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謝忘雲無法言語,只能默不作聲地低下頭。他隱約可以感覺到白衣女子在低聲抽泣,身子亦在微微顫抖。
到這個份上,白衣女子的心意,謝忘雲再傻再笨,又如何能不知,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那麼地低微,那麼渺小,又身負血海深仇,怎敢牽起她的手,害她一輩子?
可她對我情深意重,我若是辜負了她,卻如何對得起她?
況且,況且我心中又是那般地在乎她......
謝忘雲越想越是心煩意亂,渾然不知該任何是好。
白衣女子抹了抹眼淚,沖謝忘雲—笑,說道:「是我多心了,你別往心裡去,你是不是餓了,我去弄些吃的來。」
說完了欲站起身,卻被謝忘雲一把拉住,擁進懷中。
「你不要走,留在我身邊......」謝忘雲在白衣女子耳邊輕聲道。
謝忘雲的話雖然說得很輕很淡,但聽在白衣女子耳朵里,感覺就是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她的眼角嘩地流出了兩一串淚珠,望著謝忘雲點了點頭。
有草藥的敷熬,加上白衣女子用靈力輔助治療,謝忘雲的傷好得很快,最重要的是,他身體中的那股強大力量又可以重新激發出來了,這樣一來,他便可以用那股力量來治傷。
那股力量在對抗黑衣人的戰鬥中似乎消耗得太多,使得謝忘雲一時半會兒無法將它激發出來,現在好了,有了它的幫助,謝忘雲身上的傷便不值一提了。
兩日過後,謝忘雲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這兩天來,他身體中的歡喜金丹的藥效又斷斷續續發作了數次,好在有白衣女子相伴,他倒是沒有性命之憂。
這一天清晨,兩人站在洞外的平台上看日出,謝忘雲從背後摟著白衣女子說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呢,總不能每天都姑娘姑娘地叫吧。」
白衣女子撲哧一笑,說道:「我若是告訴你了,可有什麼獎賞么?」
謝忘雲故作思考的模樣,片刻后說道:「有,不過先不告訴你,你先說出來。」
「我最親的人管我叫『紫兒』」白衣女子想了想說道。
「紫兒——真好聽。」謝忘雲輕聲輕語道,「我也算是你最親的人之一了罷,那我也叫你『紫兒』好了。」
「嗯。」紫兒的聲音輕得像蚊子飛過一樣。
謝忘雲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幸福的笑。
「你先前說有獎賞的,是什麼獎賞呢?」紫兒問道。
謝忘雲的臉附在紫兒耳邊,小聲說道:「獎賞你嫁給我。」
紫兒一聽,低著頭臉上滿是笑意。
兩人準備了好一番功夫,可是山上什麼都沒有,下山又遠,時間趕不及,所以他們一切從簡。
采了水果,撈了一條魚,捉了只野兔子,烤熟了就當是婚宴了。
「紫兒,真是委屈你了。」謝忘雲滿心歉意地對紫兒說道,「這裡沒有賓客,沒有嫁衣,沒有紅燭,也沒有喜酒......什麼都沒有,他日,我定當還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不,我不需要那些凡禮俗物,只要你是真心待我的,我便知足了。」紫兒道。
「也許這兒的一切都算不得婚慶之物,但我的心卻是最真的了。」謝忘雲認真道,「只是,你連嫁衣都沒能穿上,我心裡真是難過極了。」
紫兒想了想道:「嫁衣是有的,不過不知當不當穿上。」
「你哪來了的嫁衣?」謝忘雲剛問完,便想起了他拿來的那件劉玉雪成親時的嫁衣,頓時黯然神傷,「你是說玉雪的那一件么?」
「嗯。」紫兒此刻卻有些後悔提起這件事了,只是輕聲應道。
謝忘雲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穿上吧,你們都是我最心愛的人,她既已不在了,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是願意讓你穿上的。」
紫兒聽謝忘雲這麼一說,心中亦是歡喜不已,趕緊去換了嫁衣。
待她換完出現在謝忘雲面前,謝忘雲一時便驚呆了,一字一頓說道:「紫兒,你,你真是太漂亮了,莫非你真的是仙女么?」
紫兒嘴角一彎,羞澀地笑了。
兩人就在平台上拜了天地,倒也不算拜,因為謝忘雲沒有跪天,亦沒有跪地,只是夫妻對拜時拜了一下。
他對紫兒說道:「從今日起我不再跪天地,只跪真心對我好之人,天地若有情,便無須我跪拜亦會助我,若是無情,我跪它又有何用。」
紫兒聽他如此一說,心中微微一顫——他還是沒有變。
山洞成了他們的洞房,沒有紅燭,謝忘雲只能生起一堆火,在微弱的火光中,兩人緊緊相擁。
這一次歡喜金丹的藥效沒有發作,所有的激情都來自兩人真實的意願。
「那歡喜金丹的藥力已經全部去除了,我能感覺得到。」激情過後,謝忘雲擁著紫兒慢聲說道,「以前總得用那股強大的力量來壓制,現在不用藉助那股力量,它也沒有發作,說明是真的沒有殘餘了。紫兒,謝謝你。」
「你跟我說謝么?」紫兒怨聲道。
「不,不,我說錯話了。」謝忘雲連忙改口,「我只是覺得欠你的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我跟你說過,要你用這輩子來還的,可不是說說而已哦。」紫兒擰了一下謝忘雲的手臂說道。
「這輩子......」謝忘雲品味著這三個字,感覺到它們無比地沉重,似乎能把他的心給壓到泥土中去。
「紫兒,明天你當真要走么?」謝忘雲突然問道。
紫兒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黯淡,細聲應道:「嗯。」
「能不能不走,留在我身邊好么?」
紫兒搖搖頭,說道:「雲哥,我必須得回去,你知道我離開你是有百般不舍,但是我無從選擇。」
「那我跟你一起走。」
紫兒又搖了搖頭:「不行,你不能跟我回去。」
「為什麼?」謝忘雲追問道。
紫兒咬著嘴唇,沒有回答謝忘雲的話,而是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她才緩緩開口說道:「雲哥,倘若有一天我變了個人,變成一個無情無義,不認你,亦不再愛你的人,你千萬不要怪我,也不要傷心難過,能做到么?」
「傻瓜,你怎麼會變成那種人呢?」謝忘雲吻了紫兒的臉頰,笑道。
「我會的,你要先答應我,不然我不能安心的。」紫兒道。
謝忘雲認真地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我做不到,我不能答應你。」
「雲哥,不管你答不答應,要是當真有那一天,你便想想今日紫兒跟你說過的話,不是紫兒負你,而是紫兒身不由己,紫兒從始至終都是愛你的。」紫兒說著便流下淚來。
謝忘雲心中不明白紫兒為何突然說起這話來,不過看著她傷心的樣子,他心裡亦是難受,安慰道:「紫兒,你的心意我全都明白,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是不會怨你的,我的命是你的,我的心也是你的,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怨你。」
紫兒好像是得到了想要的承諾,慢慢平靜下來,伏在謝忘雲胸前,說道:「雲哥,你當真要去報仇么?」
「嗯,沒錯。」謝忘雲回答,「殺妻弒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報,豈不枉為七尺男兒,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紫兒取出玉劍,放到謝忘雲手中,說道:「雲哥,你要報仇我不阻你,這劍我送給你,你用它去手刃仇人吧。」
謝忘雲看著手中的玉劍,搖頭說道:「這是你的佩劍,我如何能收下,我要報仇自當要靠自己的能力。」
「雲哥,你現在的修為尚不足以與仇人對抗,你體內的那股靈力有諸多的不確定性,我很是擔心你的安危。」紫兒說道,「你拿著這柄劍,他日若是你真正能使得動它,說明你真的有能力報仇了,那時我即便不在你身邊,亦能安心了。」
他日,若是雲哥你真的能憑藉自己的力量撥出冰魄玄劍,那時你也必將能找回失去的記憶了吧,到那時,紫兒該叫你雲哥呢,還是叫你天哥?
謝忘雲心窩一暖,說道:「那我就收下這劍了。」
「還有,你使劍時,還須得用劍道。」紫兒接著說道。
「劍道是什麼?」謝忘雲茫然了,劍道,什麼是劍道?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
「等你有能力報仇的時候,自然知道何謂劍道。」紫兒說道。
「好,我答應你。」謝忘雲一臉鄭重道。
「我還有最後一件事,你須得答應我。」紫兒說道。
「紫兒,你且說吧。」謝忘雲道,「別說一個條件,你就是提百個千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也會為你去做。」
紫兒道:「我等你百年,百年之內你若是真的報仇雪恨了,就帶著此劍來找我,百年之後你若是還不來找我,我便到九幽之地去找你。」
謝忘雲沉默片刻,說道:「好,等我報完了仇,定會去找你,只是......」
「只是什麼?」
「只我尚且不知紫兒你所居何處,我報完仇又當怎麼去找你呢?」謝忘雲道。
「等你能夠報仇的時候,定然也知道去何處找我的。」紫兒道。
謝忘雲默然,報仇之事想得輕巧,可是做起來,恐怕難比登天。
那黑衣人的來歷自己尚不清楚,他又懂得飛天遁地之術,道術修為高深莫測,而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百年之內自己當真的能報得了仇么?
次日謝忘雲醒來,紫兒已然不見了蹤影,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他仍舊很是傷心失落。
他收好玉劍,把紫兒的衣裙碎布帶在身上,柳鈴村已經是一片廢墟,他沒有再回去,而是繞路來到了過橋村。
羅大武已經知道柳鈴村發生的事,不過他以為那裡是發生了天災,沒人能夠生還,其中的內情是不知道的。
沒想到幾天後謝忘雲突然出現在了自家門口,羅大武頓時喜出望外,急忙將他迎進家中。
「忘雲,村子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老謝呢?你媳婦呢?」羅大武見謝忘雲魂不守舍的樣子,小聲問道。
「他們,他們都不在了。」謝忘雲低聲回答道,語氣中透著傷感之意。
「別太傷心,過去就過去了,你活下來就好了。」羅大武安慰道。
見謝忘雲這般傷心的模樣,就沒有再問下去,弄了吃的,然後讓謝忘雲好好休息。
隔天,羅大武再次問起柳鈴村的事情,謝忘雲閃爍其詞,說得模模糊糊的,沒把實情告知他。
羅大武只道是謝忘雲不願提起不堪的往事,就此作罷,再也不追問。
「忘雲,今後有什麼打算?」謝忘雲離開過橋村時羅大武問他。