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在眾人的掩護下,寧望背著胡筱莉全身而退。逃到海邊營地時一行人皆是驚魂未定。

「看樣子那怪物沒追過來?」雷克思扯了張紙巾擦著滿臉的汗,劣質紙巾的毛渣糊在偵探先生憔悴的臉頰上。

胡筱莉拍拍寧望的肩:「謝謝,我沒事了,放我下來吧。」

寧望「哦」了一聲放下胡筱莉,想到以前都是隔著網線,現在能為自己的粉絲身體力行地做一點事兒,心裡還挺美的,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臉頰。反觀率先逃出生天的李威廉,此刻模樣好生尷尬,寧望一身淤泥,瞪視對方,目光中生動地流露出「你作為一名網路寫手,怎麼可以丟下自己的讀者一個人跑路」的無聲譴責。

李威廉頗不自在地走到了一邊,寧望也譴責夠了,才想起胡筱莉脖子上那一聲「咔嚓」,忙轉身問:「你沒受傷吧?」

胡筱莉搖搖頭:「多虧你幫忙~」

寧望有些疑惑,他當時分明聽到一聲清脆的「咔嚓」聲,不是骨頭折了,也得是拉斷了筋才會有那崩噶脆的聲響。但是……他看著坐到一邊給自己點了根煙的胡筱莉,胡筱莉現在看起來又確實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呢?臉上的傷要緊嗎?」胡筱莉手裡夾著煙,放在腿上,抬頭看他。

「沒事。」寧望笑笑,他還挺佩服這女法醫的,剛剛才和那麼猙獰的怪物面對面,現在還能悠閑地坐著抽煙,手裡夾煙搭在石頭邊,看上去有種男子的懶散和帥氣。

談及這次生死劫,胡筱莉是這麼說的:「也沒什麼,電影里這種怪物看得也多了,就是臭了一點。」

「……」

寧望也找了塊乾淨地坐下,揉了揉腫得老高的臉頰,想起方才兇險的一幕幕,可惜雪兔子沒看見他勇猛的時候,在雪兔子眼裡自己一定是個等著被他拯救、弱不禁風的宅男吧,更糟糕的是他還把雪兔子送他的銀刀給弄丟了。想到這兒,刺蝟頭青年垂頭呼了口氣,那一口氣難過地直吹到了雷克思臉上,雷偵探回頭,看見大刺蝟十分憂傷的側臉。

「那玩意兒不會再追上來了吧?」雖然逃跑時沒有掉隊,但此刻老命都快沒了的生物學博士羅俊撫著胸口氣喘吁吁地問。

「暫時應該不會。」歐林回答。奧羅拉那一槍正中眼睛,夠那異形痛一陣子了。

羅俊懷疑地看向金髮的大少爺:「你怎麼這麼肯定?」

歐林回了一個無趣的眼神:「我用了『暫時』、『應該』,哪裡肯定了?」

羅俊給一口噎得:「你……那它到底還會不會追來?」

歐林:「暫時應該不會。」

羅俊:「……」

另一邊,默默清點人數的特種兵盧偉發現少了一個人:「賀翰怎麼沒在?」

大家這才發現賀翰失蹤了,雷克思露出喜不自禁的表情,驚訝地道:「難道被異形給幹掉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一身髒兮兮阿迪達斯,舉著dv的賀翰從樹林里小跑出來:「各位各位!看我拍到了什麼?!」

並沒有意識到眾人失望臉色的賀翰自顧自打開dv,興奮地一股腦說著:「我把剛剛那一段全拍下來了,太精彩了!」

奧羅拉在這時開口:「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賀翰對美女向來沒有抵抗力:「當然可以~~但千萬別給你男朋友哦!」

歐林冷哼一聲:「不用給我,」見奧羅拉接過dv,挑眉問,「刪了嗎?」

奧羅拉回以「」的完美表情。

反應過來的賀翰一把奪回dv,裡面果然已經被清得乾乾淨淨:「啊你們幹了什麼?!」

雷克思剛要大罵你特么要命的關頭不逃命不幫忙救命,居然還有閑情拍這個?!卻聽見寧望開口道:「沒關係,刪了視頻,只要存儲卡在,就還有恢復的可能。」

也不知道大刺蝟這到底算是安慰賀翰還是背後使壞,因為他話音剛落阿妙就一把搶過賀翰手裡的dv,雷克思趕緊和羅俊博士一左一右拽住賀翰,阿妙趁機取出存儲卡又掰又咬「咔嚓」整成了兩半,還把那一整部dv機都拋了出去,dv機撲簌掉進水裡,被海水帶走了,短髮女孩朝著海面大喊:「風哥——給你踐行——」

雷克思咂嘴,嘖,最毒婦人心。他望了一眼荒島深處,也不曉得盜風小哥正在那棵樹上蹲著,也真是太能忍了。

營地里的爛攤子還沒解決,森林裡突然傳來一道滲人的叫聲,刺耳的聲音像熊的咆哮又似嬰兒的哭號,自然是那隻受傷的異形。

「繼續投票吧!」寧望趕緊催促大伙兒,那怪物隨時都有可能殺回來撕了他們,「支持離島的舉手!」

十個人九雙手都舉了起來,唯獨賀翰不死心:「為什麼看見那怪物就要走?我們不就是來找它的嗎!」

他話音還沒落下,羅俊的茶杯蓋已經飛出去砸在他額角:「我們是來找它的嗎?!」怒髮衝冠的生物學博士幾步上前,一巴掌連著一巴掌扇在賀翰腦門,直扇得賀翰毫無回手之力,整個人都蜷了下去。營地上空回蕩著羅俊博士中氣十足的咆哮,「我們是來找喪屍的!喪屍你懂?!那種走路慢吞吞、腿腳不好、視力不好、智商負數偶爾還賣個萌的喪屍!你告訴我剛剛那個玩意兒是喪屍?!沒玩過植物大戰殭屍嗎?!」

圍觀的眾人都服氣得說不出話來。雷克思瞠目結舌地想,原來博士是來找那種喪屍的啊,看來他之前吐槽羅俊不自量力著實是誤會人家了……

九票對一票,賀翰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妥協。眾人片刻不敢耽擱,紛紛回帳篷收拾行李。雷克思正埋頭收帳篷,卻見寧望站在一旁沒動:「看什麼呢?趕緊啊!」

刺蝟頭青年面朝岸邊凸起的岩石:「……船呢?」

雷克思回頭一看,臉一下白了——他們的獨木舟不見蹤影。

.

船不見了。這個轉折令眾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圍在那塊岩石旁,不可置信,一籌莫展。系在這裡的船憑空消失,而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李威廉終於第一個忍不住了:「說吧,到底是誰幹的?!」

雷克思不想自亂陣腳:「別胡思亂想,現在情況還不清楚,說不定是夜裡漲潮被海水捲走了呢?」

「不是海水捲走的。」

說話的是歐林,眾人聞聲回頭,金髮的大少爺蹲在沙灘邊,起身抹去指尖的沙,用腳尖點了點地面的窟窿:「到這裡裡面的沙還是乾的,就算漲潮,海水也不可能涌那麼遠。」

雷克思也意識到這隻可能是人為的,但是這個結論未免太驚悚。眾所周知這個島上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不管是誰,出於什麼動機把船藏了起來,都是一件細思恐極的事。

「所以是有人把船藏起來了嗎?」賀翰左看右看,不解,「可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不明白嗎?」歐林走上岸來,眼神一沉,「那個人想要我們都死在這裡。」

海岸上一派死寂。歐林的話絕非恐嚇。

賀翰咽了口唾沫:「可是,這島不是個荒島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已無需多說。又是一陣難捱的沉默,人們看彼此的眼神里越來越多的忌憚和猜忌。

羅俊咳嗽一聲:「大家先不要慌,我們這裡不是有偵探嗎?既然那個人就藏在我們當中,偵探先生一定可以幫我們找出來。」

突然被所有人寄予厚望,雷克思囧得一頭冷汗,等等,這又不是拍推理劇,現實中的偵探不是這麼用的啊!

「不用非得偵探來推理吧,」胡筱莉道,「我們自己就可以做排除啊,大家仔細回憶一下,早上跑去森林的時候船還在嗎?我當時是沒有注意到。」

眾人面面相覷,看樣子誰都沒有留意那時船還在不在。

「也許那個時候船就已經不在了,別忘了我們是輪流值夜,值夜的時候很有可能動手腳。」羅俊博士若有所思道。

「那大家值夜的時候船都還在嗎?」胡筱莉問,「我記得我值夜時船還在,不確定和沒留意的就不必回答了,確定船還在的人有哪些?」

「我值夜時船還在。」特種兵第一個回答。

「也在。」奧羅拉回答。

李威廉和羅俊也回答船那時是在的。

「我值夜的時候……好像也在?」賀翰摩挲著下巴回答。

「什麼叫好像也在?!給本少爺回答得靠譜點兒!」歐林怒道。他對這個破罐子的耐心已經到達了極限。

「也在也在!!」賀翰連聲應,末了又心有不甘地嘰咕了一聲,「那你怎麼不說自己值夜的時候在沒在呢?」

金髮少爺的耳朵一動,轉頭又怒:「我還需要說嗎?我在奧羅拉和你們之前值夜,木筏要是不在了那你們看到的難道是木筏的靈魂嗎?!你是白痴嗎?!」

賀翰捂著耳朵,帶著一臉「好凶」的表情挪去了盧偉身邊,小聲咕噥著:「沒留意就說沒留意唄,還能鑽出這麼多大道理……」

「賀翰是倒數第二個值夜的吧,然後就是雷克思。」胡筱莉說著看向雷克思。

雷克思努力回想,他是確實記不起來那個時候船還在沒在了,事實上賀翰找他交接后不久他就按說好的,去林子里找寧望阿妙匯合了。

李威廉見雷克思一臉便秘的表情,調侃道:「偵探先生的記憶力貌似不是很好啊,還是說,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雷克思急了:「我靠我是真不記得了!是不記得了又不是肯定船那時就不在,總不能隨便胡說吧?」

「可你是最後一個值夜的吧,在你之前船都還在,你當然有嫌疑了。」李威廉帶著一臉得色轉向眾人,「還好我們沒讓這位記性不好的偵探先生來做推理啊~」

雷克思面如黑泥,偵探生涯從未如此失敗過,居然被一個冒牌貨栽贓!

「你搞錯了吧,斯蒂芬寧先生。」

李威廉聞聲轉頭,看向出聲的刺蝟頭青年:「我搞錯什麼了?」

「最基本的邏輯。」寧望回答,「詢問值夜的時候船還在不在,目的並不是為自己做證言,而是為前一個值夜的人做證言,對吧,胡法醫?」

胡筱莉點頭:「沒錯。」她掃了李威廉一眼,唇角帶著一點不客氣的笑意。

「所以雷克思不管說什麼都無法為他自己做證言,」寧望道,「就算假設雷克思值夜時船已經不在了,那難道不是只能證明在他之前值夜的人才有偷船的嫌疑嗎?」

李威廉一臉菜色。

雷克思總算揚眉吐氣,還不忘以牙還牙地諷刺李威廉一句:「李先生這是在寫懸疑小說還是喜劇小說啊?」

「我可沒偷船!」賀翰大叫,「我起來值夜的時候船確實還在啊!」

歐林聽了這話就來氣:「你剛剛明明還說『好像還在』,現在又變成『確實還在』,『好像』和『確實』在你的豆渣腦里難道是一個意思嗎?!」

「我的口頭禪就是『好像』啊!我都說了二十幾年了!」賀翰喊冤。

「好了別吵了,」胡筱莉冷聲喝止,「寧望你繼續說。」

寧望點點頭:「記得船還在的只有盧偉、胡筱莉、奧羅拉、羅俊、李威廉和賀翰,但因為這六個人的值夜時間是交錯的,而且幾乎貫穿了整夜,所以已經可以確定,船在早上以前的確一直都在,否則犯人一旦撒謊就會和別人的證言矛盾。那麼現在有兩種情況,一,雷克思起來的時候船已經不在了,那麼嫌犯就是賀翰……」

「不是我!!」賀翰大喊。

歐林暴怒:「聽別人說完!!」

賀翰委屈地捂著嘴,敢怒不敢言。

寧望繼續道:「但這就有一個矛盾,如果賀翰藏了船,那麼他就應該在證言時說不記得船還在不在,這樣才可以盡量擺脫嫌疑,把嫌疑推給前一個值夜的人,可是賀翰回答船的確還在,而他又知道是自己偷走了船,那麼雷克思肯定無法回答記得船還在,這樣就等於把嫌疑落在了自己身上,如果賀翰真的是那個處心積慮偷船的人,我想他這個不靠譜的個性應該只是偽裝……」

「不是偽裝!我就是不靠譜!」

歐林瞪了賀翰一眼,後者很湊效的噤聲了。

「總之那個犯人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所以這第一種情況可能性幾乎為零。第二種情況,即是說雷克思起來的時候船還在,只是他沒有留意,那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怎麼就順理成章了?」羅俊蹙眉。

胡筱莉吐了一口煙:「別忘了,我們起來的時候營地里沒有人,雷克思寧望和阿妙都在樹林里,所以雷偵探其實並沒有履行守夜的職責,而那個期間是一個完美的空擋,任何人都可以行動,把船盜走。」

寧望點頭,沒錯,這才是最合理的、也是唯一可能的作案時間。

「可是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有嫌疑了啊。」羅俊眉頭皺得更緊了。

「也對,那個時候的確所有人都可以犯案,不過我、奧羅拉和歐林的作案可能性很低吧,」阿妙插嘴道,「這個犯人肯定是冒名頂替混進我們當中的,所以是情侶之一的可能性就比較低了啊,畢竟情侶之間知根知底,不能天衣無縫地瞞住對方吧?」

賀翰不甘寂寞地反駁:「這話說的,憑什麼歧視我們單身狗啊!」

「等等等等!」雷克思走上前,「你們是不是忽略了一點?那艘船很重啊!誰有那麼大的力氣藏起一條船啊?!」

胡筱莉抱著胳膊點點頭:「有道理,就是說作案的人力大無窮。那就可以排除我、阿妙和奧羅拉了吧。」女法醫笑眯眯地看向兩名女同胞。

雷克思目瞪口呆,我的意思明明是犯人可能有同夥好嗎?!你小學語文是相撲教的嗎?!

「說起這個,你們就很可疑啊。」李威廉忽然將矛頭指向了寧望,「大清早的把我們騙去樹林里,就是為了趁機把船藏起來吧?說不定盜風也根本沒死,畢竟都沒人看見他的屍體。」

歐林饒有興緻地挑眉:「嗯哼~這個說法不無道理。」

「你……」身正但是影子歪的阿妙面紅耳赤,「這只是猜測,你有證據嗎?」

「那你有證據證明你們的清白嗎?因為你們四個看起來就是十分可疑啊,大家都在睡覺,就你們幾個跑進林子里,偏偏盜風還不見了,說是盜風遇險了,但那只是你們的一面之詞,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佐證啊……」李威廉滔滔不絕,儼然勝券在握。

羅俊也點頭稱是:「不愧是寫懸疑小說的,我怎麼沒想到呢,你們的確最可疑。」

「你真的是寫懸疑推理小說的嗎?」寧望卻反問。

李威廉神色挑釁:「當然。」

「是嗎,可是你的邏輯一直都有紅巨星一樣大的漏洞啊。」寧望走上前,擋在光火的阿妙身前,問李威廉,「請問那個人為什麼要把船偷走?」

「當然是為了讓我們都死在這裡。」李威廉聳肩,「剛剛少爺已經說過了。」

「那請問早上你們趕來樹林后,我們三個當時都說了些什麼?」寧望又問。

李威廉蹙眉想了想,臉色立刻就灰了。

眾人也都記了起來,那時大家趕到樹林中,看見盜風的血衣,的確是阿妙、雷克思、寧望三人最先主動提議要離開島嶼。

「照這麼說起來,他們三個反而是最不可能偷船的人呢。就算盜風的消失有疑點,怎麼看都更像是想讓我們立刻離開這座島嶼呢。」胡筱莉說著,別有深意地看了阿妙一眼。「不過現在在這裡爭來爭去也沒有用,總之犯人就在我們當中,可能不止一人,現在既然不能確定是哪些人,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集體行動,誰都不要單獨行動。」

羅俊博士的表情有些蒙圈:「所以我們還有下一步的計劃嗎?」

「有,」胡筱莉說,將煙頭丟在地上踩滅,「找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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