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九安沒有找到劉玉潔,逮住院中一個婆子方才探知她離去的大致方向,便憑藉直覺衝進險峻密林之中。倒也發現不少蹤跡,那些蹤跡越往一個方向越密集,定然是追蹤的土匪所留,於是九安循這這些蹤跡漸漸追了上來。
只見前面吆喝呼喊不絕於耳,一群約莫二十來人的小隊伍正緊追一名高瘦男子不放,男子懷中抱著的人正是劉玉潔。九安不作他想,與瘸老打個手勢,二人從兩側忽然殺了進去,這群跑的正來勁的傢伙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就倒下了六個,剩下的人回過神忙與九安殺成一團。
氣喘吁吁的沈肅總算能喘口氣,劉玉潔驚恐未定的倚著他,忽覺掌心一片濕滑,定睛看了看,不由駭然。
是血!
好多的血!
沈肅受傷了!
沈肅歇了口氣,用袖子擦拭劉玉潔白嫩的小手,又指了指自己胳膊,「雙拳難敵四手,不小心挨了一刀,刀口很淺,沒有大礙。這九安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玉潔也不知怎麼回事,一面手忙腳亂幫沈肅包紮一面飛快道,「他是裕親王嫡孫韓雲暖,因為韓敬已搶了他一塊玉佩才劫了我拿去換,但他沒想害我,反而設計炸死韓敬已,誰知禍害遺千年,那人非但沒被炸死還活蹦亂跳,倒是我左邊肋骨都裂縫了,不過這兩個月已經養的差不多,你不必擔心。」
沈肅眯了眯眼,不知再想什麼,心裡大概將九安亂棍打死了一遍,心念一轉,沒想到他竟是韓世子,許多疑問也接踵而至,但現在當務之急是逃離匪山。沈肅讓劉玉潔蹲在一塊大石後面,而那邊的土匪已經被解決的七七八八,又有沈肅加入進來,很快就將這群人收拾個一乾二淨。
解決完了賊寇,九安身上掛了不少彩,面對沈肅兩道犀利如劍的目光,他攥了攥手心,未敢直視,嘴角翕動兩下,剛要開口,沈肅冷哼一聲,「這筆賬我們稍後再算,你可知她有了身孕,你知道你差點害死她嗎?」
說完,也不管九安是何反應,沈肅轉身抱起劉玉潔便走,再往前暗哨便越稀疏,相對更安全。但鬧騰到現在……想必那邊早已得了消息,韓敬已應該很快就要趕來了吧。
一聽劉玉潔懷孕了。九安愣了下,腦袋和心口彷彿同時被人用石錘重重的猛擊,心神大亂,說不出何種滋味,腳下一個趔趄,險些絆倒。孩子,這孩子不會是韓敬已的吧?這個疑惑剛剛燃起,九安在心裡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怎麼可能?看沈肅那般反應,這孩子怎會是別人的!
瘸老見九安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狠狠嘆了口氣,拽著他緊追沈肅而去,不敢落後一步,這傢伙肯定比關在山上兩個月不見太陽的他們熟悉接下來的路線。
此時天光大盛,普照的林中生機盎然,也將人的行蹤照應的纖毫畢現,空氣里瀰漫著水汽、泥土的腥味以及草木的清香,這本該是個安寧祥和的上午,可對於狼狽的劉玉潔一行人而言,卻是爭分奪魄的緊張。這一路她都不敢說話,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保護好自己,隨時觀察沈肅的意圖,斷然不敢拖後腿。
她捏著帕子小心翼翼擦拭沈肅額角的汗,身形猛然一頓,不停倒退的風景也停了下來,緊追而至的九安也目露憂色,眸光在她身上和她身上來回逡巡了一番。
劉玉潔大致預料到了什麼,心神惶恐,萬般可憐的轉回頭:果然是韓敬已。
韓敬已也在看她,目光一相撞,兩個人一個驚惶閃爍,一個則是笑意玩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韓敬已身邊跟著的人不多,加上他一共六個,但這六個人中有一個馮如虎,此人控鶴樓出身,實力不容小覷。馮如虎擼了把袖子就要上前招呼沈肅,卻被韓敬已伸臂攔住,「這個人交給我。你去對付瘸腿的老傢伙,小心他詐死和用毒,你們四個對付那小的,隨便打,只要留口氣便可。」
賊匪們當下便明白了:這個人當中,唯一的小美人不能碰,半大小子只要留口氣,剩下這一個年輕和一個年老的,只管往死里整。
劉玉潔鬆了口氣,心想韓敬已又要作死了。可惜場合兇險,否則她定然要坐下來嗑瓜子笑看沈肅抽打這廝,可心念電轉之間,她目光不由落在沈肅清瘦結實的身形上,無端的擔憂油然而生:沈肅已經連續奔跑了大半日,水米未進,還負了傷,這是一場不公平的較量。
劉玉潔挨著山耳貓立在石頭後面,只露出一張染了灰塵的雪膚小臉,「這不公平,他受了傷,又跑了半天。」
韓敬已聞言偏頭視她,「我也從昨晚到現在沒休息過,至於傷……」他笑了笑,抬手在自己手臂也劃了一道相等的傷痕,頓時血流如注,嚇得劉玉潔不停往後退,他問她,「這下公平了嗎?」
劉玉潔抱緊了山耳貓不敢再看他。
沈肅不動聲色的移動到韓敬已與劉玉潔之間,無形中將劉玉潔庇護在身後,他淡淡打量韓敬已,聲音似是平靜的湖面沒有半分漣漪,「你明知她害怕,為何要嚇她?」
韓敬已下頜維揚,「你且別用這勝利者的姿態與我說話,她向著你又如何,待會還不得看著我將你打死,這些姑且就當熱身了。」
劉玉潔憤然道,「誰打死誰還不一定呢,你一個郡王竟敢與山匪攪在一起,已是欺君罔上,罪責難逃!」
韓敬已嘖嘖兩聲,笑道,「狗仗人勢。」
他罵她是狗,仗著沈肅的勢!劉玉潔啐他一口,「你才是狗!」
韓敬已懶得與她多費唇舌,抬腳勾了一根齊眉棍,射向沈肅。沈肅紋絲不動,伸臂一握,穩穩噹噹的接住。
韓敬已笑道,「當日你的齊眉棍耍的不錯,可惜時不與我,未曾好好與你切磋,今天,我便不客氣了。」
話音一落,他手中的木棍抖動如風,落在旁人眼中彷彿出現了無數重影,一招一式令人防不勝防。沈肅將棍一橫迎了上去,兩人左攻右擋,韓敬已忽然換了左手,甩棍自上而下劈來,這一招下了十二分的殺手,儘管沈肅有所防備,卸去了一半的力道,後背吃這一記也是口吐鮮血。
劉玉潔呆住了,指甲深深扣緊石塊上的青苔。
韓敬已冷笑了下,冷不防棍子被沈肅單手握住,一個旋身竟是轉到他身前,被沈肅一肘擊中心窩,霎時心脈俱顫,痛的他眼前一花,眼底恨意更深,當下棄了木棍,以實心拳頭搗下去,兩個苦大仇深的男人終於得以放下所有的偽裝,拿出全部力氣與手段,試圖置對方於死地。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們的仇恨如此強烈,一個恨對方強辱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另一個恨對方得了自己心愛女人的身體還得到了自己永遠得不到的芳心。
男人因為嫉恨而引發的撕咬從來都不亞於女人,那一刻彼此都是醜陋的、瘋狂的,但又別無選擇,只能贏,因為誰也不想在那個女人眼前落敗如喪家之犬。
劉玉潔淚如雨下,死死盯著疲憊不堪的沈肅,她比誰都清楚這一切起因於自己,只恨不能替他承受一切。縱使這一刻的他看上去沒那麼光鮮,沒那麼俊美,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高大,令她仰望不止。她死死攥著手裡的剪刀,卻不知該如何下手,與其說她不敢跑上前幫忙,更不如說那瘋狂廝打的兩個人之間根本就沒有令人插足的餘地。
這不是一場公平的較量,因為沈肅至今水米未進,而韓敬已多少吃過東西,就為了等這一刻報仇雪恨。他隱忍多年,自持相貌、才學、手段沒有半分遜於沈肅,即便是質子也只是暫時的,為什麼鬥了兩世輸了兩世?
他不過是撿了他不要的女人!
韓敬已氣喘吁吁攥住沈肅衣襟就是一拳,「如果沒有我,她早就死了!世上不會有第二個恭親王再娶她,即便娶也不可能不碰她!她無枝可依,又那般美貌,本來就是劉氏用來攀附富貴的玩物,這就是她的命。」
沈肅一翻身重新佔據有利位置,回敬韓敬已一拳,「你既然知道她的命運為何還要視她如玩物?如果不是你,她最後也不會死!」
韓敬已哈哈大笑,「玩物?我會為了玩物連命都賠上?是她自己作死啊!」他抬手掐住沈肅的脖子,自己的脖子同時也被掐住。
兩個人的搏鬥漸漸失去章法,與街頭打架的混混無甚差別。沈肅到底體力不支,終於露出了一絲空隙,韓敬已袖口一抖,一片薄刃滑到指尖,吼道,「去死吧!」
那薄刃隨著推送的力道,倏然沒入沈肅腹部,可他竟忍著巨大的痛楚,猛然攥住了韓敬已手腕,生生拔/出刀片,這一下險些傷及內臟。卻也因為遭受這一擊,沈肅挨了一拳仰面倒下,韓敬已重新佔據高位,勝負已然一目了然,敗者還在垂死掙扎。
但韓敬已忘了作為這場廝打源頭的女人始終在一旁觀看,她的心裡都是沈肅,且她的手上還有一把剪刀,這剪刀在他即將捏碎沈肅喉骨的那一刻,深深的扎進了他後背,一寸一寸伸向他為她而跳動的心臟。
韓敬已難以置信的回過頭,木木的盯著劉玉潔。
這個女人一面殺他一面哭的凄慘,「你無恥,他沒有武器,你還用刀片偷襲他!」
韓敬已心想:我到底還是死在這個女人手裡了。奇怪的是沒有太大的怨恨,如果有,也是對沈肅的余怒,但他心口實在疼的厲害,猶如被萬千鋼針扎爛又或者被千鈞巨石碾碎,一時之間只能怔然的望著劉玉潔。
遠處忽然傳來震撼的腳步聲,無數甲胄鮮明的官兵踴躍而來,跨過溝壑和草叢,一路碾壓負隅頑抗的賊匪。
他們的甲胄在奪目的日光下發出刺眼的光芒,看不清面孔,全部烏壓壓的朝這邊圍過來。
狼狽的九安和瘸老總算鬆了口氣,再晚一步他們可就真逃不掉了。
馮如虎大驚失色,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一腳踹飛瘸老縱身撲進茂密的灌木叢,迅速逃竄。
劉玉潔被韓敬已瞪的肝膽俱裂,連拔/出剪刀的勇氣都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顫抖的往後爬,卻被他捏住腳踝重新拖了回去,而沈肅也在轉醒,睜開眼看見這一幕,便抱住劉玉潔的腰。
她被兩個男人扯住,來回的撕扯,那禁錮她的手臂或者手指都彷彿鐵鉗一般,疼的劉玉潔不停尖叫,她的哭聲驚醒了沈肅,沈肅痛苦的鬆開手,任由她被韓敬已拖了過去。
劉玉潔濕漉漉的眼眶又紅又腫,那裡面閃著無法言喻的驚恐,不停落淚,彷彿掉進獵人掌心的小白兔。
韓敬已一手抱著她,一手扣住她後腦勺,既不殺她,也不放她,就這樣盯了她許久,許久……
也許並不久,只是她自己覺得度日如年吧。
他嘴角微微翕動了下,彷彿有話要說,卻先吐了一口血,噴了劉玉潔滿臉。
她放聲大哭暈了過去,閉上眼之前韓敬已的臉龐越來越近,他的神情彷彿也沒那麼猙獰,只是淡淡的看著她,然後與她一同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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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昏睡,劉玉潔做了無數光怪陸離的夢,夢裡與男人撕扯,吵架,不停的奔跑,直至精疲力竭,但她並不知那人是誰,醒來后也忘得一乾二淨。
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睜著眼打量頭頂淡綠色的帷帳,邊沿有銀白色的卷草花紋,床前五步遠的地方擺著一隻綠釉鎏金的香薰爐,靠東邊是一隻黑漆翹頭案,案上的花觚插了幾朵嫩荷,清清淡淡的,半開半放。
劉玉潔試著動了動手腳,酸軟無力,當她吸了口氣想要爬起時小腹忽地一疼,令她想起了所有,惶恐取而代之,這樣的疼痛意味著什麼,她微弱的哭道,「來人啊,快來人!」
沈肅已經來到她床邊,臉上掛著傷,至於身上如何一時也看不分明,他一面安撫她一面道,「別哭,先別哭,哭的時候肚子一用力,會嚇到孩子的。」
劉玉潔止淚,顫聲問道,「孩子還在?」
沈肅雙手攏住她小小的手掌,柔聲道,「當然在,只是受了驚嚇,這兩日你千萬不要亂動。周明說如果肚子疼的厲害一定要及時說出來,不要忍。」
劉玉潔膽顫心驚道,「我現在就疼。」
沈肅面色一白,語氣依然從容,令她心安,「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別緊張,我看一下就去傳周明。」
他小心翼翼掀開被子一角,劉玉潔單薄的白綾中褲彷彿被梅花浸染了,泅了一點一點的猩紅。
沈肅心神大亂,強忍了下對劉玉潔笑道,「沒事沒事,定是你剛才緊張的。你先躺好,我去去就回。」
劉玉潔重新躺了回去,小腹隱隱作痛,但又不是特別疼,她又緊張又害怕,頭更暈了,連張嘴的力氣也沒有,很快又暈睡過去。
朦朧中有人端著熱水為她擦身子換衣服,又有人不停在她手臂扎針,疼的她想叫出聲,可兩片唇彷彿有千斤重,根本張不開,只能疼的在心裡默默流淚。隱約聽得周明的聲音在說,「見紅了,十五日內除了日常所需萬不能下床。」
見紅了。劉玉潔眼角溢出一滴清淚,心裡卻比任何時候都堅硬起來:她的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受了這麼多罪都挺了過來,豈會在最後關頭離去。
三日後,劉玉潔的精神才好了許多。
沈肅始終寸步不離,韓敬已那一刀雖然沒要他的命,但到底扎的深,他看上去臉色蒼白,少有的虛弱,不過精神還不錯。他都這麼堅強,劉玉潔就更不敢嬌弱,無論如何她都要抱住這個孩子。
劉玉潔問,「那日援兵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早就想問這個。
沈肅為她擦臉的手指頓了頓,慢慢說道,「除了馮如虎,所有賊寇皆被一網打盡。那日的援兵並非全是我們的人。」
劉玉潔一愣,「還有誰?」
沈肅道,「朝廷派來的剿匪將軍聶秋寒。」他知道劉玉潔想打聽什麼,便一口氣道,「聶秋寒說郡王以身涉險深入賊窩才有今天的成果,並上書朝廷以期嘉獎。然後他把韓敬已帶走了。」
劉玉潔渾身彷彿被冷水浸透,戰戰兢兢問道,「帶走了!他,他沒死?」
想必他肯定要恨死她了,此番再不會放過她了吧!劉玉潔傷心欲絕,死死抱住沈肅。
沈肅垂眸,下巴抵住她冰涼的額頭,小聲道,「周明說韓敬已鼻端出血,說不定肺部受了重創,剪刀大概傷到了內臟,他應當活不成了。」他沒有告訴劉玉潔韓敬已的具體慘狀,一來是怕嚇著她,二來不想她有任何心理負擔。
所以他死了么?劉玉潔用力的閉上眼,又睜開,卻全然沒有半分的歡欣與快樂,深深吸了口氣,卻鎮定下來,腦袋彷彿輕了一些。
沒有快樂,也沒有仇恨,所有的情緒隨著韓敬已的死被一掃而空,她感覺自己輕的快要飄起來,閉著眼,陷入了無端的沉睡。
不過五日,聶秋寒便率軍離開,搭載韓敬已的那輛馬車除了阿如進進出出,沒有一絲兒的動靜。沈肅不想再提韓敬已的事,回到驛站的房中只淡淡告訴劉玉潔,「他們離開了。」
因為匪寇的事,沈肅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而劉玉潔胎像不穩又不能立刻上路,斟酌再三,他做了決定:留下周明、蘇小寶和孫瀟瀟以及三個暗衛照顧劉玉潔,待胎像坐穩再上路。
做出這樣的決定對沈肅而言無疑是艱難而又痛苦的,但至少他們一家三口還能團圓,這便是最大的安慰。
劉玉潔雖然不舍但沒有任何異議,如今她和他之間多出了一個更嬌嫩的小人兒需要照顧,她一定會是個堅強的娘親,絕不讓沈肅在路上有半分擔憂和不安。
當夜沈肅在房裡摟著她安睡,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來了,洗漱過後上過葯再回到屋中,卻見劉玉潔穿戴整齊,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臉頰甚至還施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蘇小寶笑吟吟的端著扁食上桌,布置好碗筷方才退下。
劉玉潔夾起一枚他最愛吃的三鮮口味置於他身前的白瓷碟里,「我祖母說夫君遠行,當以扁食相送,保萬里平安。這是昨晚趁你不在時我與小寶還有瀟瀟包的,願夫君一帆風順。」
沈肅感動的眼瞳微晃,有些濕意,「潔娘,你不怪我嗎?」
劉玉潔搖了搖頭,「世間之事怎可萬般如意。雖然我們要分離一個月也或許是兩個月。但我相信你待我的心,每一時都是真的。」
沈肅不再言語,晨光中輕輕握住她的手。
劉玉潔留在秦州知府府邸安胎。那知府不敢有半分鬆懈,像是伺候祖宗似的忙前忙后,只盼望沈大人能記他一個好,回來后在長安稍微那麼提拔他一下,讓他這十五年都不曾變動一下的官職動上一動。
其實陪同劉玉潔留下的還有兩個人:九安和瘸老。瘸老自不必說,時刻跟著九安的。而九安之所以留下是因為他被沈肅打個半死。
脫險那日,他就被押到沈肅的臨時官衙處,他還以為沈肅會因為自己的身份從輕發落。誰知沈肅問完所有的問題后,便有兩個五大三粗的侍衛上前,將他拖了出去。按照軍法,自當斬首示眾。但念在他中途悔改,殺了不少土匪,也算救了上峰的份上改為六十軍棍。
六十軍棍啊,不死也殘。九安心想:這回我多半是完了。瘸老不忍世子跟自己一樣變成瘸子,跪著苦苦哀求沈肅從輕發落。別人不知道韓雲暖的身份,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沈肅無動於衷。
九安結結實實的挨了六十軍棍,魂飛魄散。醒來后他也做好了殘疾的準備,留在秦州養傷。兩個月後他卻驚喜的發現自己腿沒瘸。
究竟是他運氣好還是沈肅手下留情……想必九安心中一清二楚。
再說回劉玉潔,這一胎雖然兇險萬分,但到底是保住了。待周明覺得可以上路那天,劉玉潔一行人才整裝出發。雖說孕婦不宜顛簸,但劉玉潔乘坐的馬車一開始就是沈肅請人特別打造的,減震效果顯著,車內又鋪了厚厚的褥子,途中再適當休息,倒也不會影響什麼。
十二月份抵達俱蘭,此時劉玉潔已經有七個月身孕,預產期在明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那天。
這孩子挑在千家萬戶團圓那一日與父母相見。
在蘇小寶與孫瀟瀟的攙扶下,劉玉潔緩緩走下馬車。臘月的俱蘭沒有金黃無邊的胡楊林,但她沿途看到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另一番雄渾景象,令人肅然起敬,這裡聚集了大周最多的英雄和最英勇無畏的將士。
沈肅連鎧甲都沒來得及換,就策馬奔來,坐下一匹黑色的駿馬,通身沒有半分雜色,彷彿從地平線冒出來的,身後一輪艷麗的紅日浸染無邊薄雲,霞蔚萬千。
他白皙如玉的肌膚被這裡的風霜吹成了一種很淺的,微微偏白的小麥色,映得那雙熠熠生輝的明眸動人心魄。
劉玉潔捏著帕子嬌小的身軀裹在蓬鬆溫暖的斗篷里,風帽蓋住了大半張小臉,可沈肅感覺得到她在看自己。
他目光又落在她微凸的腹部,看上去像吃飽飯的胖娃娃,可愛的緊。沈肅下馬微微掀了掀劉玉潔的風帽,露出了令他心醉神迷的素顏。
兩個多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逃亡似乎已經很遠很遠。
劉玉潔粉腮微紅,在這般激動人心的時刻卻忽然問了句,「三郎,我是不是胖了許多?」
沈肅誠實的點點頭,高興道,「胖啊,小臉都圓了,可是特別的好看。」他從未見過一個女人不管纖瘦還是豐/腴都能這般的美艷脫俗。
一聽見他說「胖」,劉玉潔的心跟著顫了顫,不禁咬唇,想打他卻更念他,可是沒法像從前那樣的擁抱他,她的肚子好大,人沒走到跟前肚子已經頂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