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皇子青牛
?魏忠愣了,秦祚也愣了,心裡有高興也有惶恐。高興是因為她不想有人在身邊壓著自己,特別是干著這種掉腦袋的事,隨時還有個知情人在你身邊晃悠,心理壓力太大啊。惶恐卻是因為她對著宮裡還不熟,需要有一個熟人關照著,不然很容易露出馬腳。兩種心情交織著,最後還是理智佔了上風。
「娘……母后,我覺得,魏總管待在身邊挺好的,我用慣了的,換人不習慣。」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認罪的魏忠,一臉真誠的說道,真的是一臉真誠。
朱太后也是一時興起才有了換人的念頭,如今想來這魏忠從皇兒還是太子時便開始服侍,自然是用慣了的。聽秦祚這麼一說,她也不再多嘴,只是心中記下了,以後逮住機會還是要換。
魏忠長舒一口氣,擦擦汗,幸好這鄉下小子聰明,他虛驚一場,一瞬間像又老了幾歲,心中也將朱太後記恨上了。自從殺了皇帝之後,他的膽子是越來越大,覺得這天下再無敵手一般。
「咦。」朱太后回過神來,皺起眉頭:「你嗓子可有不適?需喚太醫瞧瞧么?」
「咳咳咳……」本來沒有不舒服,被朱太后這麼一說,她瞬間就覺嗓子乾澀,輕咳兩聲,眼神不住的往魏忠身上瞟。快出來解釋呀!
魏忠深吸口氣,苦著一張臉,終於還是上前一步。
「皇奶奶!」一聲稚嫩的童音讓殿中的兩人同時鬆了口氣。秦祚抬頭一看,一個約莫三歲的男孩,穿著厚厚的冷色緞袍,小大人一般拖著攬著快要垂地的下擺,費勁兒的跨過門檻,然後歡快的朝朱太后跑去。身後宮女面色緊張的跟著,生怕他不小心摔跤。
男孩跑到一半,突然看見一旁的秦祚,停下腳步,怯生生的看著她。秦祚眨眨眼,這小男孩穿得跟個球兒似的,讓她有想蹂躪一番的衝動。
男孩黑潤的眸子一直盯著秦祚,見她這次沒有皺眉,立馬跑過去一把抱住她的腿。
「父皇。」聲音裡帶著小孩子特有的酥軟,秦祚聽得心都軟了,低頭看著抱住自己的小孩,這肯定就是唯一的皇子青牛了。
皇子小名青牛,還未取大名。聽說皇子的名字必須要皇帝親自取,可是原本的皇帝不喜歡他這個兒子,便一直拖到了現在。即使於禮不合,可奈不住皇帝太任性,這也是皇帝跟太后之間關係不好的一大原因。
秦祚看著一臉歡喜的皇子,心中同情:小人兒啊,你真正的父皇已經埋在了青石板下,你現在可是認賊作父啊。啊呸,我不是賊,魏忠才是賊。
她不討厭小孩子,特別是這麼一個可愛又親近自己的小孩子,立馬愛心泛濫伸手就想抱。餘光卻瞥見魏忠冷冷的盯著自己,背脊一陣發寒,忙縮了手,也不忍心去看小人兒受傷的表情,端起茶杯掩蓋起自己的失態。
「父皇……」小青牛又喚了一聲,剛剛父皇明明就想抱自己的!
「青牛,過來,到奶奶身邊來,別理那沒心肝的。」朱太后將秦祚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原本還欣喜這兒子終於變了態度,卻不想最後還是那副老樣子,氣得她說話也不留情面了。
秦祚不說話,她決定做一個安靜的皇帝,免得一開口又將朱太后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聲音上了。一口一口喝著不知名的茶,味道淡了點兒,不過確實是香。她心裡拿這皇家貢品跟巧巧攤上的苦茶對比一番,終於勉為其難的覺得還是這茶略勝一籌。
「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別在這兒礙眼。」朱太后很有個性,看不慣自家孫兒可憐巴巴的眼神,更看不慣那罪魁禍首淡然的樣子。
秦祚求之不得,她雖然很想親近這朱太后,可到底顧慮著自己的身份,忙起身道別,帶著魏忠飛快的走了。
倒是朱太后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心想,這麼久沒見著兒子,自己又不是不清楚他如今是什麼樣,忍一忍就過了,好歹是親兒子,還可以乘機教育一番讓他遠離那些道士勤政一些。可見皇帝走時歡天喜地的模樣,她又不樂意了,手中的錦帕在手指上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憤然一扔,對孫兒說道:「以後奶奶疼你,不要你父皇了。」
小青牛不知道皇奶奶為什麼這麼說,不過他當真了,眼裡一下蓄滿淚水,嘴一癟就快哭出來:「我要父皇!我要父皇!」
朱太后白眼一翻,忙把他抱進懷裡拍拍,嘴裡還是不饒人的嘀咕著:「一個大沒良心的,一個小沒良心的,老秦家的人都死沒良心!」
慈安殿里的宮人全部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念著: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過了半晌,朱太后突然『呀』的一聲驚呼,惹得眾人注目。她恍若未覺,只自言自語的道:「把皇帝叫來是為了訓他閉關一個月的事兒,結果怎麼忘了呢,這下好了,又讓他跑了。」
宮人們繼續默念:我們都習慣了,習慣了,慣了……
秦祚一出慈安殿,魏忠便道:「陛下,是回長生殿嗎?」
秦祚一愣,只好點頭,擺駕長生殿。
長生殿比慈安殿又大上一倍有餘,上好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著溫潤的光芒,秦祚踏上去,只覺跟青石板相比真是天上人間。
殿內檀木為梁,範金為柱,內間、東西次閣相通,兩閣之間置有屏風,屏上畫的是鶴與青山。正中還有一副對聯:「表正萬邦,慎厥身修思永;弘敷五典,無輕民事惟難。」
秦祚看了半晌,咀嚼了一番,發現自己嚼不動。於是識趣的拋到一邊去,總有一天自己會看懂的,只要……
她看了讓所有宮人退下的魏忠一眼,只要自己能在這個位置上安安穩穩的坐下去。
殿門再次被關上,魏忠一改人前的恭敬卑微,大模大樣坐在一旁的龍榻上,指著秦祚道:「你知道你今日做錯了什麼嗎?」
「什麼?」秦祚眼角抽抽,看著魏忠屁股底下明黃色的床褥。
魏忠毫無察覺,伸出幾根手指開始一一數落:「第一,你不該對那老婦那麼客氣。你忘了咱家之前跟你說的話嗎?天子跟太后之間的關係並不好!第二,你不該想去抱皇子,天子一向厭惡皇子,怎會去抱他。」還有第三他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不該將金丹給他,可一心想成仙的他哪裡捨得說,心中還打定主意以後仙長煉的金丹一定都要拿到手裡。
秦祚想了想,道:「他們好像沒有懷疑。」
魏忠一下跳起來,氣道:「現在是不會懷疑,可你一直反常下去,積少成多,你怎知他們事後不會想起如今這些細節?」
秦祚訝異的看著魏忠,這老太監人品雖不好可思想很成熟啊,這話說得很在理。隨即又開始反思自己,確實是粗心大意了,說到底是危機感不夠,只一天,她就快沉浸在這身龍袍中飄飄然不知所以了。
魏忠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看在你今日將那仙丹給咱家的份上,咱家也不說你了,想必你心裡是清楚的。這件事出不得一丁點兒差錯,不然你我二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最後幾個字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秦祚咽了咽唾液,深吸一口氣,默默點頭。
魏忠滿意的笑了笑,退後幾步道:「既然如此,咱家還要去辦事,你自己注意一些。」
秦祚眼睛一亮,這老太監終於要走了,可轉念一想,他走了又怎樣,如今自己變成了皇帝身邊有成百上千的人盯著,比老太監嚴多了。無精打採的點點頭,隨意揮了揮手,魏忠見她這態度,心中不悅,冷哼一聲飄然離開。
魏忠一走,秦祚瞬間便覺一身輕鬆,想了想,喚道:「來人。」
一眾宮人魚貫而入,當先的是一個小太監,正一臉媚笑的看著自己,秦祚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太監眼睛一亮,激動道:「回陛下,小的名叫王瑾。」
秦祚手一指,道:「讓人把床褥換了。」
王瑾一愣,這陛下怎麼管起這種小事兒來了,不敢過多揣測,忙招呼了其他幾個宮婢去辦事。
陛下在一旁死死盯著,宮婢們動作之間手都有些發抖。秦祚看出來了,這是緊張啊,這種情緒在她身上發生了很多次,特別是這兩日。見自己與她們在這情緒上同病相憐便善良的走開,讓王瑾去傳膳了,只吃了一碟糕點哪吃得飽呢?
午膳來了,一共九九八十一道菜,秦祚提著筷子,硬是不知道從哪裡下手。一旁試吃的太監開始挨著嘗,秦祚看了他一眼,這八十一道菜一道一口也該飽了,想著之前自己一天一頓飯的日子,覺著當個試吃的太監是多麼幸福的事。
過一會兒,暗罵了一聲沒出息,自己已經是皇帝了,為何這麼不思進取,還想去做個太監?!該罰該罰,她決定就罰自己吃撐吧。
吃飽喝足,舒服的打個嗝,大手一揮:「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