岑虞點點頭,開口道:「我怎麼了?」
月盈小心地說道:「大夫說您是受了驚嚇,高燒不退。」
她話音剛落,聽見動靜的採薇也進來了,她身後跟著舟兒,兩人面上都帶了些驚喜。還沒到岑虞近前,採薇就打發舟兒去給徐氏報信,又過來給岑虞倒了一杯茶,扶她起來半坐著,把茶餵給岑虞喝。
徐氏很快趕了過來,噓寒問暖之外,一個字也沒問,這倒讓岑虞的心懸了起來。徐氏只讓岑虞好好休息,又陪了她一陣,很快走了,不多時又過來了兩趟。
晚上岑翊舟和岑岱才有空閑來看她,因為那葯只有一夜的藥效,因此岑虞如今其實也沒有大礙,只是那葯的副作用還在,因此岑虞總感覺渾身沒有力氣,頗有種病去如抽絲的感覺。
岑翊舟分外心疼,特別吩咐給岑虞院外搭了一個小爐灶。原本計劃著這兩天就要搬去將軍府的,眼下看來,因為岑虞的事情又要推遲了。
岑翊舟看過岑虞,憂心忡忡地走了,只還剩下一個老神在在的岑岱,將屋裡的人都清乾淨了,才大刺刺地坐到岑虞床邊,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岑虞倒是鎮定,隨他打量去,自顧自拿起醫書來看。
岑岱把那醫書從她手裡抽走,拿在手裡看了看:「傷寒雜病論……」說完,似笑非笑地看向岑虞,「姐姐這病,看著怎麼不像是傷寒雜病?」
岑虞同樣似笑非笑地看了回去:「怎麼不像?」
岑岱撇了撇嘴道:「你以為魏大的方子能騙過我嗎?」
「那擬藍給你的銀子,怎麼就騙過你了?」岑虞微微彎腰,伸手取下岑岱的荷包,裡面空空蕩蕩,只裝了一塊碎銀子,「裝到哪去了?」
岑岱微微色變,遲疑了片刻后問道:「是你讓擬藍給我送銀子的?」
「這回生氣的可不止是爹,還有娘。娘可是親口說了,讓我也不許再給你銀子,省的你再跟你那群朋友去不該去的地方。」岑虞伸手揉了揉眉頭,「我都好奇了,你們去幹嘛了?娘那麼生氣?」
「……賭場。」岑岱皺了皺眉,「不過就是小試了試,哪知道這麼巧被爹看見個正著。」他伸手撓了撓腦袋,又遲疑著問道,「那錢,真的是你給我的?」
岑虞拿起枕頭朝他砸了過去:「你居然敢去賭場?!快點把錢還給我,早知道你是去賭場,這錢我說什麼都不會給你!」岑虞原只以為他花錢大手大腳,所以才被徐氏限制了手上的銀錢,卻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樣的隱情。
岑岱軟了下來,委屈道:「我真的就只去過一回,我保證!只有那一回!可爹和娘說什麼都不聽我的,非要扣了我的用度。這麼冷的天,我身上沒一點銀錢,連給小武的打賞都沒有,怎麼熬過去。」
岑虞又瞪他一眼:「誰讓你去賭場的!」
岑岱乾笑了兩聲,湊到岑虞旁邊道:「好姐姐,你就別生我的氣了,我保證,再沒有下一回了!」
岑虞又瞪了他兩眼:「以後我給你的銀子做了什麼用途,你得一一告訴我才成!」
岑岱連忙道:「一定告訴!一定告訴!」見岑虞好歹氣消了一些,才接著道,「姐姐你這回這事,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等會我去給你熬藥,保證藥到病除,再也不讓你難受了!」
岑虞哼了一聲,沒理會他。他也不敢說什麼,手腳麻利地去熬了葯來餵給岑虞喝,岑虞喝了葯,身上的力氣倒恢復了一些。
又過兩日,岑虞身子好了,又正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岑翊舟和徐氏兩人商量好,一家人全都搬進了將軍府去。
將軍府就大的多了,不過地方也遠了不少,岑虞自個就分了個五進的小院子,岑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選了岑虞隔壁的院子。搬進去的當天,他趴在牆頭往岑虞院子里看,因是冬天,沒什麼遮擋,倒讓他看了個遍。
岑岱臉上露出了嫌棄的神色,道:「倒還不如住在天祥街上。」他心裡是有些不願搬來的,因這將軍府正在京城西南的位置,這裡全是高門深巷,豪門貴族,因此戒備森嚴,門庭廣深。但這裡離廬山書院就遠多了,以前他去廬山書院,坐馬車一刻的功夫就能到地方了,如今還要每天起個大早,多用一個時辰才能到地方。
岑虞也看了看,又斜睨了岑岱一眼:「冬天本來也沒什麼好景色,且等春天再說吧。你那院子又如何?」
岑岱顯得有些無精打採的:「你過來看吧。」
這院子里的景緻的確乏善可陳,岑虞的院子里都還好些,因岑翊舟知道她喜歡荷花,特地給了她一個有池塘的院子,冬天看著不顯,夏天就好很多。至於什麼水榭亭台是都沒有的,光禿禿的一個池塘,上面豎了一座小橋,圍著池塘又建了一條鵝卵石路。
再有什麼景色,也只能算岑虞那一院子的果樹了。
她的院子已經夠慘淡的了,沒想到岑岱的院子更加慘淡,三分之一被建成了練武場,另外三分之二,除去廂房和花園,便只剩下光禿禿的地面,便是到春天,上面也只有草而已。
岑岱苦著臉道:「我想回去了。」
岑虞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安慰的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搬好了家,第一天先擺宴請來了岑家人。岑老太太並上大房四房都來到了,然而將軍府倒也不顯得擁擠。岑虞帶著岑忻幾個慢慢從前院走到後院,也沒什麼可看的,畢竟是冬天,看也看不出來什麼。
走到一半,岑秋有些不樂意了:「你帶我們繞什麼啊,還是快點讓我們去看看你的院子。」
岑虞充耳不聞,只自顧自地往前走。
岑秋更不樂意了,惱怒地上前說道:「岑虞!我說話呢,你沒聽見嗎?」
岑虞這才停下腳步,眯著眼睛看向岑秋:「原來姐姐是在跟我說話啊,還是抱歉,我自從生病了,這耳朵就不大好使,凡是那沒一點禮數的話,我都聽不見。」
岑秋聽見岑虞拐著彎說自己沒禮數,臉色黑了下來:「岑虞!你什麼意思?你就這麼對待我們的嗎?」
岑虞不理會她,岑秋很快明白過來,岑虞這又是在說她沒禮數。
她氣的要去跟岑虞掐架,到底是被岑穎攔了下來:「四姐姐,您好歹帶我們去看點兒有意思的,光看這些個,實在是沒有多大意思。」
岑虞這才道:「這院子里本就沒什麼有意思的。」到底還是把她們帶去了自己的院子,岑秋還想往岑虞的卧房跑,但這回有採薇幾個在,哪裡攔不下她。
岑老太太看見舟兒在岑虞身邊,臉色便有些不對勁了,吃了一半的飯,把筷子撂下了,又借著菜的鹹淡,訓了岑翊舟兩人半天。最後還把徐氏單獨叫了去,也不知道同她說了什麼。
送走了岑家,第二天又請來了徐家的人來。徐老太太因為最近身子不爽,就沒有來,但其餘人都很給面子的全都來了,岑虞也因此看見了徐綺秀,她面容蒼白的像是生了一場大病,整個人都裹在厚重的大氅里。
小沈氏分外憐惜她,上下車都讓人背著徐綺秀,一路上都沒讓她自己下過地。
岑虞見了,將她請到自己房中,把丫鬟們都喊出去了,又讓採薇守住門口,隨後才對徐綺秀說道:「你這是怎麼了?真生病了?」
徐綺秀說話都有些力竭,喘著氣道:「不是,你給我的那兩顆葯,我全吃下去了。」
岑虞一驚:「我不是讓你吃一顆嗎?!」
徐綺秀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了些喜色道:「虞妹妹,你這幾天忙著搬家的事情,不知道外面已經傳出去了,」她頓了頓,長出了一口氣道,「正像你想的那樣,大家都以為咱們是聽見了什麼大秘密,被嚇成這樣的。若再有人說是咱們的秘密被人聽見了去,那可就沒人信了。」
岑虞抓住了她的手,頓了頓道:「那你想過沒有,萬一你這個大秘密的謊言被戳破了呢?」
徐綺秀並不害怕,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岑虞道:「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只要我們咬死不說,沒人會懷疑的。」
岑虞勉強翹了翹嘴角,岔開話題道:「罷了,等會我讓岑岱給你開副葯喝。」
徐綺秀點點頭,看見岑虞的表情有些愁苦,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道:「你愁什麼,我都不愁呢。」
「你怎麼能不愁呢?」
「因為我娘已經開始給我物色人家了。」
岑虞一驚,看向徐綺秀,卻見她面容平靜,只是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在微微顫抖著:「是張閣老家行四的那位,我以前也見過他,是個很好的人。」
岑虞想了想,問道:「你還喜歡他嗎?」
徐綺秀看了看岑虞,忽然莞爾:「你當真以為我那麼痴情嗎?」她斂了笑意,又道,「我還是能分得清什麼重要的,我姐姐三朝回門的時候,我就放下他了。頂了天去,也不過就是一段連話本都成不了的單相思罷了,如今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我很知足。」
岑虞拍了拍她的手,一時默然。
果然如徐綺秀說的那樣,坊間傳聞愈演愈烈,眾人心裡對岑虞和徐綺秀所聽見的那個大秘密也越來越感興趣,能把兩個孩子都嚇得生病發燒,更何況以前活潑機靈的徐綺秀,簡直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如今行動舉止,是最最內斂穩重的。
可任他們如何好奇,岑虞兩人就是不說,眾人好奇的心可放不下,居然自動自發地開始找到那天可能被岑虞兩人聽見說話的人來。
漸漸的,天氣愈發地冷了起來,除夕快要來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岑虞是十分討厭除夕的。她曾經度過了一個讓她永生難忘的除夕,那是她在岑府度過的第一個除夕。
不過如今,父母弟弟都在身旁,又是在將軍府里,雖然說不上有多熱鬧,但卻帶著說不出的輕鬆愜意。
除夕未到,年味已至,有心靈手巧的丫鬟婆子,早早剪好了窗花,各處貼上,也有了些熱熱鬧鬧的味道,院子里的下人-大多是邊關人,因此置辦了不少邊關人愛吃的東西,還買了三隻活羊,說了在除夕那天會把這幾隻羊給宰殺了,分給眾人吃。
大家是知道岑翊舟夫婦有多大方的,更加期待起來。
轉眼間便到了除夕,今天沒人喊岑虞起床,但岑虞還是被吵醒了,天還沒亮呢,四處就響起了炮竹聲,震耳欲聾,擾的人睡不安生。
因為是除夕,其實她的事反而是最少的,所以也不急著起床,在床上磨蹭了好大一會兒工夫。換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新衣裳,上頭是錦繡雙蝶鈿花衫,配一條翡翠煙羅綺雲裙,還像模像樣的梳了一個流蘇髻,帶上了一對南珠耳墜。
換好了衣裳,岑虞拿著手爐,外頭披上披風,緩緩往外走去。
隔壁的岑岱像是聽見了聲音,從牆頭上露了個頭道:「岑虞,紀叔叔又給你送糖了,你快點來過來拿。」
岑虞微一挑眉,去了岑岱的院子。一進去,她就看見桌子上擺者三個形狀不一的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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